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 第21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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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朔方才依稀也听见荆红追最后几句话,心中感慨万分:“他让大人替他转达的理由,不近人情到了极点,苏大人听了想必会心中生怨。何必呢。”

沈柒的拇指在刀柄上慢慢摩挲,垂目道:“既然这是他的心愿,那我就一字不漏地转达,让他求仁得仁。”

荆红追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巷,周围的人或行色匆匆、或指指点点,都像与他隔着重重帘幕,依稀可见又毫无意义。

他第一次觉得天地如此空旷,剑不在手中,似乎连心都失落了,只余一具皮囊在尘世间踟蹰行走。

——他要走去哪里?

余生——那么漫长而无望的余生,煎人的岁月,又该如何熬到尽头呢?

荆红追突然停下脚步,回首望向皇城方向,仿佛看见苏大人一身朝服,从金水桥上从容走来,注视着他微微一笑,说:“阿追,劳你久等啦。”

大人,我愿意等,高兴等,多久都行。但请你不要等我……你可以怨我恨我,最终连这怨恨都被时间带走,彻底忘记我。

第228章 不心虚我心慌

苏晏一身朝服,步态端正地走过金水桥,出了午门,远远见到等候在马车旁啃干粮的苏小北,眼睛一亮,提起袍摆就朝对方飞奔过去。

“快,给我喝两口!”他从小北手中抢过装满清茶的水壶,咕嘟咕嘟狠灌一通。

苏小北心惊肉跳地叫:“慢点!大人慢点喝,当心呛着——”

苏晏一口气灌下半壶,用袖子抹了抹嘴角,长舒口气:“连说了两个时辰,差点没把你老爷我渴死。”

今日朝会格外漫长,足足三个时辰才散朝,也就是说,大人一个人就占用了朝会三分二的时间……他可真能说!苏小北钦佩地望着苏晏:“大人成功了?”

苏晏道:“朝会上的情况之后再说,现在还有更急的事,咱们先上车,立刻去顺天府衙。”

苏小北没有多问,当即坐上车辕准备赶车,苏晏抱着水壶钻进车厢。

马车刚启动,车门忽然被拉开,一个人影矫健地跳了上来。车身没多大震动,苏晏却在看清对方的瞬间,一口水喷在壶口,倒溅了自己一脸。

“看见本王就这么激动?”豫王笑谑,掏出帕子给他擦脸。

苏晏看他手中的帕子眼熟:“这是我的——”

豫王当即把帕子又揣回怀里:“送人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不是,我没送……算了。”苏晏懒得跟他掰扯,转了话风问,“王爷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印象中今日朝会上没看到豫王啊。不过这位的风格一贯都是爱来就来,参不参朝都不奇怪。

豫王道:“今日母后召我进宫作陪,故而朝会上卫阙弹劾你我也是刚刚得知,便过来找你了。这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苏晏知道豫王原本对卫家的态度有些鄙薄,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不至于敌对。太子与二皇子的势力之争他两边不插手。自从真空教派浮音潜伏王府,挑起豫王和皇帝的争端,甚至意图让他弑君造反,而浮音临死前又拉韩奔垫背,这下彻底激怒了豫王,被真空教当枪使的卫家在他眼里就成了死不足惜的货色。

至少在这件事上,豫王的确是他的盟友,所以苏晏也没隐瞒,如实道:“有人在后背给卫家支招,且此人必与七杀营和真空教有关,不然他们如何得知荆红追的出身?”

这份干脆劲儿取悦了豫王,他故意沉下脸:“你那狗皮膏药侍卫果然是隐剑门余孽。你帮着他隐瞒身份,连本王也蒙在鼓里,如今事发,看谁救得了你!”

苏晏半点不带怕,还朝他翻了个白眼:“阿追早八百年就叛出师门了,浮音那事多亏有他调查追踪,才发现了地下密道。七杀营的情报大部分也都是他提供的,若论以功抵过,他多出一半还有余。”

豫王轻哂:“既如此,你为何不把这番话在朝会上大大方方说出来,偏要使个拖字诀?”

