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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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托着她,不止不落、不停不歇。

一道传讯术法勾动她的神识。

丁芹?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对面呼吸清浅,以修持为誓,消解她最深的恐惧。

风停了。

白鸿随风而落,修长的足落在一株老松上,松皮裂如鳞,擎在风里不动不摇,经历过风霜雨雪的苍青里落了一抹分明的水墨。

风由静而动,谓之风起,先有风止,方有风起。

轻柔是风、狂放是风、和暖是风、寒冷是风风为无常、为变化。世无恒常,无风的寂静之地,便为风起之地。风散是变化,风起亦是变化。所谓风不动的时候,亦是动的时候。世有恒常,唯有无常为恒常。故而,动静一体,虚实皆同。

以无常变化为自在,便是把自在归了外物,内境随外境而转,终不自在。

她把九曲河畔的千余年视为困守,便把自己困守住了。她修的是她自己,不是风动不动。

聚散随意,动静皆我。

这是风之道。

风不动的时候是什么?

这一问,问得不是风止时的情况。问的是动静变化、虚实之道,是她修得是什么。

白鸿露出一个微笑。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闭目入定。

她已经不再那么畏惧了。

就算一身修为尽成空,流落不知何处,她的道心不会辜负她。

修行在心。

点苍山道钟悠悠,追心溯源。

你为何要修行?

仙道求长生,仙道求逍遥,仙道求以凡尘微身,企及缥缈大道。

仙道不求浑沌,仙道求敢以凡尘企及天地之道的狂心,与欲毁其道的浑沌,为死生不休的大敌!

怪异之劫,自此始解。

殷天子立于高台。他感觉到了天地间的变化,这世间的仙道修行者,以对他的敌意,对抗起堕为怪异的求生之欲。

浑沌对此不以为意。众生对他嗔怨非常,他对众生却没有嗔怨。他只贪求。对诸天神也如此。

他的目的不是争胜、不是杀死对方、不是报复折磨,而是达成自己的道。所以他们没必要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互相像个在生死擂台上狼狈撕扯的凡人一样拼杀,把天地打得破烂不堪,最后就算胜了,也只余下一个伤痕累累的残躯,反而离他所求的目的愈加的远了。

他们一直都没有真正对上,那不是时机。

他们都在准备、都在等待,浑沌不知道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祭坛中,墨玉为阶,金石为栏,一层阶外一道渠,渠里灌着水银。一个个乌木的小方箱子在银色的河里沉浮不定,隐隐遵循着某种规律。

第九层阶上是个浑圆的高台,台上刻着诸国地图,台中央立着一只巨大的石鼎,鼎中不知积这什么,只见白色的烟气如流云一样溢出,不往上走,却往下流,缓缓的淌出来铺在台上,再顺着九层墨色石阶一层一层往下流,一层一层浮在九道水银河上。

等烟气流到乌木做的小方箱上方时,就形成了一道道小小的漩涡,带动附近的烟气,起伏成一朵朵奇异的浪,簇拥得这一座祭坛几如九天仙境。

烟气越往下越薄淡,仿佛都被水银河中起伏的乌木箱吸走了,到了高台下面,只剩下薄到几乎看不见的一层烟气。殷国的臣子们浸在这烟气里,伏跪叩首。

殷国的百姓们汇聚在祭坛之外、庙宇当中,山野的妖鬼修士们汇聚在木石野龛前,每一个都在虔诚地祭拜着,每一个的黑眼珠和白眼珠交界的地方,都蒙着一层薄淡的烟气。

这是一场举国之祭。

这样大的动静,在殷与冀地之外,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是浑沌的地盘。

殷天子勾了一下嘴角,这一场大祭,不止是以大殷的名在祭,还有冀、还有卢梁隋闵,无论他们想不想,只要殷天子还是天下共主,他们就得认!

幽冥当中,九道黄泉骤起波澜,似有无数棺船摇摇摆摆,欲从黄泉之底浮起,一股浩大的意志自凡世降临,欲在幽冥当中立下黄泉摆渡者的神位。

若此神位立下,此后众生若欲渡黄泉重入轮回,则必须要经过黄泉摆渡者的摆渡,再也无法由黄泉自引。天下众生,则尽入其手。

女须豁然而起,长刀斜斩,将诸多棺船劈沉,黄泉当中幽寂厚重的意蕴骤凝,与凡世的意志相抗。

黄泉摆渡者地神位立不下去,自凡世而来的意志却也无法清除那是以凡尘诸国、天下共主的名义,为诸国子民共同认可而立下神位的意志。

这意志所凝聚的香火源源不断,带着凡尘众生对死亡最畏惧、最悲伤、最虔诚的心念,沉沉压向幽冥。

杳冥冥兮九泉,君练要兮执篙。

精色珍兮该备,请降兮闻予。

迷徘徊兮吾戚,予涕凄兮轸怀。

多险苦兮其身,祈君兮愍怜。

女须收起白骨刃,跌坐黄泉之上,意志如最锋锐的刀锋。

愍怜?何需祈求虚幻之贼愍怜?

吾路吾自劈开!

郗沉岸看着黄泉之上阴云一样的香火,又看了看锐气纵横的女须,脸色数变之后,一咬牙,自幽冥当中勾连出无底洞,于弥漫黄泉之上的香火中卷起一道云烟旋涡,强行将香火反拔出幽冥当中。

热爱生活的大鬼王瞧着这些香火就开始叹气,一边从小皮囊里掏摸一边咕哝:老想着死干什么啊,活着就好好活呗。

幽冥当中有诸鬼王据守,暂时与人间的大祭僵持住了。

殷天子却全不在意,他以磅礴可怖的香火将幽冥牵制住,好像一直在施压,却并没有认真动手。

他好像还在等。

他在等什么呢?

穿过流云一样的烟气、墨玉打磨的祭坛,在这一座祭坛无人可知的地下,还有一座倒向下修、与地上的祭坛成镜面对照的祭坛。九层向下的台阶,通往最中心的位置,那里却不是台地,而是一座由水银灌注,池面有如银镜的深潭。

湖旁站着一个脊背佝偻的人,他头发花白,脸上的褶皱又多又深,每一道皱纹都向下垂,连眼皮都垂着,显出怨苦的神色,像许多在大劫中磋磨过的凡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他身上的衣服却很显眼那是一件九色彩织的衣服,头上戴着平棱顶的彩织布冠,手中持着一支木杖,系着九色丝绦,丝绦末端各系着一个铃铛。

他站在水银池旁,如镜面一样的池面却未能倒映出他的身影。

地面上,祭坛顶刻着的地图中,卢、闵二国之上忽然一震,将浮在上面的烟气强行驱散许多,从石鼎中流往台下的烟气经过这两处地方时,便受所阻,有如开闸水坝被堵塞上了两个泄水的孔。

冥冥当中似有声音传来,是卢、闵二地的国主在念讨檄文,斥殷乱命、不慈、起祸、暴虐、邪信诸般罪名祷向神庭,借天上神庭之位,压人间君王之位。

梁、隋两国稍慢一步,同样开始了对大殷的讨檄。

殷天子冷笑一声,石鼎四方亮起金色的古拙纹路,那是七百年前大殷一统诸国之后,与诸国国主立下的契文,刻石鼎为证,以为不朽。这由诸国共同立下的契约,岂是他们单方面想撕毁就撕毁的?

石台上的地图再一次被烟气覆盖,在起涌不平的烟气当中,暗藏了两方不可思议层面的斗争。

殷天子仍然显得很轻松。神庭又如何?太阴躲在太阴星中不出来,仅凭着神庭的名义,又能够做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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