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君臣(2 / 2)
“啪嗒”程犀手里的笏板掉到了地上,惊愕地看着李丞相。
皇帝拍案大笑:“他就是程节的孙子,李卿的爱婿。”
祁夬心头微惊,表情未变:“是陛下想起程节的吗?程节,是今年臣下狱后才平反的吧?古太师被黜多少年了?陛下从来都是这样的,要自己心里痛快就好。别人好不好,陛下何曾怜惜?成三兄,你倒是个念惜旧情的人,还想着程节呀,他昭雪,是你出力的吧?嗯?
那就得指望你施恩的人,凑巧有一个做了丞相,做了丞相的,还得记着你。哎呀,还不如指望陛下记着你了。大义,在这朝廷,是行不通的,有大义的人,都是烈士,死了,死后才有名。活着,得要心机。”
他关在狱中,居然将此事前后猜得八、九不离十,实是厉害。
谢麟却觉得腻味了,他一向耐心很好,也听过许多人说他“皆因有个丞相祖父才……”这样的话。可是今天,已经耽误太久了,他肚子有些饿。懒洋洋地道:“祁世叔,名利二字,名在利前。世叔求名不得,转而逐利。心志不坚,做什么事都不会成的。小人,你都做不好。”
祁夬隐隐动怒,并非谢麟此言如何诛心,乃因:“丞相之孙,何必故作姿态?”
谢相慢悠悠地道:“真话假话听不出来,你是真蠢。你做不到执政,果然是有原因的。我谢家世代务农为生,本朝□□开科取士,我高祖做得举人,曾祖方中进士,到得先父文忠公,才为诸位所知。你一人,便想走完我家四代的路。偏又东摇西晃,不好好走。你初中探花,可比我高祖还要强些,我为你的子孙惋惜呀。”
李丞相对诸后辈道:“做什么事情,心志不坚,能够走到最后?你们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畏首畏尾才得考中进士的?”
祁夬微笑道:“你们说这些,对他们有用吗?他们呐,现在无论如何表忠心,也不足以证明心里是这般想的,更不能保证他们会言行如一,这一点我便是明证。对吧?”
李丞相:……
祁夬对皇帝道:“陛下,敢信他们吗?全信的,无一怀疑的,”不等皇帝回答,又对诸后辈道,“你们敢相信陛下吗?打心底里的。天威难测,四个字很好懂,不过是陛——下——多——疑——陛下还是赐死臣吧,否则,他们都要被臣变成奸臣啦。不敢让他们再见臣的。”
皇帝真的要气得吐血了,万万没想到,谢、李二人已经讲得极明了,祁夬居然又来了这一手,恨声道:“你等着!”
“陛下还不死心,还想听臣忏悔?那是没有的。如何?陛下,还要约臣与他们这些后辈谈谈吗?”
“你等着!”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皇帝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下令将祁夬再次关押,自己留下几个丞相,必要商量出个对策来,现在不是要祁夬忏悔,而是要挽回局面,不能让祁夬将这几年的进士,从心理上击垮,从精神上毁掉了!
丞相们也很无奈,此事源于皇帝的心结,否则,照他们的意思,证据确凿,罢职流放就完事儿了。是皇帝非要将人扣下来,一定要让祁夬亲口说自己错了!现在好了……
谢丞相也很郁闷,他的主意很不错,道理也讲明白了。然而这人心……
唯有李丞相暗乐,祁夬真是帮了他女婿一个大忙。嗯,陛下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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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哭五个主审官的,岂是凡人?”程素素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悠闲地评论这次不成功的思想政治教育。
皇帝与丞相们密议,程犀等人被放了出来。程犀回到家里,将朝上的事情与妹妹一讲,低声问道:“幺妹,初心在否?”
程素素咯咯一笑,心道,皇帝这个样子,倒像是个活人了。至于初心——
“难道我对你讲那些话的时候,不知道世上有这些事吗?”
程犀点头道:“不错,正因如此,我辈才更该努力。只是我看诸多前辈、同年,心中也恐惧得厉害。都读圣贤书,亦明大义。然而……”
“然而都是凡人,都会有凡心。”
“是。”
程素素忽然道:“大哥,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管祁夬如何,大哥或许可以得到转机。”
“嗯?”
“我也不知道这办法好不好,大哥顶好问问李丞相。若是,我是说,若是最后一场殿试,由天子主持,凡进士,皆是天子门生,如何?若是,取中进士之后,不即授官,而令其再考一次,择其优者入翰林院,选朝廷重臣、大儒,授课两年,再授官职,如何?”
这些都是程素素知道的,“后世”的一些成规。虽然科举制后来被废除的,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些制度,至少不算胡闹吧?若是不可行,有李丞相把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程犀眼睛一亮:“妙!如此……”
“也避不了党争,只要人有私心,就会有争斗。不过是安陛下之心罢了。”
程犀道:“你哥又不是迂腐的傻子,以为一策可定天下。不过这样,倒确实可以让许多有志之士,仕途不致太受波折。”
程素素心道,难!我这主意,是为了你的。你出这主意,必得皇帝的喜欢,仅此而已。真该谢谢祁夬,要不是他今天神来之笔,我还想不起这事儿来呢。
程犀兴冲冲地道:“我这便具本。”
程素素道:“且慢,你写好了奏本,先不要递上去,听那意思,还要再会审祁夬?大哥问问李丞相,若是合适,那时候再递上去。”
程犀毫不犹豫地道:“好。”
“咦?”
“你哥真不是迂腐的傻子!”
程犀甚至连对祁夬要说的话,都想好了。与祁夬的再次见面也来得极快,就在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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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丞相,夜宿宫城,与皇帝挑灯密议到深夜。一致以为:此事不能再拖,拖得越久,祁夬说的话在这些官场菜鸟心里的影响就会越大,毒草的种子,必须要它没的发芽之前就剜掉。
第二天,皇帝双眼通红,再次将众人召到德庆宫。昨夜,他被五位丞相教会了一个道理——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祁夬倒是睡得很好,悠闲自得地向皇帝问好:“陛下,还不死心?臣何德何能,令五相齐出?如何?想好要怎么颠倒黑白,将臣昨日所说的事实,都颠倒了吗?”
皇帝捶桌!他对老婆都没有对祁夬这么好!也就对太子能超过祁夬了!
“狼心狗肺!”
“嗯,陛下之臣。”
程犀便在此时排众而出:“陛下,臣有本奏。”
李丞相错愕:“你出来做什么?!”不是让礼部尚书教过你,不要说话的吗?
“咦?”祁夬笑吟吟地,“你要说什么呀?”
程犀从容奏来:“臣请陛下,亲自主持殿试,此后进士,皆为天子门生。再请整顿翰林院,以博学鸿儒教授新科进士,以两年为期,课业合格者,再行授官……”
祁夬愣住了,皇帝大喜:“妙!以后,朕做他们的靠山!不是所有的人,都如你一般狼心狗肺!”
祁夬问程犀:“你想好了?”
程犀道:“不论我在水里还是在岸上,总是不愿看到别人落水的。”
祁夬悠悠地道:“你这是市恩于士人,陛下是答应你,还是不答应呢?答应了,功劳也是你的,不答应,啊,陛下是坏人。哎哟,丞相们、座师们,要从陛下手里抢学生啦。谁做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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