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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是迟疑了一瞬间,顾剑寒身上的煞气就腐蚀起他的内脏。闻衍试着闷哼了一声,顾剑寒便强忍住那股强烈的阴郁给他疗伤。

怎么办呢,闻衍心想,快要捂热了。

于是他说:我不会背叛你的。

可你自己也要争气才行。

那些无意义的信件,丑不拉几的画像,莫名其妙的执念,愚不可及的爱,都得抛弃才行。

不难的吧?

闻衍顺了顺顾剑寒如瀑的长发,有那么一瞬间居然产生了极强的掌控欲想让顾剑寒脱离苦海,想让顾剑寒乖乖听话,想让顾剑寒能多给他这么抱一会儿。

他盯着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指怔怔地发愣,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很多。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为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活下去,为了迎合顾剑寒和其他人的喜好,他很认真很用心地在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他表演天赋是不高,但从小到大这样扮演过来,也早已经熟悉了其中的门道。

他的父母希望他有少爷风度,他便恭恭顺顺地去学上流礼仪,老师希望他成绩优异,他便刷题刷到凌晨,同学希望他平易近人,他便永远将笑容挂在脸上,只要说有忙不会不帮。

顾剑寒希望他懂事听话,他明明也应该演绎得很完美才对,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难以坚持?

这道题很难吗?

所以师尊,可以缓几天去花神谷吗?我看后山长了不少鸡枞,想挖来做给你吃。闻衍练习着自己微笑的弧度,语气里的高兴恰到好处,等你回来,那些鸡枞就老了。那么鲜嫩的鸡枞可是很少见的,师尊缓几天再走不行吗?

看吧明明很简单,他早就会的。

顾剑寒沉默片刻,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还是同以往一样冷若冰霜,但尾音却像是水溶溶地化开了似的,带着一点亲昵的潮湿。

只这一次。

闻衍笑道:好。

今天晚上没读故事,顾剑寒好像很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闻衍就着月光看顾剑寒的睡颜,眉头还是紧蹙着的,唇抿得有些发白,脸颊上的红早已散尽,唯独在眼尾还能看到一点点薄色。

他双手很拘谨地合在腹处,不被闻衍抱住的时候睡相很好,从头到脚是一条直线,这是在魔宫养成的习惯,几百年都没有变过。

闻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顾剑寒,觉得今晚自己的心跳过于大声,担心会吵到枕边的人。

但其实顾剑寒醒着。

没有哪个高阶修者被人这么盯着还能睡得着的,更何况是顾剑寒,他感受着那股炽热过度的视线,居然久违地产生了一股紧张感。

师尊,你睡了吗?

顾剑寒没应声。

又等了一会儿,闻衍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顾剑寒翻下床去,极其缓慢地从床底下拖出他装杂物的行李箱,很小心地控制着噪音。

他关上厨房的门,架锅烧了点热水。这门隔音很好,柴火扑腾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被很好地收在了厨房。闻衍托腮看着暗红的火星,莫名联想到顾剑寒漂亮的猫眸。

明明那本书里也没说顾剑寒的眼睛会变成暗红色。

那应该是入魔的征兆才对。

闻衍发了会儿呆,等回神时才发现水已经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他舀了一点到毛茸茸的热水袋里,扭好盖子揣怀里,走到榻边掀开了顾剑寒盖的厚被子,将绣着暹罗小猫花纹的热水袋贴上了他的脚心。

他盖得太快,没发现那脚趾很明显地蜷缩了一下,顾剑寒捏紧了手心,双唇抿得更紧。

闻衍轻手轻脚地爬了上来,本来想给自己喷点花露水,又想着万一蚊子不咬他跑去咬顾剑寒怎么办。自己皮糙肉厚的不讲究,让蚊子咬了也没什么,顾剑寒皮细肉嫩,山里毒蚊子多,万一留疤怎么办。

闻衍纠结了一会儿,无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收起了花露水平躺下来。

他稍稍偏了一点脸,对着顾剑寒悄声道:

晚安。

第25章 觉醒灵根

闻衍说要去后山,顾剑寒就换了一身简单的剑道服。长发用博带高束起来,窄袖勾勒出漂亮流畅的腕线。

闻衍也换上了轻便一点的衣服,带着自制的小木翘板和竹篮准备出发。他乌黑的头发已经过长了,前额的碎发有些遮眼睛,后面原本留的狼尾如今用一条象牙白的发带潦草地扎了起来。

顾剑寒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给他拨了拨前额的头发。他的指尖一如既往地冰凉,闻衍闭眼享受了一番师尊的优待,唇边又绽开灿烂的笑容。

多谢师尊。

顾剑寒收回手,无意识地碾了碾温度略高的指尖:快走罢。

闻衍点点头,带着顾剑寒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小山丘。如他所言,这里长着一簇簇细长而白的鸡枞菌,目光所及都是蓬勃的生气。

云城不产鸡枞,他也很少吃这种东西,大多都是加工过后的其它制品。但据说新鲜鸡枞用来熬汤和煮面特别鲜美,正好他要拖延顾剑寒,于是就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闻衍锁定了最近的一个目标,走过去蹲身而下,扒拉开四周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撬动它的根部。

咔擦。

断了闻衍伤心道,一定是我哪里没有做好。

他正待再试一次,头上却突然贴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僵硬又生涩地顺着他的脑袋摸了摸。

闻衍手中动作一滞,偏头看去,果然是顾剑寒在轻轻摸着他的脑袋。

或许是闻衍眼中的惊愕太过明显,顾剑寒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并躲开了他疑惑的视线。闻衍不知道他师尊在想些什么,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顾剑寒耳垂稍红。

什么意思?

把他当成需要安慰的狗子了吗?

这上面都是泥,我们要吃泥吗?顾剑寒轻声咳了咳,而且下面有很大的一个白蚁窝,你再戳就要戳破了。

啊?闻衍忙不迭退避三舍,师尊,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本座。顾剑寒也站起来,他站的地方稍高,这么看去视线正好与闻衍持平。

好吧,是我的错。闻衍换了一簇继续用木翘板扒拉,我们不是吃泥啦,但如果师尊想吃我也不是不可以给师尊做。

顾剑寒走过去,俯身在他耳边悄声道:这一簇下面也有白蚁窝。

闻衍下意识偏头捂住耳朵,手背擦过顾剑寒凉软的唇,两个人俱是一怔。

顾剑寒盯着那双琥珀看了一会儿,忽然直起身来抿紧了唇,他垂在两侧的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想抬手捂,又嫌自己小题大做,最终只是垂眸看向了与闻衍相反的方向。

而闻衍手背上似乎还残存着冰凉而柔软的触觉,让他想起第一次给顾剑寒喂药的时候。

在他学过的礼仪里,手指都是很脏的东西,不可以触碰别人的一切,否则会留下肮脏不堪的指纹和细菌,平白惹人笑话。

他小时候也很不理解,直到他父亲嫌他抓脏了他的领带,让仆人把他带走为止。那一天是他一年之间唯一可以见到父亲的日子,但是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了。

那一天晚上,他试着剁掉自己的手指,看着蜿蜒的血液从一丝不苟的洁白床单燃烧到明亮光滑的高级地板,任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猩红血色充斥在他狭小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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