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捉虫,略改动,看过可忽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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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知道裴时绝不会再过三天才接见她,果然,在钰轩去衙门后不久,一乘青呢小轿便悄然来到了丹桂苑。

晚晴对身旁仆妇嘱托了一声,便坐上轿子,直奔裴府而来。

那轿子直接抬到了裴时的外书房门口,晚晴心知这是不欲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便也知趣地跟着一个老嬷嬷进了书房。

书房中,裴时早已在此等候,一见面,便亲热对晚晴道:“好孩子,又见到你了,这才多久没见,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晚晴施礼后,道:“多谢裴伯父一直以来的关照,才使晚晴一家免于流离之苦。”

裴时听她的话里带了一种清冷的客气,心里一动,笑道:“晴儿这是怎么了?怎得和伯父都生分起来了?”

晚晴早知他的为人,也没有和他虚客套,便开门见山道:

“伯父,晚晴此次来,是为了求您放我爹一条生路。他一世坎坷,不能晚年再陷缧绁,请您看在死去姑姑的份上,施以援手。”

裴时拈须不语,良久方道:“晴儿,若是你和你母亲,老夫定会竭尽全力,让轩儿给你们一个安顿之所。

可是你爹……,你也知道,新皇登基,最重科举,可是,你爹偏偏就折在了这件事上。

现在我是有心无力啊,不瞒你孩子,为了保住你一家三口的命,我可是上下打点了无数遍,不是我不念旧情,实在是……难哪!”

晚晴听了,倒似浑不介意般,淡淡问道:“那伯父的意思是,我爹爹必死无疑了是吗?”

裴时见她这般发问,不由心内略惊,道:“这是大辟的罪过,我怎能瞒天过海呢?能救出你们母女来都已是万幸了,也请你体谅伯父的苦衷。”

“若是伯父真的无法保住爹爹一条命,为何又让他苟活了两个月呢?当初爹爹牵连进了谋逆大案,伯父都能帮他抹平。

今日,您的位置更高,权利更大,为何反而不能帮爹爹了呢?”晚晴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所以说话并不遮掩。

裴时脸上拂过一丝不悦,用手轻抚茶杯,他缓缓道:“此一时彼一时,而今朝局未定,新皇多疑,晴儿,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必不会让伯父为难吧?”

“我自然知道伯父的难处,但也知道伯父如今的富贵如同烈火烹油般,您既是今上登基的元勋,又是淑妃娘娘的生父,您现在的地位,说是位极人臣也不过份吧?

再说此案初发皇帝震怒时我爹爹都得以保首领,而今皇帝的怒火应该没有那么炽热了,为何伯父反倒不肯应承晚晴的请求了呢?”

杜晚晴语气虽温,言辞却厉,看起来并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裴时见她举止有些失仪,心中暗暗纳罕,转念一想,或许她只是小女儿心性,救父心切,便只委婉劝说她道:

“晴儿,你的心情伯父能理解,不过你父亲的事情,我刚才给你说了,此事我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看见晚晴迅速黯淡下去的神色,裴时又有些不忍,又道:

好孩子,你听伯父的,你父亲的事情已然木已成舟,你还年轻,总是要往前看。要不这样,日后,就让轩儿替你父亲保护你。”

晚晴一脸讶异地望着裴时,心中只觉羞愤交加,还没来得及说话,裴时便又拍着胸脯向她保证道:

“你尽管放心,只要有伯父在,谁也不敢欺侮你,凡事都有我替你撑腰,要是日后钰轩负了你,我打断他的腿,你看这样可以吗?”

听到这里,晚晴明白了,原来裴时还当自己是黄口小儿,当自己是去年钰轩婚礼前那个任他哄蒙欺骗的傻丫头,也罢,既然他还这么看自己,那自己不如将错就错,索性顺着他的话道:

“多谢伯父厚爱。不过,晚晴心中一直存了几个疑问,今日想在此向您请教,若您能如实相告,晚晴便任由您安排。”

“好,你说。”裴时好言好语相劝,却碰了软钉子,此时便也不再强求,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喉咙。

晚晴朗声道:“请您告诉我,我爹爹的案子,是偶发还是蓄意安排的?”

“你爹只是个微末的州学教授,说得不好听一点,甚至都上不了品阶,难道就为了设计你爹,要搭上秦州大大小小几十位官员?他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

裴时放下茶盏,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见晚情垂下头去,半晌不说话,他又探身对晚晴耐心解释道:

“晴儿,官场的震荡不是儿戏,更何况关系到这么多的人命?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谁能只手遮天策划这件事?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使皇上也做不到!”

