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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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节那日,晚晴果然顺利拿到出宫腰牌,她去皇后那里报备了一声,便自己独自一人到了翰林院找胡大可。

翰林院里那帮人本来便成天的无所事事,今日忽然见来了一个这般风姿绰约的美人,不由哗然,都涌出来看。

在这里,晚晴竟然遇到了一个绝没想到的故人——自己少年时的旧友冯子高。

“晴儿,真的是你?”在翰林院门口,晚晴听到有人犹犹豫豫地喊自己的名字,回头看时,赫然便是冯子高。

原来当年冯子高进士及第后,曾在翰林院担任侍讲学士一职。此次他见到晚晴,当真是惊讶极了。

晚晴见他,也不由吃了一惊,道:“冯……大哥,您也在翰林院供奉啊?”

冯子高结结巴巴道:“是啊,不过我……我现在已经调去担任魏王的侍讲了。”

“那真是恭喜冯大哥,听说您高中了进士,我还没有贺喜您呢。”晚晴客气地说。

“妹妹如今……还好吗?这几年过了,也早就……绿叶成阴子满枝了吧!”冯子高神情微微有点落寞。

“我如今……在宫里侍奉,未曾婚娶。听说冯大哥已经有了二个小公子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冯子高听她竟还未婚配,而且还进了宫,不由心中惊喜交加,一时竟说不出话,许久方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

“谢谢妹妹了……我来这里,是奉魏王令,来寻一位画博士。”说着,微微垂首,似有泪光盈目。

当日晚晴一家外调后,便再无讯息,冯子高一帮旧相识怎么打听,都杳无音信,谁料此时竟能在这里遇见她。

又听她说入了宫,此时只想扯住她问问这些年来她过得怎么样,可是有外人在身边,又一是开不了口。

晚晴见他这般念旧情,忽觉时光流转,沧海桑田,也不由泪光闪闪,二人伫立在此,四目相望,竟恍若隔世。

“在下翰林院画待诏苏建,冯大人,听说您要找我?”

二人正无言间,一位年轻的眉目舒朗的年轻人走过来,拱手向冯子高问道。

晚晴只好轻轻往后退了两步,冯子高和苏建敷衍两句,回头对晚晴道:“妹妹,你先回去,回头我会着人来寻你的。”

晚晴听了他的话,忙点了点,冲他道:“好,冯大哥,那你多多保重!”

冯子高鼻子一酸,忙转过身,疾步而去。

他走出了老远,晚晴才忽而想到,刚才忘了给他说自己已经更换了姓名,他若还按着杜晚晴这三个字找,上哪里找去?

可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还在那里凝思远望时,忽听身后有人问道:“请问是哪位找在下?”

晚晴抬头一看,原是胡大可出来了,忙施礼道:“是我,胡先生。”

胡大可一见她来,欢喜的很。晚晴也只得止住心事,同他寒暄几句后,胡大可便先去给管事的请了假。

一路上那些棋待诏啊画待诏啊书待诏啊都纷纷和他挤眉弄眼,道:“哎呀大可兄啊,这回你可巴结上真美人了。这下你不去万红楼找苏秋娘了吧,哈哈哈……”

那帮人笑得肆意,胡大可和耳聋了一般,丝毫不为所动,连管事都一脸酸涩地问道:

“怎么了,宫里的美人出来找你了?我说,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可别……羊肉吃不到惹一身膻啊……”

胡大可的脸憋得通红,忽听得有人高声问道:“美人,你要不要学画?”

“小娘子要不要学书法?”又有人喊着:“书法好啊,可以修身养性,凝神端气。”

晚晴一律笑笑不说话,直到她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慢腾腾地问;“要不要学诗啊姐姐?”

晚晴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斑白头发的诗待诏,低声问:“老先生,您叫我姐姐?”

问了,又觉得不大礼貌,毕竟对方年龄长,她顿了一下,又道:“您擅常诗?”

