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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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初的那位医师,也没有说过入渊能够让他痊愈,只说了个含糊的词:也许。

师弟的回答是在顾华之的意料之中,他心中喟叹一声,嘴唇动了动,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细碎的,急切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于是顾华之便将那些多余的话咽了回去,出言提醒道:你该走了,覃瑢翀已经过来了。

虚风子点点头,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顾华之,旋身隐在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覃家的少爷走得近了,用一种好奇的目光,侧着身子,偏头去瞧他在看什么,顾华之心里觉得好笑,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柳枝间的燕子在筑巢,他看的不是筑巢,他只想感受一下那种活着的,并非安安静静,而是喧闹的,能让人心烦的纷扰,他其实很喜欢。

像覃瑢翀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是健全的,身上是长期浸染在万丈红尘中的熏香,明明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却像是已经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连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是鲜活的。

顾华之的手指触碰上那些泛着丝丝凉意的柳条,是很柔嫩的触感,尾端的绒毛是软的,柔弱的,长成的部分却是凹凸不平的,鱼一样的鳞甲,坚硬又有韧性,他稍稍翻过手腕,将那些组成翠绿屏障的柳条拨开,腾出了空隙,在身边留了一席之地,让覃瑢翀过来。

覃瑢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眼睛亮亮的,唇边带笑,俯下身子,几步钻了进来,肩膀在顾华之的手臂上撞了一下力度很轻,他很快就撤了回去,顾华之的下盘很稳,身形丝毫未动,满腔心绪却被冲散了,忍不住想到,为什么覃瑢翀能够很轻易地露出笑容呢?

掌门总说他该多笑笑,但从顾华之十五岁的那天起,他的情绪就一直很淡,近乎漠然。

山中无闲事,从刺破黑夜的晨曦出现在天边的那一刻,到蝉鸣鸟叫,从溪水的潺潺声,再到日薄西山,山间的风愈发寒凉之际,一切就又都静了下来,没什么值得欣喜的,也没什么值得悲伤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宴席自不必说,热闹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栖身俗世,落入红尘的人,才能够轻而易举地露出欢喜或是悲伤的情绪吧。

顾华之收回视线,和身侧的覃瑢翀对视,说道:走吧。

若你想要将我带往尘世,那就让我瞧一瞧,寻常人所经历的悲欢离合到底是何物。

在濉峰的时候,所有人对顾华之这个大师兄都是小心翼翼的,满心仰慕,又不敢触碰,生怕俗世的东西惊扰了他,于是从来不将外界那些新奇的东西给他看,总觉得,无论是情情爱爱,大喜大悲,都会使芙蕖般清白的人变得污浊,他就是一直被锁在这样的神坛上。

然后,覃瑢翀转身就将他带去了赏春楼。

烟花之地。顾华之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慢慢咀嚼,只觉得新奇。

和他以往遇到的姑娘不同,濉峰派的师妹们,个个谦逊恭敬,皇城的闺中小姐们,个个矜持内敛,而这赏春楼的姑娘们,却热闹得很,仿佛不知道累,也没什么顾忌,伸手摸他的发尾,笑盈盈地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好像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认识了很久的友人。

顾华之坐在这群莺莺燕燕之间,耳畔都是欢声笑语,他的话术很差劲,而她们说的都是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所以顾华之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应几声,勉强回答一些问题。

覃瑢翀似乎有些生气,顾华之有所察觉,却不太明白他为何生气。

但是,覃瑢翀在为他解围。

顾华之顺从地跟着他站起身,取过鱼尾冠,拿过紫坛剑,想,兴许他觉得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场景,诚然,他确实是不太习惯,不过并不讨厌。

临走之际,名为翡扇的美艳花魁,十分从容地笑着,打圆场般的说道:期待覃公子下回再来和我彻夜畅谈唐寅的真迹。

他常来此处。顾华之和覃瑢翀踏出赏春楼的大门,垂眼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慢慢地想着,所以其他人对他很熟悉,很亲近,那些打趣的玩笑话也是家常便饭。

什么时候,濉峰派的师弟师妹们也会这样主动靠近他呢?

顾华之听着覃瑢翀的道歉,背过手,活动了一下被抓得生疼的手腕,说道:无妨。

这位覃家的少爷,接下来带他去的地方是梨园。

不得不说,当顾华之知道覃瑢翀平日里还会去听戏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想来他也是被外表所蒙蔽的人,真以为覃瑢翀就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流连于花丛之中,经常被长辈训斥的轻浮性格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霞雁城中的人,都是诚心诚意将覃瑢翀当作最普通不过的人来亲近的。

他覃家下任家主的身份,腰缠万贯的家境,好像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不值得一提。

眼见着覃瑢翀动作熟练地将花生酥塞给小孩儿,小孩儿笑眯眯的,一溜烟就跑去准备吃食了,顾华之在旁边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和这里的人关系很好。

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覃瑢翀转过身,对他笑了笑,回应道,霞雁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十多年的时间都足够和这里的一草一木混个脸熟,更别说是人了。

不是的,顾华之摇摇头,心底忽然涌起了奇异的情绪,想要再接近覃瑢翀,想要知道他的过往,想要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和其他人都打成一片的,想要将面前这个人看得透彻他生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好奇心,兴许还有一星半点的羡慕和嫉妒。

他轻声说道,这很难得。

戏台上的唐明皇连声叹气,暗自垂泪,捏着嗓子唱道:妃子呵,常记得千秋节华清宫宴乐,七夕会长生殿乞巧。誓愿学连理枝比翼鸟,谁想你乘彩凤返丹霄,命夭!

顾华之倾身上前,取过覃瑢翀之前递给他的蜜橘,用手指缓慢地转动,冰冷的蜜橘贴在他温热的掌心中,逐渐染上了温度,被捂得像一块光滑圆润的暖玉。

可他终究没有剥开,只是拿了一会儿,捂得热了,便搁下了。

离开梨园的时候,天色渐晚,大街小巷都挂起了灯笼,盈盈的浅光照亮黑夜,比天际的明月繁星更加明亮,是暖的,烛火映在衣袂上的时候有种燃烧的错觉。

小贩的叫卖吆喝声,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风吹动烟柳的沙沙声,湖水兴起波澜时温吞的声响,高悬夜空的星与月,云下的万象,将寂静的黑夜彻底打破,只留喧闹,只留繁华,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之间就有了面孔,变得生动而鲜活。

这是顾华之度过的,第一个并不寂寥的夜晚。

他头一次生出一种感觉,足下便是山河,头顶便是星月,人生在世,图的不过是这些。

覃瑢翀说,如此动人的戏曲,不听才叫枉费了时间。

顾华之柔和了眉眼,止住脚步,转身看向身侧的,与自己并肩的这个人。

如何形容他那时候的感觉呢?

像是孩童时被掌门奖励了糖,剥开放入口中时那种甜腻的味道;像是一觉睡到了天亮,推开窗棂的时候却正巧看见霞光漫天,火红的朝阳从山的另一端缓缓升起;像是听见了雀鸣鸟叫声,打开房门时才发现原来是燕子在屋檐下筑了巢,见着了人也不知道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说完那番他琢磨了许久的长篇大论之后,他以多亏了你,我今天过得很愉快这句话来收尾,然后就开始等面前的覃瑢翀给他回应。

然而,覃瑢翀直愣愣地盯着他,目光灼灼,一言不发,看得顾华之甚至有点紧张。

直到覃瑢翀摆手示意顾华之过去的时候,他才稍微宽心了一些,依言凑过去,想要听听覃瑢翀是怎么想的,也想知道他刚刚为什么会愣神,难道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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