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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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层层叠叠挂着经幡,殿内檀香袅袅不绝,肉眼可见冒着层白烟。昌同帝放下窗屉,盘坐于经幡中,目光落在一卷道经上,口中念念有词。

笃,笃,笃。

安置于殿门前的木鼓被敲响,昌同帝头也不抬伸手拉了拉身侧悬着的金丝。

铛,一阵金鸣音。

福官压着眉进入殿内,在外隔间换了身雪白道袍,在身上各处仔细嗅了嗅,确认被檀香腌入味儿后才步入内殿。

隔着层层经幡低声道:陛下,消息传回来了,狄戎粮草确有异动。

昌同帝诵经声一停,冷声道:让樊震岳率铁山骑退往巍山一线峡,静候狄戎。告诉他若狄戎迈过巍山一步,他提头来见。

礼朝境内有六州三十二郡,柳州,苍州,赣州,徐州,护州,福州,一州分为五郡。江东与苗疆为单独二郡,不受州府管束。江东郡因江东王氏一直地位超然,二者互相成就,州府如何能制?朝廷干脆不再自取其辱,最后让江东郡直属于上京。而苗疆因为山水险恶,少有人烟。境内蛇虫鼠蚁遍布,多有穷途末路之凶人出没期间,还有诡异莫测的苗疆原住民,苗疆名义上虽属礼朝境内,但实为国中国。而苗疆实为一毛不拔之地,朝廷也不愿为了苗疆大兴兵戈,渐渐地也就听之任之了。

柳州与赣州,徐州,苍州的交界处,有一巍峨大山,名曰巍山,其山势之巨独断四周之边界,绵延数万里有余,将柳州与外界彻底隔绝。但天留一线,巍山有一断峡,名曰一线峡,成为柳州与外界连通的唯一通道,柳州之穷苦,交通不便是主要原因。

巍山是天堑,也是天然的屏障。一山之隔,外头是血浪黄沙翻涌的柳州,里头是书香墨味,歌舞升平的盛世。

陛下那常胜军可要福官有些迟疑,只让铁山骑撤走,莫非要舍弃常胜军和柳州万万生民?

福官,你越界了。

福官后背一凉,冷汗顺着鬓角留下,手掌心滑腻一片,哆嗦着:请陛下责罚。昌同帝蓦然抬头,仿佛方才只是随口一提,石修远安置在何处?

福官松了口气,战战兢兢道:石相公安置在京郊,陛下可要见他?福官大着胆子往经幡里看了眼,朦胧看不大真切,只有道模糊人影,福官飞快低头,明白这是默认了。

让樊震岳护送崔家先行撤离,明日带石修远来清静殿,即刻传唤傅御入宫。

福官耳朵恨不得竖到天上,生怕听漏了哪个字让脑袋也跟着落下。确定昌同帝再无吩咐后才屏着气倒退出去。

离了清静殿,福官吐出口浊气,回头深深看了眼狰狞盘踞在夜色里的恶兽,喃喃道:造孽啊。

可不就是造孽吗,常胜军何其无辜,柳州百姓何其无辜,只因忘不了旧主就要落个血流漂杵的下场,哪怕是他这阉人也于心不忍。

但对陛下来说,姓罗的柳州可不是他的柳州,能借狄戎之手不费自身一兵一卒将柳州上下彻底清洗,真真是天大的好事。至于黎明百姓,高居庙堂的天子怎看得见蝼蚁样的凡民。

小内侍端着手炉一路小跑过来,义父!福官骇了一跳,三步作两步上前死死捂住义子的嘴,拽着人一气奔出去老远,再望不见清静殿的影儿才松开手,狠狠在义子耳朵上拧了把,不要命了!敢在此处吵嚷!要是坏了陛下清静,别说是我,天王老子来了你都保不住大好人头!

