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 第37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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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北将军——就此作别!”荆红追朝豫王抱了抱拳,策马朝着风雪渐盛的茫茫沙漠疾驰而去。
豫王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一句话也没说。
副将见豫王痴立风雪,禁不住上前问道:“将军?大军是继续前行,还是后撤?”
豫王仿佛刚从刀山剑林中血淋淋地爬出来,声音异常嘶哑地下令:“左右哨与左右掖交替后撤,以防敌军回马突袭。全军后撤百里,于沙井驻扎。待到风雪停歇,全军再过瀚海、直抵阴山。命斥候小队分三路深入敕勒川,打探敌军虚实,即刻出发!”
第375章 拿什么交换他
苏彦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一块破毛毡和几圈麻绳捆在了马背上,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之前大约是因为失血与饥寒交加晕过去了。
他不知这支北漠军队已经行进了多久、将要去什么地方,只知道再这么顶风冒雪地前行,他不被冻死、饿死,也会因为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感染而死。
所幸又过半个多时辰,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倘若苏彦此时还有心情与力气四望,就会看见白雪覆顶的阴山山脉已近在眼前。
队伍所停驻的地方正是阴山南坡的一处避风地。此处因为地势广阔,又巧妙地夹在挡风山脊与一条y字形河流中间,即使严冬时节河水也不会冻结,春夏则河边绿草连天、百花盛开,故而名为“阔百花渡”。
大军暂时在此安营扎寨。所谓营寨就是铺架开来的穹帐,每一顶都能容纳不少人。至于战马,按群落拢在一处即可,不必遮蔽。因为北漠马匹从来都是露天生长,如野马般耐寒、耐饿,能忍受恶劣环境,甚至可以在行军途中数日不食。
神志不清的苏彦是被冷水冻醒的——负责押解的骑兵看他满头血污,脸上所沾的泥土被冲刷成道道沟壑,于是直接把他的脑袋按进了河水里清洗。苏彦呛得肺都要咳出来,连后脑处痛到麻木的伤口也顾不得了。
动作粗暴地洗涮完,骑兵笑嘻嘻着说了句什么,把他拖进一顶格外宽敞的穹帐内,用弯刀的刀背在他腿上敲了敲,意为“敢逃跑就砍断你的腿”,然后也不绑他,径自离开了。
苏彦好容易咳出了气管里的水,湿淋淋的脑袋疼痛刺骨,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哪怕这些北漠人现在不杀他,接下来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只怕跟待宰的牲畜也差不多。
正在苏彦努力思索脱身之策时,之前逮住他的那个北漠首领掀开帐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鹰帽,全身披挂兽皮与布条、悬着各式金属饰品的怪人。
首领指着他,对怪人呜哩哇啦地吩咐了几句。那怪人便上前把他的脑袋拨过来拨过去,查看伤口,须臾后对首领说了句什么,从衣襟内掏出一包墨绿色的枯茎残叶,在嘴里嚼成糊状,就要往他伤口上敷。
苏彦下意识地向后躲开,摆出戒备与反击的姿势——什么鬼东西!和着口水恶心吧唧地糊在伤口上,不破伤风也要细菌感染。
胡古雁见他十分抗拒,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这位是随军萨满,他的药对金创伤很有效。”
苏彦在整句话里只听出了“萨满”的发音,再一联系怪人的衣着打扮,回忆起曾在前世的纪录片里看过的:哦,原来是萨满——跳大神的!
虽然知道萨满文化作为一种原始信仰传承了数千年,在传闻中拥有医疗、占卜、祷告、解梦、预言天气等能力,直至现代依然存在于东北与西北地区的民间,但这毕竟太玄乎了,苏彦连连摇头:不不,赤脚郎中我还能接受,巫医不行!
