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免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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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云霄殿中,羽翎军程大统帅宣。

“陛下有旨,”顿了片刻,继续,“春宵苦短,免朝。”

一旨落,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自古,因贪欢而荒废朝政的君主有之,这般昭告天下光明正大的,绝无仅有。当下,百官哄乱,众说纷纭,大多吹胡子瞪眼,面红耳赤。

“什么?!”左相大人,首当其冲,脖子都梗红了。

随之是司礼监大人:“这这这——”老脸爬满恼色,大人重重一甩袖,一抖胡须,说道,“荒唐!”

秦太师义正言辞:“白日宣淫,陛下好生糊涂,那女子实在祸乱朝纲。”

秦太师言之有理,众卿家同仇敌忾义正言辞,一时间,争论不断,众说纷纭。

武官之首,铁卫将军正满脸愤慨:“这闻氏一来,陛下就荒废朝政,简直是——”

慷慨陈词才道了一半,高台石阶上,羽翎军统领沉声,只道:“谁有异议?”

异议?岂敢岂敢。

众卿家半响不吭声,而后,温太师为首,躬身上前,手举笏板,跪地高呼:“臣等在此恭请陛下圣安,直至陛下临朝。”

以退为进,这只老狐狸。

顿时,百官效仿,跪地齐呼:“臣等恭请陛下。”

这一个一个,都是老奸巨猾,不以死明谏,也要一表决心。

“程统领,”太监总管魏公公看这阵势,甚是为难,请示,“这可如何是好?”

程大言简意赅:“他们愿意等,便让他们等着。”说完,转身走人。

徒留一殿文武官员,跪地,瞠目结舌。冬至已过,北沧严寒,这云霄殿的地上铺的可是大理石,冰凉入骨,怕是不出三个时辰,竖着走进来的文武百官,大多要横着抬出去了。

“妖女!”

“祸害!”

“狐媚!”

“……”

照说,这大殿之上的,哪个没吃点墨水,这谩骂之词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实在寒碜。尔后,九华殿里,闻柒听之,窝在她家爷怀里坏笑,掩嘴说道:“爷,你家臣子们,一定都在咬牙切齿地骂我。”

爷笑着亲她,说:“我们用膳。”

以退为进?一表忠心?明谏君主?这算盘,要落空了,北帝陛下可不是能左右的人,胤荣皇后更不是吃素吃软的主。

整整三个时辰,百官跪到腿软,跪到昏厥,跪到吐血……跪着吧,没人让他们起来,云霄殿的大理石已经被百官们的膝盖捂暖了,那一条条老腿,只怕都冻僵了。

这天气,诶,真冷。

闻柒抱着裹了白裘的青铜暖玉的小手炉,全身上下裹得严实,白色绒毛的披风厚重,大大的兜帽遮住了班半张小脸,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眨巴眨巴,吐了一口白气,挥了挥小手:“嗨!”

叶家姐妹一左一右站着,身后宫人侍女护卫站了足足三排,将这出入南宫门的必经之路堵得严严实实,这阵势,很嚣张啊。

前头,轿撵骤停,宫人侍女护卫同样足足三排,面面相觑,不敢妄动。这一行人,正是太妃殿的人,今日,温太妃遵旨遣送出宫。

轿撵中,温太妃稍许不喜:“怎么停下了?”

轿帘未被掀起,太妃殿的掌事夏嬷嬷上前,战战兢兢地禀报:“太妃娘娘,是她……她来了。”

一时,静了,众人都知道,这个她是谁?北沧皇宫,敢如此兴师动众招摇过市的女子,以前没有,昨日,刚来了一位,陛下心尖上的人,谁也不敢多言、乱言、妄言。

多言、乱言、妄言,后果很严重呢,这夏嬷嬷,可不是说错了话呢。

“她?”抱着暖炉的女子笑了笑,明眸皓齿,生的灵气精致,不见恼色,她玩笑似的反问道,“可说的是本宫?”

北沧宫中,这大燕皇后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尊称,总是叫人拿捏不准,眼下,是错了。

温太妃并未言语,夏嬷嬷随即跪下,面色惶恐:“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这位娘娘,传闻很多,大抵是如何祸国殃民,如何心狠手辣,如何杀人不眨眼不动刀子不沾血……虽不曾得见,也闻之色变。

只是,闻柒笑,总是不恼不怒的样子,看着,纯良无害。

“紧张什么,谁让你跪着了。”闻柒抱着暖炉在脸上蹭了蹭,小脸这才暖了,红扑扑的,她笑起来甚是灵气好看,说,“这宫门人来人往的,你是要让本宫招人诟病吗?”