咳咳咳咳,小内侍脸色涨得青紫,差点背过气去。

福官搀了他一把,明日领队仪仗出去,把京郊的石相公接进宫,别狗仗人势的看不起人,把石相公当你老子供着,给我规规矩矩请进宫。

说起石修远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不容易九死一生从狄戎逃出升天,带着费命打探出来的消息想禀告柳州刺史,却因为与他同行的狄戎女奴被打成奸细,直接下了大狱,无人愿意信他说的话,只当是扰乱军心。多番磋磨之下,辗转落到了昌同帝手里,将来命途未卜。

后半夜,一辆小轿自宫外抬入清静殿,天明时分又摇摇晃晃的出了宫。

宋凌撩起轿帘眺望窗外田梗,车马颠簸他胃里像瀑海倒灌,突突的往外冒,只好借外间景物分散注意力。一出神,他想起了昨晚之事,关于梨花巷。

他日后一去柳州,或许此生都不得再归,他的执念,他的故土,他的梦乡总要做个了断。他入京时年岁尚幼,记忆已经褪色,只依稀记得好似是走了半个月,原以为时间迫切再没机会回梨花巷。田氏却诡异一笑,凌儿,你觉得梨花巷在何处?

宋凌思索片刻,默默演算了黄牛脚程,胸有成竹道:应是千里之遥的福州地界。

田氏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你可还记得梨花巷所处地形?

平原,略有丘陵起伏,村人多以采桑为生,宋凌意识被一问一答牵引着回到故土,随着翩翩飘零的梨花一道陷进黄泥地,村中人口约五十又四,屠一户,医一户,猎一户,寿一户,书一户。

田氏凝重道:错了,大错特错。

宋凌愕然道:这不可能。他对自己记忆向来有信心,况且梨花巷乃他每每午夜梦回之所,怎可能记错?

梨花巷就在京郊,一路往南不过百二十里地。那处不是丘陵,更没有平原,不过是一片常年笼罩雾霾,不见天日的山谷。田氏凝重道,若真有千里之遥,府中当年为何会派脚程不快的牛车去接你?我虽是恶毒后母,可也没有折腾孩子的兴致。

当年苏狄前去接你,早出本该晚归,但过了十五、六日他才回来。回府时他惊魂未定,足足在床上将养三日才定住神,据他所说。他按照罗青山给的地址一路往南,越走越偏僻,不见人烟。正当他以为走差了道时,一股弥天漫地的雾气袭来,片刻光景就将牛车吞没。重见天日时,浓雾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处农家梨巷,这恐怕就是你说的梨花巷。

村中人虽爱背后嚼人口舌,说些闲言碎语,但也都算得和善,可是他总觉得后背发毛,林间草隙似有猛兽窥视,欲要择人而噬。等他带你出谷时,却被迷雾困住,跌撞十余日才走出大雾。

宋凌如遭雷击,他迫切的想从田氏的叙述中找到与自己记忆里相吻合的梨花巷,随着田氏柔和的嗓音不断叙述,他的心坠入谷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如果记忆都为假,那何为真?

至于你生母,田氏放缓了嗓音。宋凌眼神一亮,猛地看向田氏,五指并拢成拳,迫切道:宋娘子她,她怎么了?

你生母,苏狄说她好像一直在防备些什么,以敲击茶盏为号暗示苏狄拦住宅中一老仆,最后带你入内室私下说了些话。

她交了什么东西给你?

宋娘子不仅是宋凌生母,更是他苦难的根源,因此他对宋娘子的一举一动总是记得格外清楚,她给了我一块玉佩。他不由自主地隐瞒了宋娘子对他的诅咒。

上面有些奇怪的图腾,背面刻了个凌字。宋凌说着,扯开衣领子露出脖子上系着的红绳,伸手取了下来。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暴露在空气中,宋凌将玉佩递给田氏。

是上好的独山玉,田氏将玉佩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又对着光来回摇晃,最后摇摇头将带着体温的玉佩递还给宋凌,应该只是做个纪念,并无特殊之处。

先生,我家中从未有过老仆。宋凌攥紧玉佩,他从能记事开始一切吃穿用度全靠自己把持,何曾见过老仆?

是没有,还是从未让你发现?田氏叹了口气,我得知你非是罗青山亲生后,曾亲自前往梨花巷查看,想将你生母接入府中。但弥盖山谷的雾气越来越重,人入其中伸手不见五指,低头不见足尖,仰首不可窥天日,再寻不到梨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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