吾妻甚美美食 第3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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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毫不犹豫地说道:“儿臣觉得定北侯贻误战机,害死前线将士数万,罪该当死,宁远将军虽然以下犯上,但可以说是先斩后奏,要是后续查出定北侯有通敌之类的嫌疑,宁远将军不仅无罪,而且有功,他本就是功臣。”
元昭帝的面上露出了一点无奈之色,却不像是生气,反倒有些寻常人家老父亲看待自家平庸的儿子,有些叹息,更多的是疼爱,他转而看向黄轻,说道:“重安,你呢,你有什么看法?”
“回圣上的话,微臣以为,定北侯当不是通敌叛国,这背后,应该另有缘由。”黄轻低下头,态度十分恭敬的样子,说道:“即便近些年定北侯军功渐少,但举凡我西北主将,无一不杀西北异族如宰猪屠狗,无一不同西北异族有血海深仇,通敌者,多为朝中不得志之恶徒,军功不过将爵,年纪不过四十,至异族方可融入其中,或有身陷囹圄诈降求命者,然定北侯稳坐后方,不在其列,定北侯为西军重臣,家眷俱在京中,没有通敌的理由。”
黄轻的这个年纪,能当着天子的面说出这样有理有据的判断,也实在是很了不起了,元昭帝的脸色却陡然阴沉了许多,黄轻低着头,却也感觉到了绵延开去的低气压,心头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不由揣测道,是否因为他事先没有给太子提示,自己出了风头,让一向疼爱太子的元昭帝感到不快?
元昭帝自然不是为这个,他没再去看黄轻,目光落在了太子的身上,他有很多个儿子,其中有像他容貌的,有像他性情的,要论起来,太子是和他最不像的那一个,老六瑞王没出生前,倒还有个像皇后的理由,可老六生得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好像再没了疼爱太子的理由,可在他的心里,并不是这样算的。
一个从出生起就光芒万丈的太子,长相和他像了一半,和他敬之爱之的皇后也像了一半,性情却谁也不像,能让人很轻易地联想起,这是他们结合诞下的儿子,而不是他们的复刻品。
性情莽撞,脾气大点,也没有什么,自古以来有成就的君王,很少有太过温吞的,反倒是那些工于心计的皇子们不讨他的喜爱,他知道太子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城府,能到今天这地步,离不开外戚和臣下,可太子也是他的嫡长子,他坐拥天下,自然也有决定这天下给谁的权力,这权力甚至比享受这天下更让他迷醉,让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何谓天子。
他的脸色突然变差,只是因为他似乎看到了未来,聪明的外戚把持着朝政,他疼爱的长子变成提线的木偶,他宠爱的孙儿被外戚雕琢成他们想要的样子,那这天下,还是他所想看到的天下吗?为太子找这样一门本就显贵又没什么把柄的姻亲,是否是他做错了?
元昭帝的考虑在场众人没一个想到的,黄轻即便天赋过人,也没有到走一步看五十步的境界,太子更是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回答太蠢,惹了父皇生气。
“罢了,这事到底和你们没什么关联,朕想在新任淮南道御史上任之前考考他,就再交给顾文卿去办吧。”元昭帝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似乎有些别的意味,说道,“你好好看着,从头到尾看着,就够了。”
太子不明所以,但想一想,顾氏是陈家的姻亲,父皇的偏向实在是很明显了,不由得替陈青临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
隔日顾屿就得到了这门差事,前线的事情又是上一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的轨迹已经不再按照他所熟知的方向而行,假如换个人来,失了先机,肯定惶恐不已,但顾屿只是蹙眉思考了一下其中的变化,更多的则是放在了这件事本身上。
上一世,瑞王是在获取到了足够的势力支持之下,发觉镇国公府无用,又凭借着妻族之便,圣心之利,毫不犹豫地用镇国公府的倒台换取了足够他一争江山的政治资源,定北侯地位稳固与否,实在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所以并没有飞鹰关死战,陈青临是顺顺当当在七日内等到了定北侯的救援,军功则被定北侯用春秋笔法划拉去了大半,这是小事。
而这一世,明确了镇国公府不会倒向他,能靠的势力只剩下定北侯一家,瑞王不急才是怪事,而按照瑞王的算计,何以在稳固定北侯地位的前提下再给镇国公府添一桩烦心事?唯有陈青临战死,失却飞鹰关。
不得不说这个计策又狠又毒,他唯二没有算到的就陈青临善战,定北侯善妒,压军功赏封和武将地位本是国策,定北侯正处在新旧将领换代的夹缝中间,老将难封,新将上台,假如没人提醒,他也就会按照上一世的路子,至多背地里黑点陈青临的军功,其实落在明眼人的眼里,就跟笑话一样。可一旦被人提醒,越是看陈青临死守关隘,他就越是妒忌,越是不想发兵救援,乃至于越拖越让自己骑虎难下,最后拖到飞鹰关近乎全军覆没。
从拿到这门差事起,顾屿的心里就开始了盘算,盘算的结果是,陈青临还有救,定北侯死前昏招频频,人要是还活着,自然还能为自己辩解一二,可如今死无对证,就是污他通敌叛国都有人信,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只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顾屿和镇国公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陈若弱,一是怕她忧思过度伤了身体,二是陈青临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告诉了她也只是徒增烦忧而无实际。
陈若弱最近胖了不少,她原本也不轻,怀了孕之后更是饭量大增,脸上圆了一圈,肚子上除了显怀的部分,也添了不少肉,胳膊腿上都圆了一点,大约也只有看在顾屿眼里,还是那副根骨匀亭的少女模样,喜鹊劝过好几回都劝不动,陈若弱该吃没少吃,只是勉勉强强松口答应每天多走一点路。
府里那个痴傻老厨做菜比她自己做菜好吃多了,这就更导致了陈若弱的变胖,陈若弱被顾屿扶着慢慢地走出门,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顾屿替她拢了拢散乱飞舞的发丝,失笑道:“要是手艺好也是罪,那夫人是不是也该被关起来?”
