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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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性格,想要什么就会主动去取。

但顾华之不是。

顾华之宁愿什么都不说。

他宁愿把所有好感都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人知晓,直到他带进坟冢,化为一缕春风,那些无法付诸言语的秘密就也随之而去,隐没在渐融的冰雪中。

顾华之啊,哪里都好,覃瑢翀想,唯一不好的一点是,他将所有情绪都藏得太好了。

这位向来隐忍的濉峰派大师兄是怎么选的,答案其实早在一开始就定下了。

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只字不提,自那之后再也没提过入渊这个词,那时候的疑惑好像只是他一时兴起罢了,他随口一问,听过了答案,也就听过了。

覃瑢翀回想起来的时候都觉得疼,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等到萧无垠终于抵达霞雁城,看过了入渊,确定是真的,覃家的人才放心地将其熬作了汤药,让覃瑢翀的母亲饮下母亲的病有了起色,覃瑢翀的心情很愉快,自然而然就想要和顾华之分享。

每回顾华之听了之后,他表情是一贯的淡然从容,这时却会稍稍颔首,道一句恭喜。

真的,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疼痛难忍。

顾华之那时候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听着他说出那些话的?

覃瑢翀满怀期待地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拉近,然而,他如今才看清楚,原来从那一刻起,从他告诉顾华之,覃家要入渊有何用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隔阂。

他又记起顾华之最后给他留下的信,一字未写。

顾华之所有难以言说的隐秘,所有的悲欢,都凝结在那一滴干涸的墨迹中了。

什么也不说,什么要求也不肯提,什么施舍也不肯接受,像来的时候那般悄无声息,他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只留下了这枚螭虎衔莲玉佩,拿失约的补偿当作借口来搪塞。

聂秋放轻了声音,问道:他是在和你告别的时候将这枚玉佩赠与你的吗?

不是的。覃瑢翀闷头笑了两声,连字音都浸着苦,他临走的时候,我没能去送他。

顾华之失约了一次,我失约了一次,至此之后,我们二人再未相见过。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错过,如果那时候他追了上去,跑到河流湍急的水岸,对着舟上的人说出那一句他想了几十年的话,顾华之会是什么反应?会惊讶,还是会对他露出笑意?

覃瑢翀想,田挽烟对他情根深种,绞着衣袖,问他,你就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他正是想起了那时的自己,所以才会松口,让田挽烟和他一起去濉峰。

时光倒退到几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也想放肆大胆地,隔着遥遥的水面,朝顾华之喊上那么一句话,滚烫的,至今仍然灼烧着他心肺的话:顾华之,你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不过,覃瑢翀又想,顾华之不会惊讶,也不会笑的,他会婉言拒绝自己。

覃瑢翀身负覃家的重担,顾华之是濉峰派的大弟子,他们都无法为了对方委曲求全。

这才是顾华之直至死亡也不肯吐露分毫的原因。

覃瑢翀缓慢地吐息,指腹在螭虎衔莲玉佩上摩挲,迎着聂秋的目光,说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和他错过,理由很简单。聂公子,说来惭愧,我覃家也有许多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顾华之临行的那一天,乌云蔽日,凉爽的微风长驱直入,空气中凝滞的雨珠将落未落,经验老道的渔夫却能够看出,这雨不到傍晚是下不来的,正是泛舟捕鱼的好天气。

而覃瑢翀照旧先去了凌烟湖上,拿着从府中带过来的吃食,给他那位寡言孤僻的师父。

湖面水波平稳,倒映出岸边的翠绿烟柳,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仿佛酝酿了一场暴雨,连波澜不惊的湖底都藏着暗涌的旋流,静悄悄地等着,伺机而动。

霞雁城近日里有喜事,街旁挂满了大红的绸缎,每天都有人上街吆喝,覃瑢翀自然也对那场即将来临的亲事有所了解,听说是梨园的那位向来内敛羞涩的姜笙姑娘,将要和一位家境殷实的老爷成亲,以后兴许就再也听不成她的戏了,覃瑢翀一时间还有些惋惜。

湖中央的舫船逐渐近了,小舟悠悠地停了下来,他系好绳结,踏上了那座舫船。

覃瑢翀本来想将食盒拿给覃寂之后,就赶紧跑去行舟的河岸去找顾华之。

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覃寂应该会坐在船尾眺望日出东方,天际火红似血的那幅景象。

但是覃寂不在,舫船上充斥着某种奇异的死寂,好像这天地之间不曾有半个活物。

覃瑢翀皱起眉头,慢慢朝船舱的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船舱内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却觉得里面藏着汹涌的、充满恶意的隐秘,与他有关,与他无关,镣铐一样锁住他的手脚,将他向里拖去。

他微微抬手,鳞甲坚硬的蛊虫从袖口里爬了出来,缠在他指缝间,触须晃动着,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覃瑢翀甚至能够感觉到它在发颤但这对于覃瑢翀而言却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覃寂仍然能够使用蛊虫,并且能够压制其他蛊虫,他的安危暂时不用担心了。

难道他正经历着一场恶战吗?覃瑢翀竖起耳朵倾听,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

覃瑢翀搁下食盒,唤道:师父,瑢翀前来打搅,不知师父现在是否方便?

像是溺水之人猛然浮出水面,声音骤然灌入了他的耳蜗,令他疼痛的嗡鸣声响起,不知疲倦一般,疯狂而肆意地吼叫,水流的汩汩声听起来是那样让人厌烦,覃瑢翀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弯下了腰身,按压着胸口,想将那股带有恐惧意味的心悸压抑下去。

这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覃瑢翀咬破舌尖,铁锈般的味道令他的意识清醒了些。

这是覃寂做的,覃寂为何要这样做?刚想到此处,他就听见船舱内传来压抑的喘息声,痛苦不堪的,摇摇欲坠的,濒临崩溃,勉强维持住一线清醒的喘息声,带着点咬牙切齿。

布帘被人毫不客气地扫向一边,覃瑢翀的领口被恶狠狠地揪住,他抬眼一看,是覃寂,痛苦令他的面部扭曲,眼神却是麻木的,像是咬下猎物的捕食者,漠然而傲慢。

覃瑢翀不是不想反抗,覃家以长老为尊,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阅历丰富,更因为他们所掌握的驭蛊术无人匹敌,炼就的蛊虫也不是寻常蛊虫能够为之抗衡的他身上的蛊虫已经被压得低伏下去,只要覃寂愿意,手一抬就能将其摧毁,而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视线越过覃寂,从布帘仅剩的缝隙中朝里看去,船舱内的布置很简陋,也就一张木床,一张木桌,还有装满了蛊虫的匣子,其他什么摆设都没有。

地上有一滩水迹,就像覃寂不慎将水打翻了,还没来得及收拾。那滩水清澈无色,和这凌烟湖中的任何一滴湖水都没有区别,但覃瑢翀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不宁,覃寂的蛊虫在那滩水上漂浮着,挪动着腿脚,慢慢地爬行,恍惚间他以为那是什么古老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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