“不敢称擅长,只是前朝的《二十四诗品》,姐姐您知道吗?就是在下的……”那老儿故意停住不说。

“您是……知非子先生(司空图的号)的后人?”晚晴惊喜问道,不由站定在他的坐席前,恭敬地问。

“在下司空鸣,知非子正是在下的嫡亲祖父。”那老儿微微仰一仰头,双手抱拳,向上拱手致意。

“失敬失敬”。晚晴一听,顿觉敬仰,忙一揖到底,还未说话,忽被胡大可一把拉走,临走,还凶巴巴对司空鸣警告道:

“这是皇宫里的女官,你个糟老头,是不想活命了,还在这大放厥词……”

“喂,姐姐……美人……小娘子,我拙荆亡故三年了……”司空鸣哪里理胡大可,兀自在后面伸着脖颈一声高似一声地冲着晚晴喊道。

“别听这老东西的”,胡大可向来耿直,受不了这种骗子行径,气呼呼对晚晴说:

“此人一贯有两个钱就去眠花宿柳,他哪来的老婆?听说早年乡下娶过一任老婆,早死了多年了,现在不过是靠着同乡的贴补勉强在这里混口饭吃罢了,三年了也没见过他做一首像样的诗。”

“可是他说是司空图的嫡孙……”晚晴还颇多遗憾,她甚是喜爱《二十四诗品》,若是能坐下和这有趣的老先生谈一番就好了。

她身边并无一人可与其谈诗,钰媚是不好书的,钰轩爱好刑名,其余的,柳泰成喜算学,爹爹好法家,唯一的能谈几句诗的,竟然是——皇上。

皇上精通音律,写得宫词也都极工整,她很是钦佩他的才情,只是碍于身份,且有意要避嫌,不肯靠近他罢了。

而今好容易见一个能谈诗的,她留恋的频频回头。

那司空鸣见她回首流连,不由也欣悦不已,二人各怀心事,都盼着再重逢。后来那司空鸣果然去做过她几天诗待诏,当然这是后话了。

“姑娘快走吧”,胡大可见她这般恋恋不舍,不禁哭笑不得道:“这人一向满嘴胡诌,要不是可怜他年老家贫,翰林院早就赶他出去了。”

“我看他文质彬彬,还是很好的。况且年老反而阅历更富,生活困顿些又怕什么呢?诗愈穷愈工。”晚晴不由自主替这可怜的老夫子辩驳。

胡大可被她的这番话气笑了,对她调笑道:“人人都说我是痴人傻子,没想到姑娘精明时真精明,要傻起来也是真的傻。

罢了,你若真是想找人谈诗,不要找这人,我有个朋友叫吕青的,最爱李义山的西昆体,改日我介绍给你,对了,他的人才和人品比这糟老头好上百倍不止。”

在宫外,他不好再称晚晴为尚仪,故而以姑娘代之。

晚晴笑着说:“正是司空老先生这般人才我才不怕呢,胡先生若介绍个清俊的后生来,我在宫里还如何待得下?”

胡大可一想,这倒也是,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晚晴见他这般爽直欢悦,也不由被他刚染,刚才遇见故友时的心酸稍稍冲淡了些。

二人一路说笑,关系反倒拉近了许多,好似多年老友似的。

胡大可自来是棋疯子,除了下棋万事皆无,所以性子中自有一股子率性天真在里面,晚晴很是欣赏他的性格,只当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二人说着话,一径走出了翰林院,一出来,胡大可便东张西望的,不知在看什么。

晚晴一下便猜到了他的意图,淡定的说:“不用看了,我没带侍卫。我一个芥粒大小的女官,有什么资格带侍卫呢?”

