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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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烦,是因为聂家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将教书先生请进门来教的,而自己却要被送离聂府,其他人只需要学习诗书礼仪,有一技傍身便可,而聂秋不止要学这些,远离故乡,还要百般刻苦地习武,所以才随意选了他心性矜傲,哪知道聂迟是不想埋没了他的天赋。

虽是有这一层含义,但聂迟也有意让聂秋经商,就不想让他加入那些名声太盛的门派。

聂迟接过来一看,皱着眉,连说了几个不妥,聂秋顿感厌烦,便说请父亲来选。

他挑挑拣拣,最终将一个信函放到聂秋面前,手指点了点桌案,示意自己的养子来看。

聂秋抬眼望过去,白纸黑字,字体飘逸,写着沉云阁敬上五个大字,还印了云纹。

沉云阁与世无争,绝非邪道之辈,也与正道不相干,可在江湖上还是有一定的名气。聂迟已经定下来了,却还是摆出了商量的口吻,对聂秋说道,更何况,沉云阁原本已经不收弟子了,却因你破了例,而决意要收你为徒的这位侠士,是常灯,江湖人称裂云刀。

聂秋不关心什么裂云刀,也不关心常灯,他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问:有多远?

在西边,过去至少得花上五天时间。聂迟见聂秋的模样,摆了摆手,有意侃他,你都多大的年纪了,在聂府呆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一走了,路上的时候,可别哭鼻子啊。

聂秋被说得一噎,本就不快,这话更是触了他霉头,便负气道: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聂迟哈哈大笑,倾身过去按了按聂秋的脑袋,说道:那就好,我知你向来懂事,不会乱耍脾气,比你那几个哥哥好多了,若他们有你半分聪慧,我也不至于将他们留在府里。你出去后,也须谨记自己的言行举止,在外面不要辱没了我聂家的名声,仪态得体,知道吗?

聂府家规严苛,是以,和贾、杜、何三家不同,聂家从未出过荒淫无度的浪荡子弟。

纵使聂迟年少时候风流,也比其他富家子弟收敛许多,从没在明面上损过聂家的名誉。

聂秋闷闷地应了,又听得聂迟说道: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差小厮给你送些东西过去,也不知那沉云阁在甚么荒山里,毕竟是有名声的,理应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就专心习武。

他见聂迟要离开了,只好先放下那些情绪,问道:父亲,那我何时前往沉云阁?

时至立夏,你便可启程过去了。聂迟缓缓说道,我给你五年时间,五年后,你若是学不到什么东西,那就说明你只是空有一身天赋而已,便回来帮扶我,你若是学到了什么,那就算不荒废你这五年时间,往后也不怕贼人加害于你,回来便收了心,专心去经商吧。

第330章 、无音

这是另一个寂静的夏天, 迈着沉重的步伐,前来赴约。

它是潮湿的,闷热的, 蕴藏着几声雷鸣, 酝酿着一场风暴。

等一场风雨,从肩膀到腰际的那一道深而长的伤口就开始发疼,血肉粘连了衣裳,倘若试着将它撕下来, 只会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嗅到那股刀口的铁锈味混着鲜血的气息。

聂秋时而昏迷, 时而清醒,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他被浸进伤口里的雨水疼醒了, 眼前一片雾蒙蒙, 只听得有人问他:醒了?

是个少女的声音,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语气虽然冷淡, 却不难听出关切之情。

聂秋皴裂的嘴唇动了动,雨水顺着面颊滑进唇齿中,他尝到一股腥气, 想要说什么, 却说不出话来, 喉咙处像是被挖了一个窟窿,愈发干涸,他心想,他大概是已经哑了吧。

少女没等他回应, 却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醒了就和我回去找师父吧。

聂秋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闷闷地呛了几下,唇瓣开开合合,没吐出一个字音。

含霜与饮火双刀被他抱在怀中,带着金属独有的冰冷质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师父已经死了,他说,师姐,你要将我带到哪里去?你是来让我和你们一起走的吗?

大雾散去,殷卿卿的身影烟消云散,再不剩半点踪迹,似她从未踏足过这崖底。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幻觉,却不是最后一次。从沉云阁回到聂府,其间风雨兼程,历经烈日,历经暴雨,像这样的幻觉,聂秋再熟悉不过了,然而,他却从不觉得宽慰,因为那些声音越是温柔,越是熟悉,越是令他怀念,他就越清楚,那些人都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不过,即使聂秋问得再多,也始终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他们是不是来带他走的。

他意识已经不大清醒,常常深陷这种囹圄中,那些幻觉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都不肯回应他,不肯因他的恳求而止住脚步。有一次,他发了高烧,那些幻影似乎离得更近,常灯,殷卿卿,汶云水,汶五,汶二在他眼前徘徊,嘴唇一张一合,对他说着什么。

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聂秋含糊不清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出来,声音嘶哑低沉,语带哀切,不似一个少年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抱歉,可我现在还不能走。

话音刚落,那些残影作鸟兽散了,向后退却,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聂秋想要探寻他们的去向,也想深究他们此番举动有何用意,眼皮却是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将他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剥夺,意识逐渐消弭,最终彻底堕入黑暗,昏了过去。

当意识再次回笼之际,聂秋还以为是下雨了。

因为他感觉到久违的潮湿气息,清水顺着他的唇齿滑进喉中,抚过干涸的喉咙。

他艰难地转动着那烧得糊涂的脑袋,想,可是身上的那些伤口似乎并不疼。

聂秋吞咽了几下,呛得咳嗽起来,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就要抬手去遮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然而,还未等他的手抬起来,就有另一双手伸过来,动作轻柔地将他的手臂按了下去。

暴雨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聂秋极力想睁开眼睛,却只能勉强看见眼前有人影晃动。

他听到一声叹息,绵长,尾音低沉,这声音实在熟悉,然而他竟想不出任何一个人来。

这时已经离开沉云阁将近半月,一路上途径大大小小的城镇,聂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自己此时身在何处,总归是回皇城的路,可他幼时基本不出府,又是如何认得这人的?

又或许,这种熟悉感只是错觉,是因为他烧昏了头,所以才将路过的好心人认错了?

是了,他如今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换作是聂迟,恐怕都认不得他,更别说旁人了。

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那只温热的手掌已经松开了聂秋的手腕,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替他将那些凌乱得不成形状的头发捋到耳后去,然后摸了摸他额头,喃喃道:烧得好厉害。

聂秋迟钝的神经在几秒钟后才向他的大脑传达了讯息:他被托着后颈扶了起来。

诶!别,别挣扎。那人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却不停,近乎强硬地将聂秋扶了起来,折腾了一阵才令他伏在背上,聂秋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吐息都是滚烫的,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像是有岩浆流淌,他听到背脊传过来闷闷的声音,说道,穿过这条巷子,就能到医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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