随军萨满将嘴里嚼的药糊全吐在掌心,想把他强行摁在地面上药。
苏彦“嗷”的一声叫,下意识施展出一招“叶里藏花鸳鸯腿”,把对方踹成了一只痛极乱蹦的弓背大虾,随后就被自己无师自通的神功惊呆了。
胡古雁震惊后发怒,上前猛地一脚踹在苏彦胸口。他身沉力大,饶是没下死手,也叫苏彦向后飞出一丈多远,后背砸在羊皮铺就的床榻边上,咳出一口血沫来。
“他不需要上药,你且去!”胡古雁吩咐那名萨满。
萨满强忍着蛋疼欲碎的悲愤,弯腰退出了穹帐。
胡古雁上前两步,一把薅住苏彦额上的短发,将他后脑伤口压在床沿。
剧痛剜心蚀骨,苏彦脸色霎时惨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胡古雁凶性大发地俯视着他,神情好似一头噬人的草原狼,从龇出的牙尖上透出了骨子里的蛮狠。“你,奴隶……我,主人,你的!”他用极为蹩脚的汉话勒令道,“好奴隶,听话……不听……死!”
伤口重重地碾在床沿,把羊毛毡染红了一片。苏彦痛得全身发麻,疼痛感仿佛千万根钢针从脑后刺进体内,在四肢百骸间游走。他本能地想服软告饶,伸手抓住胡古雁的袍襟,艰难地说道:“我……”他用力咬牙,“不、是、奴、隶!”
“你——说话!骗我!”胡古雁张开一只手掌钳住苏彦的脸,力道大到几乎要将他颧骨压碎。
像擒住了一只奋力挣扎却无力回天的羔羊,掌心里触感是滑的、软的,热气吐露,绕指成柔。手掌上方的双眼是一对湿漉漉的黑色宝石,仿佛寒夜里误坠天湖的星曜,于临难的凄朗中闪着不屈的幽光。
胡古雁不觉松开手掌,第一次仔细端详起了被俘的小奴隶,见他瓷白脸颊上浮起指痕,竟有一种残红碎玉般触目惊心的艳色。这与草原女子的明媚热烈截然不同的美感,让胡古雁一时有些恍惚。
苏彦趁机将紧握在拳头指缝间的什么尖锐硬物戳向胡古雁的眼睛。
胡古雁在拳风触到鼻梁前,一把攥住了苏彦的手腕。指间尖锐之物被对方硬掰下来,扔在床面,苏彦才发现,那是一只纤长小巧的木哨子,吹嘴处用金属镶边,以防木料受潮开裂。
木哨子似乎是从自己的袖中落出来的,应该也是原主身怀之物,只不知能吹出什么响,有何作用。
胡古雁胸口烧着一团烈火,并非全然是恼怒,却急需一个发泄口。他将苏彦猛地翻了个身,一手死死压住后颈,一手从腰间拔出收缴来的匕首,从后方割断了苏彦的腰带。
“不肯认主的野马,就得给它打上烙印。而不肯驯服的奴隶,”胡古雁喘着气,用北漠语说道,“就得让他从身到心都彻底归属于主人!”
苏彦在腰带断裂时陡然僵住,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堪的场面,异常激烈地挣扎起来。
一枚指头大小的木筒从腰带夹缝间掉下来,落在胡古雁的靴面上。
胡古雁本没有心思管它,但木筒的盖子被震落,从中掉出一小卷纸条,看起来颇为蹊跷。
犹豫了一下,胡古雁还是捡起了纸条展开,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汉字,便将纸条往苏彦面前一递:“读。”
苏彦看清纸条上写着:
探明阿勒坦所率大军将至云内城收缴粮草,推算其行程约在二日后。若于云内设伏,可攻其不备。
纸条上的这几行字眼,怎么看都像一份军事情报,而“阿勒坦”这个名字,更是典型的北漠风格,所以……原主是个间谍?一个落入敌营、身份即将曝光的间谍……
苏彦心底拔凉,含泪摇头:“我不识字。”但愿你们军队里也没有一个人识得汉字。
“我,会一点,看地图。”胡古雁手指点着纸条上的几个字眼,一字一顿,“云、内、城。阿、勒、坦。”
苏彦像被当场宣判死刑一样沉痛闭眼,但旋即又睁开,在胡古雁反应过来之前,抓住了手边唯有的一枚哨子,死马当活马医地用力吹起来。
木哨没有发出任何鸣响,像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但不知为何,苏彦觉得原主不会无缘无故贴身带一个坏掉的哨子,于是豁出去继续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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