“听说秦州是废太子的旧有地盘?那伯父在调我爹爹去秦州时,是不是早已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爹爹若不是去了秦州,怎么会遭遇此难?”

晚晴破釜沉舟,咬碎银牙向裴时发问。

裴时见她这般咄咄逼人,便慢慢坐正了身子,唇角浮出一缕微笑,半真半假道:

“看来晴儿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也罢,我今日就和你将此事说清楚,免得我们裴杜两家因此事生出龃龉。”

晚晴看着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只想啐他的脸,奈何迫于形势,只能暗自发狠,一言不发。

“且不说你父亲的调动是礼部下的命令,与我吏部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我越俎代庖故意将你父亲贬谪秦州,那我怎么预先得知那里会爆发科举案呢?

秦州童子科确实泄露了考题,此事已经经过了大理寺和刑部反复确认,证据确凿,所有人的罪责,最终也是刑部定的,怎么,晴儿觉得这是一场冤案吗?”

晚晴被他这么一问,倒楞了一下,这个她的确没想到,科考案前朝也屡发,但大都发生在最受重视也是难度最高的进士科。

童子科难度不大,且今年放宽了年龄限制,即使考中能授予的官职也非常低微,甚至有志向的得中者还会在成年后继续考取进士,所以秦州这次科考案难道真是偶发吗?

她的心一下乱了,不由抬头瞄了一眼裴时,见他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就像一位真正的长辈。

摒弃了之前的成见,又重新梳理了一下秦州事件的始末,晚晴低头沉思半晌,方迟疑问道:

“难道这只是朝廷借机……杀鸡骇猴?通过这个案子,不但威慑了当日的政敌,还震慑了那些从前投靠废太子的读书人?所以,秦州的名学宿儒也在这次事件中被一网打尽了?”

听她这么说,裴时的眉间闪过一丝惊诧,接着便又开始了谆谆善诱:“晴儿果然是聪明剔透,不过孩子,你听伯父一句劝,察见渊鱼者不祥,女孩子,还是好好地嫁个疼你的夫君,相夫教子为好。”

“可我父亲……他本来不应该做副考官的……是临时顶替的……”晚晴到底还是不能放下心中疑虑,将信将疑地问裴时道。

“晴儿,我知你心中还在质疑此事,我只说一句,若存心让你父亲死,就不会只安排他做副考官,况且,想整治一个九品的州学教授,易如反掌,还需要借助什么滔天大案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其余的话,伯父就不多说了。”

晚晴脸有点发红,略有点惭愧的低下了头,纵使她多不喜欢裴时,也知道他的这番话是无可指摘的,所谓关心则乱,自己的确有点先入为主了。

裴时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放下茶盏,他略带感伤道:“其实,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当日曾给你姑姑发过毒誓,此生决不会出手害你的爹爹。”

晚晴听了他的话,不由一惊,抬头静静看了裴时许久,见他眼中带着一抹悲伤的底色,那目光并不躲闪,甚至称得上是磊落。

她轻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该称赞他演技好还是夸奖他不忘旧情。想了想,她又问道:

“伯父,那我父亲的事情暂且不提,只是我今日的身份已然是罪臣之女,您说还想成全我和轩郎,那我以什么名分留在轩郎身边呢?”

裴时见她终于问到此事,心中不由松了口气,避重就轻道:“晴儿不必担忧此事,老夫自会替你处理妥当。”

“还请伯父明言”,晚晴对上他的眼神,语气虽柔软但是十分坚定。

裴时发现她今日态度非同往日,不但娇憨之气全无,甚至连软语轻言中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便了笑,语气更加温和:

“好孩子,我想,待你的爹爹的事情过去后,便让你和轩儿出去寻所宅子住,你的母亲,你乐意带着也好,我们另行安排也好,自然都会妥当安置的。”

饶是晚晴怎么温婉柔顺,听了此语,也不禁肝火暗升,是了,是了,便这般就把自己打发了,无名无分,金屋藏娇,做房外室。

自此后这辈子,便再也休想翻出裴家的手,日后好赖全系在裴钰轩一人身上,若得他的宠幸,也能含羞忍辱地活下去;若失了宠,便只好两眼一抹黑,死活随他去。

去年他们好歹还能给个侧室的名分,今年再来,就是外室了,连光都见不得了,就算是钰轩拼了命做到宰辅,也不可能迎娶外室做妻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冷笑了一下,一声没言语。

裴时见她的模样,也知她是不满,不免又哄劝她道:

“孩子,我知是委屈了你,不然,以你的家世门第,给轩儿做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我以前……也正是此意,谁料,造化弄人呢。”

晚晴不听此话尚可,听了不觉一股气直冲心房。究竟是年轻,她到底还是忍不得,放下手中茶杯,她低头抚弄着裙子上的如意绦,慢吞吞问道:

“伯父,您以前真的想过让我做轩郎的正妻吗?”

