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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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远依旧面不改色,握紧的拳早已在不知何时就松了,他敛下眸,望着地上明显的一块污浊,倏忽笑出了声。
我要说什么?我何必说什么。
岑远话语中带着轻松的笑意,这么一听,就更是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轻蔑。
光是谋杀太子这一条罪名,按律就足以让父皇处予你一个车裂之刑。一枚即将碎裂的棋子而已,我又何必去脏自己的手。
段蒙仿佛被对方这句话中的某个字眼戳中,一把攥紧了镣铐的锁链,想反驳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往牢狱深处望去一眼。
在通道的尽头,阳光透过铁窗的缝隙零零碎碎地落在牢狱中,映出墙边正闭着眼盘腿而坐的白发老人。
那正是段德业。
耽误太久,还是先不聊了吧。岑远道,今日我来这是为了找段相的,还特地温了酒,再耽搁下去,酒就该凉了。
说罢,他往段蒙脸上轻飘飘地丢去最后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径直朝通道尽头的那间牢狱走去。
墙上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旋即就好像是快燃尽一样黯淡了下去。
段蒙只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碎裂,他突然愤起吼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他甫一撑起身体,瞬间又跌坐到地上,前行的姿势成了狼狈的匍匐,扫起地上肮脏的灰尘。
棋子又怎样!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二皇子!我没有输!我能达到我的目的!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不待岑远给出指示,廷尉就已经作出了反应,让人把段蒙带了出去。
叫喊声久久回荡在狱中,交叠反复就如鬼魅的嘶吼。
廷尉回身喊了句:殿下。
把门开了吧。岑远道,之后在外面等着便是。
廷尉看了眼牢中坐着的人,就见段德业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闭目养神,丝毫不受外头闹剧的影响。
岑远道:不必担心,段相为相数十载,总不至于用些低劣的手段。
段德业嘴边的胡子几不可察地动了毫厘,而后就听他沉稳地道:这里是诏狱,殿下又怎知老夫不会破釜沉舟?
岑远但笑不语,侧首朝廷尉示意了一下,后者不敢再多说,只得上前将牢房上的锁打开:殿下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好。
等岑远应完,廷尉朝他作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段蒙的声音渐行渐远,这会儿已经彻底听不见了。
段德业轻叹一声:殿下走来这一路可真是不太平,现在耳根子终于是清静了。
岑远不言,将食盒放到地上,脱下身上大氅,不紧不慢地折了两折收好,回头又轻车熟路般从牢狱一角翻出一张还算干净的草席,铺到了段德业对面唯一有阳光的地方,盘腿而坐。
段德业此时方才微微睁眼,略显疑惑地投去一眼。
岑远视若无睹,边朝手心哈气,感叹了一句:今天可真冷啊。
段德业毕竟是一朝丞相,宁帝并未让人对他施与重刑,因此这位老人看上去依旧好整以暇,话音依旧掷地有声。
殿下此行江南,觉着如何?
岑远打开食盒盖子,取出其中的几碟小菜,边说:静可沐微风,动可享乐舞,倒不失为安居乐俗之所。不过就是这一到冬天,就未必会有长安舒适了,那寒意可都是往骨子里钻的。
哦?段德业一眼都没往那些下酒菜上落,反倒是露出一副新奇的表情。
从前陪陛下南巡都是在春夏,倒是从没在冬季去过江南。改日若是得空,那还是要去见识见识的,就是殿下这话有些吓到老夫了,也不知我这幅破身子骨啊,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抱歉,是我说得夸张了。岑远虚心反省,一边将筷子摆在对方面前,最后从食盒中取出了一壶酒和两只酒盏。
段德业终于是往那酒壶上看了一眼。
不过我想按照段相的身体应当是无碍的。岑远继而轻言,毕竟段相连海风都受得住,就江南那点寒意,自是不在话下。
话音落下,卷着阳光下的尘埃转了数圈,好一会儿才销声匿迹。
岑远往一只酒盏中斟了酒,推至段德业面前,这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对,是我忘了,段相上回上岛,应该还是五月吧。
第 89 章 棋子
空中白云浮动,忽地挡住了天边的残阳。诏狱中几乎失去了所有光芒,只余墙边幽幽的烛光映着两张各怀心事的脸。
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良久之后,白云才终于缓缓散去,余晖再次漏进这片昏暗阴湿的地方。
蓦地,岑远无声地笑了一下:纵观整座诏狱,只有最深处的这间有扇铁窗,能让人闻到一些人世间的气息,倒可算是间上房了。
这之前的所有对话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段德业嘴角随他的话也微微上扬:确实,前几日正值过年,这里甚至能听得见炮竹的声响,反倒是有些吵闹了。
岑远低头往另一只空酒盏里倾着酒,道:段相现在应当很想家人们吧。
酒液满了大半只酒盏,岑远才将酒壶放到一边,酒壶底部碰撞在泥地上的声响都略显沉闷。
段德业的视线几不可察地往那两杯酒上落了一眼,转瞬便挪回对面的人身上。
唉,此番折腾,的确是苦了我的妻女了。片刻后他长叹一声,只怪老夫有眼无珠,相处十余年,没想到这亲自挑选的女婿,竟会是如此歹毒之人。
岑远敛眸淡淡地笑着,过了会儿,他才摇了摇头,在短暂的沉默后说:这回段蒙是谋害太子、私下养兵,还用了您的名号试图嫁祸给您,这要换了别人,坐在段相您身边的这个位置,指不定就成了刺杀陛下了啊。
段德业又喟叹一声:人心确实难测。
害,谁说不是呢。岑远说着,忽而一转口诚恳地道,不过段相放心,段府现在虽被查封,但您的妻女暂时只是被关押在京中一处民居。虽说这衣食起居是没人去服侍了,人身也不得自由,但只要能留着一条性命,就已经比什么荣华富贵都强,您说是不是?
段德业接道:那是自然。
岑远随即轻笑一声,指了指两人眼前的几碟小菜:段相在这诏狱中,估摸着天天只能嚼些白菜馒头,所以来这之前我特地去拜访了段夫人,让她给做了些下酒的小菜,给段相饱饱口福。
话音未落,他把酒盏又往段德业面前推了毫厘,看着对方但笑不语。
段德业两手撑着膝盖,纹丝不动。
片刻后他问:殿下今日前来,难道就只是给老夫送饭菜来的吗。
岑远不以为意地朝他摆摆手,就好像是给了别人什么恩赐,让对方千万别客气似的。
京中日子太闷,就算是过年时候也没什么玩乐的地方,偏偏最近晏暄那家伙又忙得很。岑远埋怨一般地叨叨,这不是实在没事做了,忽然想到段相,才来找您叙叙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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