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2 / 2)
可他都没有这么做。
像是被一根线拉扯着,他也单手一撑跃上了栏杆,然后看也没有看,就纵身跳了下去。
下一秒,他重重地冲在了元燿怀中。
元燿的双手早已大大张开,毫无保留地抱住了裴云。当他二人的骨头与肉撞在一起时,似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他们一同大笑了起来。
快乐像扑棱着翅膀的白鸽,毫无预兆地冲出了牢笼。他们攀着彼此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同时慌忙地去捂对方的嘴。
隔着彼此的手掌,他们的眼睛近在咫尺,亮得如烁烁星光。
裴云的嘴唇动了下,摩擦着元燿的掌心,元燿心弦一动匆匆挪开了手。
你要带我去哪儿?裴云笑看着他,低声问,从宴会中逃出来,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呆在那了。元燿用牙一咬木塞,开了酒,先喝一口,喝一口找找灵感。
他一仰头,果断灌了一口酒进去,晶莹的酒液流下线条凌厉的下颌,没入了白色衬衣的领口,显得有些性感。霞多丽酒中的柑橘花香和蜂蜜的甜,瞬间充盈了二人之间的空气。
裴云闻着那味道,就有些醉了,不禁接过酒也喝了一口。
元燿擦了擦嘴角,忽然眼睛一亮:知道了,你跟我来。
他反手拉住裴云,匆匆离开背后宏伟堂皇的礼堂,脚步轻盈、满身酒香地奔入夜色。
首都星的街道空空荡荡,两侧悬浮着白色的街灯,将路上照得通明。然而一尘不染、优美工整的路面上,却一个人都没有,连车都不见一辆,崭新整齐得仿佛是幕布拉起的假街。
在星际时代,往来通行的人和机甲都飘在空中,所有的热闹喧嚣都在高高的万丈之上。人们仰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天际,反而忘记了脚下的土地。
在夜色的笼罩之中,首都星的路面街道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净土,隐秘而安静。
元燿带着裴云一路匆匆跑出了元氏宅邸,沿着宽阔的道路往前跑去。裴云的心在奔跑中渐渐加速,街道两侧的白炽灯光不断向后倒去,风中似乎还有霞多丽酒的余香。头顶不断穿梭着巨大的机甲,如深海游过的巨鲸,此时没有人会在意小小的、如尘埃般的他们。
他们在这一刻,找到了属于彼此的隐秘与安宁。
元燿带着他匆匆跑到了一处广场。裴云抬头看了看路牌,这里距离星际协理会的办公点只有几个街区了,这里已经是九大星系的心脏地带了。
这处街区广场的中心有一处喷泉,现在喷泉没有喷水,蓄水池表面反射着阴亮的月色。
元燿随手扯下了皮鞋和袜子,边起了裤脚,又把外套和领带都扔在了地上。裴云还跑得有些呼哧带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
元燿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西装裤,他扶着喷泉蓄水池,竟赤脚蹚了进去,还招手叫裴云:云哥,你过来。
喷泉的水有些凉,裴云跟着蹚进去的时候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元燿就拉住了他的手,引着他的手伸入水底,一寸寸地摸着喷泉池底粗糙的石面。
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些粗糙的刻痕,水底似乎刻的有名字。
我记得就是这里元燿在他耳边轻声说,啊,就是这儿。
他覆着裴云的手,将裴云的指肚摁在了直径约两厘米的一处凹陷上。
裴云愣住了。
指尖触碰倒的痕迹是那么熟悉,他几乎不用反复去确认,就能知道那里刻着一个25划的名字
裴梦。
第一星系自卫军第三舰队队长,裴梦。
元燿轻声说:我记得这个喷泉,是十年前第八星系居民一起送给第一星系自卫军的礼物,感谢他们帮忙清扫了第八星系的乱石区,开通了往来商贸的空路。这个喷泉底,刻着所有去过第八星系的驾驶员名字。
冰凉的水冻得他的指尖微微发痛,在那尖针般的痛意中,裴云也想起来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在他小时候,裴梦有一年多的时间都驻扎在第八星系。
但他却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首都星上还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喷泉,并以这样的方式铭记着过往的事情。
梦哥出事后,那些人把他的名字从所有的荣誉墙上铲掉了。星际皇家学院的礼堂、自卫军纪念碑、机甲博物馆他们把梦哥的名誉,抹杀得干干净净。
元燿扯了扯嘴角:但可能那些大人物们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小喷泉,刻着梦哥的名字。毕竟在他们看来,帮着第八星系那种贫民窟清扫乱世区,实在算不上什么功德。
裴云低声喃喃:但做过的事情,总有痕迹。
他的心忽然震动了起来。
在浩瀚的星际史中,曾出现过那么多星光璀璨、功勋卓著的大人物,他们做过改天换地的大贡献,也因得以名垂青史。裴云也曾以为,自己的父亲也会成为那样一个人,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然而如今回头看去,裴梦做过的那些大事,都成了别人诋毁他的把柄。
反而是这样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在裴梦死后留住了他的荣耀。
云哥,你相信我。元燿静静地看着他,总有一天,那些忘记梦哥的人,会重新想起他的名字。而那些丢失的荣誉,也会重新还给他。
我相信。裴云低声说。
其实他觉得,裴梦其实并不介意呆在一个小喷泉的池底。或许在裴梦看来,这反而有种浪漫的诗意。
所以,元燿又说,你可要时刻记得答应过我的事,不要忘记。
裴云愣了愣,忽然就笑了:所以你带我来这,还是因为担心我去加西亚那里工作的事吗?
元燿耳根有些红,不知是因霞多丽酒还是因为窘迫:我就是带你来看看。第八星系的居民没忘记,我没忘记,世界上或许还有很多人也没忘记所以你也不能忘。
裴云的心软成了一团。此时他们并肩,赤脚站在喷泉的湖水中,周遭的夜色静谧无声,仿佛全世界都已经将他们遗忘。他们可以在这里,肆意挥霍自己的怀念,低声呢语,都不会有人知道。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过去抱住面前的少年,想把他的胸膛摁入自己的怀抱。想听他蓬勃滚烫的心跳,想感受那被支撑、被信任的力量。
仿佛风雨夜归人。
那种冲动,其实一直都埋藏在他心底的最深处,然而这一刻却忽然破土而出,凶悍霸道地支配了他的神经和四肢。在回过神来之前,他已经向元燿伸出了手去
而他似乎也看到,元燿的手臂也动了一下
就在此时,大水倾头兜下。
裴云霎那间被淋成了个落汤鸡,呛了口水大喊:怎么回事儿!
整点!喷泉喷水了!元燿反手拽住了他,快上去快上去!
他们连滚带爬地上了岸,高级定制的礼服已经湿成了抹布,一动就是一汪小水潭。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看你的头发裴云笑得肚子疼,跟海带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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