陈若弱噘嘴,她的肚子比常人大了一圈,腿上的水肿也比别人来得快些,走路的时候更是别扭,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着顾屿,她其实连动弹都不想动弹了,连顾凝都知道她行动不便,从等着她上门开解自己,到主动过来找她说话,都分不清是谁在开解谁了。
“不过张老他真不是御厨?”陈若弱问道:“就没查过户籍什么的?他做的很多菜式我看都是宫菜的花样,人都痴成那个样子了,用料还那么舍得,不是宫里出来的,也是哪家贵胄丢的吧?”
张老就是那个管事安置下来的老厨子,陈若弱去后厨见过几回,没上灶台之前就是个痴傻老头,一上灶台老头人就变了,看着都清醒了一点,有一回模模糊糊提到自己姓张,陈若弱就叫他张老。
顾屿没大在意,不过也让人去查过,道:“宫里的御厨人数都是定死了的,近十年都没有变动过,十年前倒是有两名御厨告老,但都是归乡,官府里有去向,人也没有痴傻,还有一位得罪了人,被发配西北,至于贵胄人家,哪有仿宫菜的厨子……”
他说着,却顿了一下,寻常贵胄人家自然不敢,可京中的贵胄不止勋贵重臣,还有皇亲,就他所知,几位出嫁多年的公主,府上就有从宫里调配出来的御厨,为避讳自然不能再做宫廷菜式,但御厨做惯了宫廷菜,强学别的也做不像,唯有把自己会做的菜式稍加改良,或改变滋味,或改变相貌,这还是当初一位寡居的公主举办赏荷宴时,无意间对客从们提起的话。
陈若弱倒是更奇怪了几分,不过她也没有再问下去,靠着顾屿一边走,一边笑说道:“那个得罪人的,肯定就是我师父了,他就是打宫里被发配出来的,御厨人数这么严,那张老不是御厨出身,保不齐是他也像我一样,有个御厨师父呢!”
第八十七章 月份
顾屿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扶着陈若弱在府邸附近走了走,也没有走出太远,就在陈若弱一叠声的求饶里慢慢地往回走,面上带了些忧虑,夫人的肚子大得实在有些不正常,偏偏看过几个大夫都说没事。
陈若弱只是不大愿意走动,倒还没有到了躺在床上的地步,一回到府里,就拉着顾凝到小花园边上说话,连顾屿都不搭理了,顾屿也不恼,站得远远的看着,怕她们在外头吹了风着凉,还让人取了披风来给她们披上。
最近的天是越来越冷了,早起地上都结着一层霜,深秋的寒风呜呜地吹,出门衣裳都要多加两件,京城还好些,京城人多,人多人气就旺,哪怕是街头庙会都比空旷地方要暖和,打从西北到京城的一路上,才真叫个冷。
陈青临穿着一身囚服被锁在囚车里,浑身上下也只有那一件单薄的囚服可以御寒,囚车押送别的犯人,都是细铁链子锁了手脚就成,但他天生力大,军中流传着他空手掰弯过实心的铁枪的事迹,押官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用铁枷锁了他双手,脚底下铁镣铐严严实实,脖子上还勒着结实的牛皮绳,比捆活老虎还多两层,一日三餐靠人喂,囚车不给下,屎尿全在车里,没过几天,连押官自己都不肯靠近检查。
陈青临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扛枪打仗,再苦再难的事都经历过,荒郊野外没得水喝的时候,自己的尿也得捏着鼻子再喝回去,他不怕这些,他明白,就连这样的日子,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人在快死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最亲近的家人,陈青临也不例外,他想起陈父,想起陈母,还想起自己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有些庆幸,又有些难过,他本应该做到一个哥哥能做到的全部,给她做一辈子的娘家依靠,可现在,什么都不成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她。
但要说后悔,陈青临是真的没有后悔过的,他那一枪扎下去,是为千千万万枉死的兵报仇,他不管定北侯有过多少功勋,也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只知道因为这个人刻意的拖延,让飞鹰关险失,让他丢了四万条人命,让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些人的父母妻儿,这一切,让他那一刻的脑海里除了杀死这个人之外,再无其他。
