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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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说得是,好事多磨,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如今已经有了圣上的骨肉,往后荣华自然不愁,从前的事情也该放下了。”
郑玉磬漫不经心地将那帕子反复看了两三回,随手便丢进踏脚处用来烤火的炭盆,白粉色的绣帕在周遭侍女的惊呼声中被骤然升起的火焰吞噬成一团黑灰,精致的桃花花瓣顷刻间荡然无存。
“黄泉不复相见的人,他的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郑玉磬绣这些纹饰的时候也花了足有四五个晚上,然而干脆利落地毁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今日出来得也太久,妾身上有些犯懒,便不叨扰殿下清修了。”
溧阳长公主原本就和圣上亲密,说是圣上不许人告诉她,可是谁又能说得准不是圣上吩咐来试探她的呢?
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定得舍弃一些东西,一件死物,自然不会有她腹中的孩子更重要。
若是她的郎君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责怪她的。
“夫人急什么?”溧阳长公主见她来了没多久便要告辞,竟是不依:“你孕中犯懒,更应该常在外走动些才好,我平日在这里也是无聊,陪我说说话不好么?”
这座道观毕竟是溧阳长公主的地盘,她要强行留客,郑玉磬也没办法,只是她才烧了自己亲手绣的锦帕,心绪略有起伏,即便窗外的老梅花开满树,叫人见之忘俗也不能让她打起一星半点的精神 。
平日溧阳长公主的身边从不缺乏逢迎的人,忽然热脸贴人家冷板凳,也能神色自若地品评起今日的茶饮花酿与窗外的音乐,谈笑中将桌上那串类似象牙的佛珠拢在了美人的藕臂上。
郑玉磬这些日子虽说心情不佳,但名贵的补品流水一样送进来,到底还是把人养得肌肤丰盈了一些,那尺寸竟是正好贴住了她的手腕,不松不紧。
“圣上将夫人托付给我,便是同舟风雨,我有时仗着年长,也不免会想多嘴几句。”
溧阳长公主握住郑玉磬的手欣赏,佛珠虽然白净,可居然也比不过她的肌肤柔腻洁白,“圣上性情多疑,又喜欢长情刚烈的女子,因此哪怕夫人原来不肯相从,皇兄也不过是惩戒几个下人出气,哪里舍得动夫人一分一毫……”
圣上几次强迫相就,虽然恼她不肯回应,但却也知真心难能可贵,怕这娇滴滴的美人太过刚烈,一下寻了短见,反而格外重视她几分。
若是知道郑玉磬待旧人凉薄至此,圣上自然心满意足,可这样她与其他后宫中满心算计的女子也没什么两样,日后岂会长长久久地保持这份恩宠?
圣上希望能将已经做了臣妇的美人弄到手,却又希望她是一个能对郎君忠贞不二的女子,何其矛盾可笑?
“夫人要表忠心也该拿捏着分寸些,一步一步来,男人触手可得却又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溧阳长公主言尽于此,见外面天色已晚,让人停了外面的丝竹管弦,吩咐女冠送人回去:“这佛珠听说是秦县尉请觉明大师开过光的,珍贵难求,想来放在身边,也对夫人有些益处。”
郑玉磬根本不愿从溧阳长公主口中听到这些有关旧人旧物的话,她出来散心一日,如今反而觉得那间小院反而更自在些,勉强点头称是,被侍女仔细搀扶着离开了赏梅亭。
溧阳长公主从半开的雕窗内向外望去,见青石路上窈窕的身影逐渐模糊成一个黑点,吩咐人掩窗退下,回身轻笑了一声,随手拿起玉如意轻击三下,语气轻快地埋怨道:“三郎莫不是听得睡着了,怎么还不肯出来?”