“因为时机与势头都不对。‘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孙子这话是真理啊。”苏晏在朝会上站久了,这会儿腰酸腿痛,于是往座椅旁的软垫上一瘫,活像条没骨头的蛇。

在那些重视礼仪的士子眼里,他这叫有辱斯文。但豫王比他还洒脱随性,且认为只有面对自己人、真正放松时才会有这副姿态,心里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含笑道:“愿闻其详。”

“卫阙以荆红追的出身作为攻击点,此刻我无论矢口否认还是替阿追辩解,都落了下风,很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我置若罔闻,朝臣们就会有两种理解——苏十二心虚了,不敢回应;苏十二只当他狗放屁,根本懒得理。如此信疑参半,总比我和他争个脸红脖子粗,让所有人越发觉得真有这回事要好得多。”

豫王琢磨完,颔首:“有道理。有时‘不理睬’反而是一种更有力的回击。”

“不止如此。我故意打断对方的势头,不让他有一鼓作气的机会,就要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今日是我在向皇爷复命,是我先弹劾卫家,只要皇爷不发话阻止,你卫演和卫阙不想听也得听!”

“……所以你整整骂了卫家两个时辰,逼着一侯一伯与满朝文武不得不从头听到尾,连带我皇兄也得饿着肚子奉陪到底?”豫王哈哈大笑,“干得好!”

苏晏叹口气:“我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事出突然,我需要时间思考对策,也需要找人去核实阿追的情况,以免落入对方设的局。我让抬证物箱的锦衣卫帮我给沈柒传消息,就是希望他能领会我的意思,先确保阿追那边不出事。”

豫王笑声顿敛,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让沈柒去救荆红追?”

苏晏回了个“这有什么不对”的眼神:“沈柒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且又与我在一条船上,不找他找谁?”

“你就不怕他两个争风——”受到苏晏的死亡凝视,豫王当即改口,“是一言不合!一言不合打起来,彼此都想趁机解决对方?”

“解决什么解决?”苏晏用力一拍椅面,“如今大敌当前,个人恩怨都得先放一边,若是你砍我舵盘、我烧你船帆,这条船不等敌军开炮就立马翻在自己人手里,到时大家一起玩儿完!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信他们两人看不透。”

豫王无话可说的同时,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沈柒当初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拉拢,如今若是与荆红追联手,就意味着对方并非只愿单打独斗,而是不愿选择他这个盟友。这究竟是因为瞧他不起,还是出于某种顾忌不想与皇室掺和,只有沈柒自己心里清楚了。

怀着一股微妙的不爽,豫王问:“那么你这是要去哪里?”

苏晏说:“顺天府衙。之前我让阿追保护告状的苦主,且他自己也有状子要递,顺利的话,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府衙大堂,如若不在……就很可能被七杀营与真空教盯上了。”

事态紧急,苏小北把马车赶得飞快,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府衙。

苏晏让豫王在马车上等着,自己官服在身,轻易就进了门。今日是府丞坐堂。这位府丞姓毛,年纪四旬左右,与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官阶相当。两人按平级行了礼,苏晏说明来意。

“今日确有许多人来投状纸,还在衙门外击鼓鸣冤,告的都是……”毛府丞十分为难地叹口气,“卫家两位侯爷。一个个都是血案、大案。府尹大人收了状纸头疼得很,这不,让本官暂代堂上事务,他在后方张罗,也好先探一探卫家的口风。”

苏晏一听就听出门道了——感情这位副职在不动声色地给正职上眼药呢。不然为何要说给他听?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这领导不行,身为京城市长,胆小畏难又无能,一接到状告国戚的棘手案子就把我拉出来顶锅。他还怕得罪卫家,先去找被告通风报信了。

果然毛府丞紧接着就问:“苏大人刚下得朝来,敢问风向哪方、天色如何?”

这是在问他,朝臣们对此是什么看法,皇帝又是什么意思呢。苏晏一边心想此君说话真是深谙“雾里看花”之道,一边打哈哈:“风向由来多变幻,天色……也无风雨也无晴。”

毛府丞一愣,心道:这苏少卿看着不过十七八的毛头小子,怎么说话比我还老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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