裴时楞了一下,不知她为何忽然这样问,强笑道:“自然,我一直都是这个想法。”

晚晴见他这般,便也索性不再遮掩,抬头望着他,清亮的眸子中闪出异样的光芒,这光芒甚至逼得裴时都不得不暂时避开视线,低下了头。晚晴见他低头,心中暗暗冷笑,施施然道:

“晴儿不才,这些时日在秦州无事,仔细想了想前两年在贵府时发生的事情,后来,我想明白了几件事,不知伯父要不要听一听?”

“老夫愿闻其详。”裴时温温笑了笑,像足了一位慈祥的父亲。

晚晴看着他,看着那抹若有若无的阳光,斜斜照在了他白皙微髯的面上,遥想当日,他必也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吧,胸怀大志,腹藏诗书。

姑姑必是爱极了他,才会在明知他负心另娶后,还愿意委身于他,最终一尸两命,含恨而终。纵是如此,也未曾怨恨过他,在梦中,也还叹息他是可怜人。

可是姑姑说他可怜,那爹爹可怜吗?一日之间,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唯一的血亲,这些年带着恨和枷锁活着,甚至不惜将唯一的女儿送上祭坛,就为讨一个公道,可是,这公道得了吗?

周夫人坟上的青草已然萋萋,姑姑的怨恨解了吗?爹爹大半辈子都在和这人,或者,和命运作争斗,到现在,还是一败涂地。

自己搭上一条命不说,女儿也成了人家的禁脔,即使做禁脔,你还要感激他们,给了自己一条生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得怕就是一败涂地的杜家吧?

“怎么了晴儿?”裴时再表现的豁达仁爱,也受不了一个晚辈这般审视打量自己,他的声音中藏了三分不满,似乎自己的威严受了冒犯。

在这一刻,晚晴还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今日这次谈判,必须刀刀见血,一招致命。

——就算注定做棋子,也要做一颗有尊严的棋子,而不是任人宰割最先被牺牲的棋子。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若还是裹着一层薄纱遮遮掩掩,岂不是自寻死路?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置于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还能为父亲求得一线生机。

想及此,她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

“伯父,恕晴儿冒昧,从一开始,您就是想把我留下给轩郎做侧室对吗?我因为长得像我姑姑,您或许也想赎一赎罪过,所以给我安排了这样一个位子,对不对?

为了让我给轩郎做侧室,您必是谋划很久了吧,英王造反虽是突发事件,但我爹爹可早在去年年初就长期被派往外地出公差了。

当日送我来裴府,我爹爹或许多少存了些私心,而您却明知道我爹的意图,还请君入瓮,果然,我也入了瓮了,可是,您千算万算,没算到轩郎他对我也动了真心。

他竟然出生入死为晋王效命,冒险立功,想要娶我做正妻,您若不答应他,他会和您离心,您怕;

可是答应了,您子女的婚姻,无一不是家族联姻,岂能由着自己的心意来?所以您故意给周夫人设计了死局,让轩郎感激您。

设计周夫人的局,我一直误以为是轩郎做的,也是他派人故意让我去看了春喜的死,透漏了我姑姑去世的真相,他故意以我为饵,让您出手惩治周夫人。

后来想想,不对,这些事应该是您安排的,轩郎想设局不假,可是真正启动了这个局的是您——

您特意趁他不在家时抓住了机会,以要烧死我做借口逼得轩郎恨毒了周夫人,这样您处理周夫人的意义才更大,轩郎才会对您更死心塌地。

我和轩郎自以为哄过了您,其实却是您利用我们除了周夫人,那时媚姐姐要做晋王妃,您或许因此而忌惮,也或许周夫人的确对我起了杀心,您顺水推舟,做了局中局。

不过,我想,无论周夫人有没有对我起杀心,单凭她做将军的儿子和做王妃的女儿,便已死局注定。

虽然那时晋王和永王的争斗还没分出胜负,您自己也还没完全下注,但是趁着晋王式微,您赶紧处理了周夫人,您担心的是一旦晋王东山再起,您就再也掌控不住局面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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