九分玩笑,一分不正经的话,却叫人心惊胆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罪名,谁担得起。

大冬天的,夏嬷嬷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叩首:“奴婢知罪,娘娘饶命。”

闻柒瞧了一眼轿撵,温太妃并无动作。

哟,这尊大佛很难请啊。

闻柒上前几步,微微俯身对着夏嬷嬷打趣:“还跪着作甚,快起来,叫人看了去,又要说本宫祸乱北宫无恶不作了。”

这位大燕皇后,与传闻中无异,一颦一笑,都杀机重重,一言一行不动声色。

夏嬷嬷跪着,低头继续叩首:“奴婢不敢。”

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闻柒真的很纳闷啊,她是个多平易近人、多善解人意的良民呢。

她反问:“不起?”

夏嬷嬷不敢起,脸都吓白了。

闻柒呵呵一笑,拢了拢被被风吹乱的发:“这么喜欢跪着啊,那好,”抱着暖手炉指了指地上,她似真似假地说了句,“就把你脚底下那块石板跪穿了再起来吧。”

不动声色,毫无章法,这位主子根本就难以捉摸。

这天寒地冻的,跪穿那块石板,焉能有命在?听说云霄殿里的众位大人们才跪了三个时辰就开始宣御医了。

夏嬷嬷脸色当下惨白如纸,重重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直叩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很快,夏嬷嬷脚下那块石板,便沾了几点血色,原是磕破了头。

夏嬷嬷还喃喃不断地重复那句‘奴婢该死’,闻柒随口接了一句:“该死?”

含笑反问,与那句‘不起?’有异曲同工之语调,不起?好,跪穿地板,该死?那……

这位娘娘的心思,谁摸得透,完全随着性子,才来了一天,九华殿的宫人们个个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小祖宗给赐了太监做对食,暗地听人说。

宫人说:奴婢有罪。

这位主子就说:有罪啊,得治。

宫人说:娘娘恕罪。

这位主子就说:恕罪啊,那就是有罪咯,拖出去,治罪。

宫人说:奴婢没罪。

这位主子就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死不悔改罪加一等,拖出去,治罪。

宫人说:娘娘饶命。

这位主子就说:本来没想要你的命的,干嘛提醒人家……

以此类推,保不准那句‘奴婢该死’之后就是‘该死啊,那去死吧’。

夏嬷嬷那句‘奴婢该死’卡在了喉咙,是怎么也不敢吐出口了,满头的冷汗,她低着头,颤抖着。

不说话了?好啊,闻柒喜欢乖巧听话的人,俯身,拍了拍夏嬷嬷的肩,她宽慰:“乖,闭上嘴,跪着做个安静的美少女。”

夏嬷嬷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闻柒又笑了:“趴着也不错,这姿势曼妙得紧。”

夏嬷嬷再也不敢跪直了,也不敢躺下了,就半跪半趴着,脚下那块地板,冰冷到了骨子里。

闻柒啊,这是杀一儆百,杀鸡儆猴呢。

以后,这宫里,谁还敢直呼她,眼下,这轿撵里,温太妃终于坐不住了,掀开了轿帘,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却隐忍不发:“何必为难一个宫女,胤荣皇后若对本宫有什么不满,直说便是。”

直说?她闻柒是这么直来直往的人吗?她喜欢阴来阴去呢。

闻柒淡笑,扯了扯脖颈上白色的貂绒围脖,睁着无辜无害的大眼睛:“不满?哪的话,本宫哪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太妃娘娘一定是误会什么了,这两日鹩都闲言碎语的不消停,想必太妃娘娘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都是些空穴来风,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鹩都确实流言蜚语天花乱坠,只是,都是空穴来风?传闻闻柒阴险狡诈,传闻闻柒心狠手辣,传闻闻柒摄魂摄魄……

都是空穴来风?

温太妃并不多言,只说:“胤荣皇后不妨直说。”对上闻柒,多半是多说多错,不说也错。

闻柒就直说了:“本宫听说了,太妃娘娘今日前去护国寺。”

单刀直入,来者不善!

温太妃道:“是有此事。”

闻柒笑笑,不甚在意般,语气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本宫还听说啊,太妃娘娘甘愿削发为尼为国祈愿,诵经念道以求国泰民年。”

削发为尼?甘愿?凭空捏造!迂回手法,这闻柒,盯上温太妃了。

温太妃身处后宫二十余载,从后妃到太妃,北沧后宫的女子几乎死绝了,独独留了她温氏,除了温家弃暗投明唯新帝马首是瞻之外,温太妃又怎只是个无谋之人。只是,对手是闻柒,她只有让,只有退,步步惊心。

新帝宠妃无度,她举步维艰。当初,万不该为帝选妃,万不该举荐了一个与闻柒九分相像的云家女,万不该起了执掌后宫的念头,如今,晚了……

沉了沉嗓音,温太妃保养极好的脸,有些失了颜色,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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