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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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这两人一改片刻前的僵持,纷纷掩饰着什么一样行动起来。
坐着的那个站起了身,主动走到吧台后面,问想喝点什么吗,织田作?
另一个则终于落了座。他坐在距离楼梯最近的位置上,主动空出了中间的座位,同时代替织田作之助回答说:我想,应该是螺丝起子(gimlet)吧。
站着的那个不再说话了。他低着头调酒,裹缠着绷带的手腕显出点不那么健康的清瘦,逡巡在空中辨别酒瓶的动作又显得生疏,好像头一次替人调酒似的;但这个人又很快表现出极快的学习技巧,把酒瓶拿下时便已经胸有成竹地准备好了下一步。
织田作之助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正在调酒的年轻男人,又以前任杀手的谨慎四处打量了一番酒吧。
这家他第一次到访的酒吧确实已经很老旧了。墙壁上熏染着斑驳的痕迹,那是客人经年累月抽烟草所留下来的;酒吧台同其余雅座的间隔也并不十分宽敞,是那种若有客人到来则会挤挨着走过去的距离。总体来说,这是一家适合同朋友闲聊胡扯、打发时间的酒吧。
而不适合,同黑手党的首领交谈。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从枪套里拿出另一把枪,还是走到中间留下的位置上坐下了。
不要苦酒(bitter)。织田作之助说。
站着的男人,身穿漆黑大衣而肩披殷红围巾的那一个,就不知为何自己对自己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这人说,我知道。
酒吧里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只有爵士乐温柔地在唱着歌。
随后冰球在杯璧里轻轻撞了一下,一杯螺丝起子与另一杯威士忌都准备好了。站着的男人默不作声将两杯酒分别放在二人面前,特意避开了吧台上摆放的两把枪。
他回避这两把枪如同幼童惧怕火焰,自欺欺人的模样又带着点与他本人气场不符的稚气。但另两人谁也没有指出这一点,坐在右边沙色风衣的那个也还在竭力扭着头、要把这个不中意的武器从视野边角里给排除出去。
将酒杯放下后这人也坐了下来,就在织田作之助的左边。一时间他却也没有喝酒:那杯先前调的威士忌里冰球已稍微融化了,稀释了一点漂亮的琥珀色。他好像突然有些茫然,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知所措。这可真够叫人不敢置信的。
男人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在空气里虚无地停留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什么话题般重新开了口。
织田作。我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告诉你,他语调有点轻快地说,之前我终于一个人拆掉了哑弹,还有改良了硬豆腐、比原版还要硬上三成左右!连老虎的牙齿都会被崩到哦!他很有些得意的:不管怎么说我都比另一个笨蛋更厉害吧?
另一个笨蛋则不服气般喂了一声,说,就算如此,活力清炖鸡和超人耐久锅你肯定比不过我!
对此,男人回以敷衍而挑衅的鼻音,转而以明朗的声线说:
说起来。织田作,恭喜你获得小说新人赏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浮现出欣喜欢悦的笑容,这笑容完全冲破了这个男人身上压迫感十足的掌权者气势,让他看起来年轻爽朗如少年。
同时右边的男人也笑起来,微微晃着手里的酒杯,以织田作之助从没听过的雀跃语气说:没错哦,织田作的文字读起来让人着迷,哪怕被国木田君掐着脖子都不忍心放下来、说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所以这就是这家伙躺在武装侦探社沙发上光明正大翘班的理由吗。
话听到这里,织田作之助不能够不去回应了。他摇了摇头说,出版的不过是练笔时候的拙作,真正想写的东西还只存在于脑袋里。若说宏大的构思如冰山的话,我的文字还只是冰山一角,拙劣得很。
另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怎么会其中一个说。
另一个则接着正色道,若你的文字还只是冰山一角的话,这个世界上可就没有能够融化冰山的人了,织田作。
谢谢,织田作之助道谢说,那么。这句话是津岛修治的保证,还是太宰治的保证?
一瞬间,摇动冰球的声音停止了。通透的冰块在杯中原地旋转,逐渐融化为无迹可寻的水。
穿沙色风衣的津岛修治太宰治,不由得露出有些悲伤的神情,仍勉强笑着,织田作。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故意要欺骗大家的意思哦?只是为了芥川君,对,还有、主要是这个世界。
织田作之助打断了他:所以声音和容貌都是,欺骗芥川也是为了他着想吗?
太宰哑口无言般张了张口,虚弱地为自己辩解,那个是、不能够让芥川君将计划提前,不得不做出的准备
织田作之助回以锐利的视线:一大早聚集侦探社成员、在我取回录影之后故意拖延时间、利用孩子们将我从原定路线调走,这个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太宰脸上的微笑像是化作碎片一块块裂开,他在这样的追问下将眼神垂到另一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那个是。为了见到另一个人为了这个世界
够了。织田作之助稍显粗暴地打断了他,稍后我会将情况汇报给社长,这种情况不谨慎处理可不行,毕竟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有两个、并且其中还有一个卧底到了侦探社什么的把这则情报卖出去的话恐怕会有千亿美元的入账吧。
他说着将视线转去了另一边,他看着另一个津岛修治。这个人同录影带的画面里没有什么区别,同另一个津岛修治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安静、更疲累、更了无生机一点。察觉到织田作之助的注视这男人便静静抬起了眼睛:这一刻织田作之助突然觉得,这两人与其说是同一个人的镜子两端,不如说是分别行走在黄昏与黑夜里而形貌一致的影子。
他秉持着前任杀手的慎重,挥去了无关紧要的联想,只调整到最高程度的警戒,预备好迎接酒吧里黑手党的重重埋伏,冷静地问:
那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大人要见我这种小人物,是为了什么目的?
为了、什么吗。首领太宰以空虚的声音重复道。他好像沉浸在一个终于被打破的梦里,汹涌而来的倦怠有一瞬间冲垮了这个男人高高堆叠的防线;可下一秒这位首领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清醒了,他又修筑好了心底的围墙,他仍然是太宰治而坚不可摧。再一秒过去,首领太宰轻柔地回答:
是为了说再见的哦,织田作。
并不想同你这种人说再见。
织田作之助锐利地反驳:
我问你针对孩子们派去的黑手党,是你下的命令吗?
该回答什么呢?该回答什么呢?
说游击队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孩子吗?说这一步棋其实是为了试探那两个持刀少年的立场吗?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这个世界吗?
太宰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笑了笑,苍白的脸孔抬起来,全无抗拒地对上黑洞洞枪口。无形之中有什么线绳终于崩断了,它本来就磨断到只剩最后一根线头,哦,原来这就是他困缚于颈上的鲜红吊索。他甘愿赴死又没有什么遗憾,顶多对于织田作始终未能补完的那本书的结局感到一丝不甘;他早就该死了,太宰想,让织田作泄个愤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谁都不会知道真相,大家都不会有什么负担。还剩什么没做完呢?哦、对,还有敦君和芥川君,还要把书托付给那两个人可是另一个主世界的太宰治不是也在这里吗?没有任何一个太宰治会放任这个世界不管的,所以剩下的烂摊子交给这个家伙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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