室内空空荡荡,她的亲信把守在外,没有人能窥见内里一丝一毫。
帝女花的屏风后,萧明稷应声步出,他缓缓走到郑玉磬刚坐过的位置坐下,面色叫人琢磨不定。
“女子都是如此,有了谁的孩子,便一心同谁好,有什么值得难过的?”溧阳长公主用铁签挑弄着盆中炭火,玩笑道:“三郎难不成还动心了?”
“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萧明稷浅淡一笑,“早知道她怀孕后人丰盈了些,便该再多拆一根肋骨做珠子才好。”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淘气,六根还做不够一串佛珠吗?”溧阳长公主嗔怪道:“你将人安放在密室中,也不怕圣上听见了声音。”
道观中许多地方都有机括密室,可容纳数人,包括圣上那间用来金屋藏娇的小院。
他亲手雕刻的佛珠戴在了她的手上,而那个被取用的材料却趁着日间被安置在了地下密室。
溧阳长公主不过是与他说笑,自然也是有万全的把握,否则不可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藏入圣上寻欢作乐的绣榻之下。
“黄泉不复相见,倒也合了她的心意,”萧明稷想起她方才说“不如还是定亲得好”,蓦然一笑:“之前练手废了好些,所以便不够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处尚有些新添的细碎伤痕,轻抚上女郎用过的茶盏,又添了点点唇脂,芳香萦绕指尖,平添了一分她的味道,荼蘼艳丽。
“送给她的东西,自然得是最好的。”
第6章 音音,你方才梦见了什么?……
圣上近来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绊住,又或者已经在太极宫中寻觅到了新的美人,一连数日都没有踏足道观的意思。
郑玉磬身旁的女官稍微有些发急,试探着询问夫人要不要送些东西入宫去,给圣上提个醒。
但是郑玉磬自己却好似八风不动,连一缕青丝都不舍得割下给皇帝送去,更不要说亲手绣什么东西给圣上聊寄相思了。
她同圣上在一处也有两月,虽说相处的时候甚少,可是也多少对皇帝有些了解。
圣上对她的宠爱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色身姿,而这种私通款曲的禁忌与对一个女子的征服又是旁的正经嫔妃给不了的。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现在她柔顺依人,怀孕又不能侍寝,甚至很快又要成为圣上的嫔妃,那种神秘与新鲜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去别处寻欢。
但他来与不来,说实话她也不大在意,不来反而叫她更轻松自在些。
溧阳长公主大概是从那场宫变的阴影里缓了过来,玉虚观里重新热闹起来,宴饮如常,时下风气开放,即便是嫔妃与外男避嫌也不必太过分,因此虽说偶有外男参与,也常常会邀请郑玉磬过去。
郑玉磬如今是双身子,既不允许她饮酒,也不大能饮茶,溧阳长公主只是宴到酣处时偶尔会劝她饮一些素酒,除此之外也一切都随她。
但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某一天夜宴尽兴,郑玉磬已经是困倦乏累,沐浴过后便换了寝衣上榻安眠,连晚间念几则书上的小故事给腹中孩子的精力也没有了。
从前圣上派来的太医说她是忧思过重,夜梦不安,常常会给她开些安神药助眠,一觉黑甜昏沉,全然不记得梦中之事。
然而现在有了皇嗣,即便圣上吩咐尽量以夫人为主,但从此以后她的桌案上便再也没见过安神药了。
今夜,她似乎又做梦了。
雨意潺潺,一帘秋意,她坐在游廊的尽头,倚在朱红色的廊柱上伸出手去感受秋日的凉意,远处钟声杳杳,烟雨朦胧中带了一分禅意。
细密的雨珠打在花圃里的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但那更大的窸窣响动却像是从湖心的小亭里发出来的。
她不受控制地走向远处的湖心亭,衣摆处的银铃响声清脆,惊动了亭中手执刻刀沉思的男子。
他平时喜欢穿一身玄衣,但是因为她更偏爱郎君穿些素雅淡色,才换了一身白色的衫袍,上面绣着墨色的竹枝,显得原本冷硬的人柔和了几分,在寺院中也不会显得过分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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