胡大可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二人随着人流,一起走到东市,只见东市人山人海,卖花的,卖小吃的,卖首饰玉器的,卖绫罗绸缎的,琳琅满目,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晚晴和胡大可挤在人群中,忽然被什么人冲了一下,晚晴不由握住了胡大可的手。

胡大可脸色一红,刚待要说什么,却惊觉手里已经放了一个什么东西,他狐疑问道:“姑娘……”

晚晴紧贴着他,故意附在他耳边大声说:“什么?我听不见……”,旋即小声道:“是一封信,上面有地址,帮我寄往江南。”

胡大可何等聪明之人,当下便会意道:“姑娘这么大的声音,震得在下的耳朵都聋了……”一面说,一面如闪电般将信塞到了袖子里。

晚晴见他收了信,心中暗松了口气。心想此举虽然冒险,却是唯一之途。

现下她的身边全是眼线,和江南的联系虽然受到了裴时保护,但她深知她寄往江南的信,必是要被打开检查的。所以她憋了这些时日,只例行报平安。

江南那边的来信也只是寥寥数字,显然对方也知道这些信被监视。

她只想盼着得一个机会,将自己的心里话写出来,托人寄出去。

但她此次入宫,形势更为复杂,她不但找不到寄信的机由,反而连宫门都难以出去。

直到那日胡大可说有求于她,让她看到了一线生机。

此人她已观察良久,确实是心地纯良之人,看他的棋,规规矩矩,颇有君子之风,那棋虽凌厉,却章法有度,绝不投机取巧,棋风光明磊落,大气自然。

棋如其人,她心中总想赌一把。

现在看来,这把,应该赌对了吧?

她这般怔怔地想,会听胡大可问道:“姑娘,咱们到底要买什么啊?”

她微笑着回答:“去给宫里的人买些花朝节礼物。”

说着,便继续兴致盎然地东逛西逛,把胡大可走得头晕眼花,饥肠辘辘。

他一个自打记事以来就和围棋为伍的男子,早早习惯了在棋室一待一天,估计这辈子逛的街也没今日一天长。

可是他又不敢有异议,这几天他被这个小女官弄得有点神经质了,她不但有看穿人心的本事,而且神秘莫测,时而严肃时而活泼,时而高深时而娇憨,搞不清到底是在想什么。

这不,她又停在了一家叫鼎和轩的古玩店铺子里,默默盯着一块上等的玉佩发呆。

那玉佩玲珑剔透,发着幽幽的清冷的光芒,内里雕刻着两只小小的喜鹊站立在梅枝上。

喜鹊的小巧的喙微微张着,似乎正在欢快的高歌,梅花枝枝绽放,洁白胜雪,衬着羊脂美玉的底子,一派浑然天成的气象。

那玉佩下用大红色璎珞系住,显得精致又大气。

她让伙计将玉佩摘下来,用手抚摸了良久,似乎一直下不定主意买下。

伙计察言观色,在旁卖力介绍道:“姑娘好眼力,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正宗和田白玉。

不瞒您说,前两天有个客人已经来看过了,留下了200两的定金,可他三天没来,我们这才又摆出。

姑娘,您今天算是捡了个漏,今日您买啊,我还给您搭配一个玉佩,来来,您看看这个,”

伙计说着,将一块质地有些瑕疵的玉佩举在手里给晚晴看:

“这块也好啊,就是玉质稍差了那么一点,不过没关系,您看看这个雕工,真是上品,云纹细腻,蝙蝠生动,寓意也好,叫作流云百福。”

晚晴从伙计手里接过那所谓流云百福的玉佩看了看,倒也没在意,便问道:“一共多少钱?”

“客官,我不多要,800两纹银,按本钱给您捎带一个……”伙计满脸堆着笑,对这个大主顾那叫一个热情周到。

“800两?”晚晴和胡大可两人都惊呆了。

胡大可二话没说,拉着晚晴就走,边走边道:“姑娘别听他胡诌,他这个店值不值800两还另说呢!”

“哎哎哎,两位客官,有没有诚心要啊,这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古玩行都这样,你们要诚心要,实心开个价。”

掌柜的见了大主顾,也从一尺见深的柜台里窜出来,瞪了一眼乱要价的伙计,自己亲自张罗上了。

“最多80两。”胡大可给晚晴使了个眼色。晚晴惊呆了,还价还到十分之一?不太可能吧。

果然,那掌柜听了这不靠谱的报价,有些泄气,怏怏道:“客官,您诚心说个价,诚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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