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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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公羊月忽然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抚平前襟上的褶皱,而后意识不妥,又狠狠把人拂开,靠着石壁坐下,闭目养神:放心,他不会进来,真进来,那都是命,你不必担惊受怕。
都说人性本贱,越是恶声恶气,晁晨反倒为失误投毒过意不去,犹豫再三后开口:咳,能不能把外衣解了?我我我的意思是,夜里昏惑,目视不清,稍微装个样子,你也能安心运功逼毒。
公羊月好笑地觑了他一眼,爽利地脱下外衫,扬手一甩,挂在隘口绿树的枝桠上,压低嗓音道:只能硬挨,好在不重。我说晁晨,你是真不知道这玩意儿?石壁附近还长着不少,他伸手撅下一朵,在眼前把弄:这种菇子多长于西南,你不是这里的人,客居晋阳,说话也非是吴侬软语,你
说着说着,公羊月已有些撑不住,困得眼皮直耷拉,他在合谷穴上狠掐一把,刺痛入脑,稍稍清醒。可睡意虽无,满目却生出小人围着手中菇子乱舞,过后又环绕着晁晨那双澄澈如明光秋水的眼眸,看得他心烦。
对不起。
晁晨一句话,比内功克制更带劲儿,公羊月掏了掏耳朵,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这人真有意思。
那你呢,为什么想都没想就喝,不怕我真的晁晨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优柔寡断,纠结不解。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公羊月听他说话,脑子都快炸了,但却强撑着回答:不知道,也许就是想信你。误食见手青后,除了眼生幻觉,还会昏沉睡死,可现在显然不是睡觉的好时候,不如听晁晨唠叨解困。
晁晨认真地否定:不对。
公羊月两眼上翻,觉得天上的星星落到眼前,也开始打胡乱说:要不就是看你长得好看。
还是不对。
哈哈哈,公羊月埋头低笑,当然是因为老子武功天下第一,谁都不怕。
不对,都不对。晁晨摇头,盯着地上的匕首,自嘲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也许有一日,我也成了个疯子。
公羊月把手搭在晁晨脖子上,却没掐下去,呢喃道:你其实和他,并不像。
谁?
问这么蠢的问题,一看你就没有经历过命悬一线,公羊月清醒过来,放开他,轻蔑而不屑,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答案。
晁晨靠着石壁,无力垂下手,不自觉道:你又哪里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夜里寒气更重,即便就着火堆,也不免瑟缩,晁晨搓手呵气,回想起少年时,对一些不明的事,顿时彻悟。
从前他想不通,为什么寿春的大善人礼贤下士,处处施舍,可临到有难,非但无人相帮,得他恩惠的人,反而反咬一口;为什么财主家的仆役日日遭受打骂,偶有一日,给两个好脸色,说些美话,给些小恩小惠,便就感激涕零,如同再造。
人不傻,人只是贱。
火光刺痛了他,他抓了把土砸过去,直砸得火苗乱蹿,随后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不断对自己说
不可以就这么被公羊月怀柔。
不可以!
无人添柴,篝火快要烧尽,晁晨打了个哆嗦被冻醒,醒来夜望北斗,这才发现不知觉间,已睡过去大半个时辰。
四下静得出奇,连只寒鸦啼鸣也没,里外全无动静。他抬眸张望,发现公羊月没有休息,静坐原地,解下断剑抱在怀中反复摩挲,一双眼瞪得满是血丝,犹如熬鹰。
公羊月?
晁晨蹑手蹑脚走近。
那剑套通体材质乃红豆杉,头尾缠着鲛鱼皮,除了配挂的护环,再无半点金银贴片,但就这沉而不透的表面,愣是给公羊月搓揉出一丝明晃晃的光来,可见无人之时,他经常摘取来看,静思中,就着同一地方下手。
晁晨走到一剑之隔的位置,轻声再唤,对方仍没有回应。
就在晁晨伸手,大着胆子朝他肩膀拍去时,公羊月忽然回头,将右手掌横梗中间,翻来转去地瞧,如酒醉一般痴笑着,像透过黢黑的实景,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幻影。那种无辜又单纯的笑容,挂在他脸上,可谓是见所未见。
好多血,你看,好多血。公羊月把手递过去。
晁晨悚然一惊,待确认毒发无误,忙拂开他的手,目光无意识滚过那瓣干裂的红唇,想起多饮水似乎有利于排毒,便取了地上碎片,欲往草丛中接夜露。
刚摸到篝火边,只瞧那红影一动,单手卡着晁晨缩骨,把人给拖了过来,贴着耳朵问:跑什么?
去给你找点水。晁晨硬掰他胳膊。
公羊月松手,走到正前方与之平视,忽地发力,将人揍倒,居高临下打量。
磕着后脑勺,晁晨眼冒金星,后悔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于是,一手卡住他肩井穴,另一手穿过肋下,再拿脚背钩住他脚踝一别,用力拉拽,要将他从旁别开。可公羊月下盘功夫极稳,即便神志不清,身体也可本能应对,当即是推手擒拿,挺膝蹬腿,将人送了出去。
晁晨退滑,择机抓过那包袱,掏掏捡捡只摸到了一把伞,看那竹骨架子勉强能做武器,便向前一支。
这时,公羊月拳风送到,那龙骨正好绞住他手臂。
晁晨竭力压低声音:你疯了?
嗯?公羊月抿唇,哼了一声,盯着身前的青衣人,面颊上渐渐浮出一抹潮红,眼笑如弯月,随即变拳为爪,打在他小臂距掌侧五寸的郗门穴上,趁势夺伞。
伞一开,公羊月抢,伞一合,晁晨夺。
按理说,以晁晨那点拳脚,绝不可能和公羊月争个来回,对面只要稍用力,就这两钱一把的破烂油纸伞,早就给拆成竹条碎片,可眼下非但没有,两人还就这么一来二去三五回,跟闹着玩似的。
你要让着我。公羊月嘟囔一声,那表情还有点委屈。
晁晨哭笑不得,再三申明:好好好,让给你,你别动手动脚。
说着,他放开伞柄。
公羊月拿在手,稍稍几分回神,看了看伞,瞧了瞧人,待瞧见晁晨那副吞了苍蝇的臭脸,没忍住,一拳挥了过去。
这一拳打得狠,晁晨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倒在地上那叫一个悔,一手捂着脸,一手哆嗦指着公羊月,公羊月却疑他抢夺,就着伞柄一旋,往空中转去,自己向前倾身,卡住他的手脚。
晁晨身子一僵。
竹伞晃悠悠当头罩下,那毛竹篾还生着倒刺,勾松了公羊月束发的红丝带,一头青丝垂落,拂在晁晨下巴和颈窝。
他咽了咽口水,去推,却没推动:公羊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在做梦。公羊月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含笑低头,吻在晁晨那双麋鹿般水汪汪的眼睛上,如蜻蜓点水,好像那样便能离明光更近一些。
天下飞起小雪,慢慢铺落伞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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