大冲已报,现在就算是千刀万剐,他也认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的妹妹已经嫁人,而他现在无妻无子,除了可能会因为他的事,让她在婆家的待遇变得差一点,于性命上应该不会牵连到,而且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顾屿不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临到京城的时候,押官才让手底下的人把陈青临从囚车里拖出来,用冷水给他从上到下草草冲洗干净,换了身干净的囚服,押到了京畿,其实以往押送到京城的犯人多是异族俘虏,押送的方式大同小异,异族俘虏体魄强健,尚且有三分之一的人挺不到京城,报的都是路途猝死,或畏罪自尽,很多押官为了省事,走到半路上就能把俘虏折腾死,然后上报就能回去了。
常年在西北同异族作战,陈青临的体魄强过许多的异族蛮汉,不仅一路上挺过来了,寒风天被冷水冲,就连抖都没抖几下,换了身干净囚服,看上去竟然就像是一路上没怎么受苦的样子,押官也不怕他再得势报复,基本上用他这囚车送过的人,别管是多大的官儿了,就没有能活着回西北的。
而陈青临,也确实没什么报复的心思,闷不吭声跟着人进了大牢,只等什么时候宣判,判他是个砍头腰斩还是凌迟,他大宁律学得不怎么好,但总归没有再多的死法,他其实比较希望是砍头,因为听说有经验的刽子手砍人的脑袋是非常快的,基本上都感觉不到疼,他不怕疼,但怕死亡的过程被无限拉长,让他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牢房四四方方,里外青砖不透风,比囚车里暖和,还有压软了的干稻草铺的床,干净的两个碗放在地上,一个盛水,一个盛饭,牢饭都好,两块浓油赤酱的大五花肉,半边青菜铺着,半碗白饭打底,还冒热气。人一安逸了,就容易多想,陈青临枕着自己的胳膊,一会儿想自己的死法,一会儿又想这辈子连个女人的床都没上过,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他朝门边看去,然后就见到了顾屿。
顾屿和牢房大约是八辈子也打不着的关系,矜贵俊秀的世子爷进来的时候,衬着整个牢房都有了光芒,陈青临忽然想起一个叫蓬荜生辉的词来。
“也难为你第一时间就来看我……”陈青临想扯个笑,但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对顾屿点了点头,说道:“我这次连累你们了,看过我就走吧,我看过信了,若弱还怀着孩子呢,就先别告诉她了,只说我在边关,瞒个两三年都成。”
顾屿道:“确实没敢告诉她,等日后舅兄可以再同她解释,圣上已经把这件案子全权交由文卿来处理,舅兄只要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不添不减地录一遍供词就够了,其余的交给文卿。”
陈青临呆了片刻,失笑道:“文卿,我现在是难捱了一点,可你也不需要编这样的瞎话来哄我,这事就算圣上交给你去办了,你也不能就这么徇私替我脱罪,我犯的是死罪,我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顾屿摇了摇头,却没有说太多,他在审问犯人之前见徇私见了这一面,已经够让人说道的了,更不可能再给什么明显的提示,他身后还有刑部的官员陪同跟着,于是只道:“并非徇私为舅兄脱罪,圣上自然有圣上的道理,倘若圣上真信了舅兄杀害上将的罪名,也就不会有派文卿彻查案情这一出了,舅兄有罪无罪,并不是舅兄和文卿可以定的,看的是定北侯。”
定北侯如今只是个死人,陈青临感到一阵好笑,但见顾屿明亮的双眸,到底也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顾屿走近了一些,对他道:“这位是刑部掌狱张衮大人,同我有些私交,舅兄在牢里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找张大人就是。”
陈青临看了看顾屿身后毕恭毕敬的刑部掌狱,愣是没怎么看出正三品官儿的傲气来,看着甚至有些巴结的意味了,顾屿只当不知,态度仍旧温和可亲,又和陈青临说了几句话,才转身告辞。
正如顾屿所说,此案并不是陈青临认不认罪的事情,看的还是定北侯,他只要论证了定北侯确实有过,而且过失大到该死,就能替陈青临洗脱死罪,至于活罪,免官降职一类,那就更好说了,武将不比文官,用一个少一个,只要人活着,就迟早就再回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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