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转直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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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郎僵硬得像块石头, 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腰弓得像个虾米。他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久了, 久到从蒋清泰交给他书信开始。

虽然不是很想冒这样的大风险, 但是既领了任务有了官身, 硬着头皮也得干下去。且男儿总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 若在敌穴之中来去自如, 将敌酋玩弄于指掌之上,那也是一件能够让心理上得到莫大满足的壮举!

哪怕到了王庭便知道事情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但是正处榷场关闭, 魏国急需物资的时候,作为商人,王三郎还是受到关注与一定的优待的。九王子心腹与他接触, 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重要的错觉。

是的, 错觉。其实那个敌国王子什么都知道,却像耍猴一样的看着他在王庭里探头探脑, 焦灼等待。而他呢?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探到, 之前以为将王庭各处衙署的设置、有名有号的贵人都打听得差不多, 任务简单他又做得不错, 可以回来稍作炫耀了。

直到蒋清泰带来了一封信, 直白地告诉他:“九殿下命在下来转交此信。”

此时王三郎还以为信是以他的,紧张激动又兴奋, 以为自己熬出头了,得到敌国贵人的重视, 超额完成了朝廷给予的任务。蒋清泰顿了一顿, 晾到他冷静下来了,又添了致命的一句话:“请转交与贵国谢安抚。”

艹!王三郎跳了起来,原地蹦了一下,模样落在蒋清泰眼里显得滑稽极了。蒋清泰背井离乡,未尝没有一丝遗憾,然而起因是贪官污吏,九王子又冒名将南朝君臣戏耍了一回,魏国南下总是胜多败少,如今再看号称是南朝学问最难得之人派来的这个……什么呢?蠢材?傻驴?呆鸟?

啧,蒋清泰摇摇头,他的遗憾是越来越少了,甚至很有一种“国事糜烂,更该我等一扫浊气,重建秩序”的壮志。再看王三郎指尖一触到九殿下的谕令,仿佛那封了火漆的信封会咬到他似的,蒋清泰唇边一抹笑愈发的轻佻了。

带着蒋清泰轻蔑的眼神,王三郎一路僵硬着回来了。沿途很太平,魏国没有人打劫他,他就是安全的。怀里揣着据说是九王子亲笔的信,仿佛揣着个怪物,王三郎很想就地消失,信什么的,也是不存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边城。

谢麟,正在这里。

王三郎硬着头皮投了帖子,很快得到了召见。

谢麟很和气地说:“你辛苦啦。身陷敌国最是难熬,你的家人很担心你,回去与他们好好团聚吧。”并没有第一时间问王三郎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王三郎只好自己说:“下官无能,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打探到,反倒成了敌酋的信使了。”

谢麟依旧很和蔼,江先生来接了信,安抚地说:“大人既叫你回家,就是给了你的假了,你父亲可托人问了我好几回了。如今可算对他有个交待了。”

王三郎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心里太委屈了。一个水平比普通人略高一点的富人家的子弟,遇到了智商在巅峰时期的敌国王子,差距大到被秒,王三郎此时极需要有人安慰鼓励,可惜谢麟与江先生是吝于给他这样的关怀的。

不问他的罪就算好的了!两次入侵,一次没有察觉,两次还是没有察觉,要你何用?尤其第二次,魏主亲自将兵,这样大的动作居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是魏国太厉害,还是王三太无能?

王三郎难过地走了,谢麟则拆开了信。

信纸是上好的雪浪笺,此物在魏国越发罕见了,九王子倒是不缺,很奢侈地写了厚厚的一封信。开头问候谢麟及其家人,很怀念与谢麟的会面,第一次见到像谢先生这样姿容俊秀“朗朗如日月入怀”的人,很想能够与谢麟长久相处,可以请教学问。回国之后,他又历尽辛苦,搜集了谢麟的文集,同时还提到了谢麟之父谢渊的文章,夸赞谢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于仰慕,便冒昧地给谢麟写信,托“令仆”给捎带过来。

继而笔锋一转,写了他自己的雄心壮志,需要向谢麟请教的地方。再婉转的笔调也掩盖不了他抛出了一个诱饵——创文字。“大魏本无文字,借他族文字终有表意不清之处”所以希望谢麟这样一位“学究天人”的大儒,能够参与其中,给予他帮助。

这无疑是一块大大的香饵。能够参与创制一种文字,是多少人等也等不来的机遇?多么的荣耀,必能名垂青史的。

谢麟读到此处,却是面沉如水。于魏国而言,这是再荣耀不过的伟绩,但是谢麟却看出了其中的内涵。“有自己的文字”,若他是魏人,内心必生无限自豪之情。哪怕是个旁观者,都会赞叹定策者之眼光格局。可他是敌国重臣,直面魏国兵锋的人,那是真的开心不起来的。

继续往下看时,九王子言语又缓和了下来,以忧虑的口吻写了魏国的难处,天时太不好了,暴雪、干旱、蝗虫等等,无时无刻不在对魏人的生存构成威胁。挣扎在死亡线上,纵是王子也不敢轻忽。但是!他是绝对反对现在这种野猪拱地式的侵略的,这一点请谢麟一定要理解,他本人很喜欢南朝的繁华,喜欢南朝的礼仪,是绝不会想做砸锅这种煞风景的事情的。

继而写他的难处,如今魏国上下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不大能接受他的主张,他希望谢麟能够来给予他帮助,帮助他确定法律制度。

权利的饵又抛了下来,如果说创制文字对个人而言是名声多于物质利益的话,那么制定制度与法律,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参与定律必是位高权重之人。

最后又对谢麟表示了关怀,以为像谢麟这样的人,应该锦衣玉食,玉堂金马而不是爬冰卧雪、餐风吸露。暗示会给谢麟提供前者那样的环境,不使他吃苦受累。

谢麟这厚厚一叠信纸往桌上一摔,难得骂了一句粗口:“竖子敢尔!”

江先生小心地凑了上来,指着信请示:“东翁?”我能不能看一下呀?

谢麟道:“先生看吧。”

江先生匆匆取了信,一字一字将信里的内容掰开了看,看完第一句话便是:“东翁!此时万不可糊涂!请东翁即刻具本与圣上!这是劝降您啊!”必得向宫中报备,以免留下隐患。

谢麟冷着脸:“知道了。”

江先生道:“这魏九……其志不小。”

“当然,”谢麟冷笑道,“他爹还活着呢,他就将饼画得这么大,做得好白日梦。”

“然以为奸狡,未必不能如愿啊。”江先生动起了歪脑筋,是不是从中挑拨一下呢?看起来这个魏九有点“雄才大略”的意思,让这样的人执掌魏国,对本国不利。

谢麟道:“哪怕将这信给魏主,也难撼他分毫。这个人,会是我们以后长久的对手。先布线吧。”

江先生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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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线的事握在程素素的手里,此时她的卧房东厢已改做了书房,严禁闲杂人等出入。她用心挑选了六个人,五男一女,给他们定下了身份,将他们旧有的户籍档案给抽了出来,借着城破之后人员流散重新登记的机会,给他们做了新的户籍。这五男一女从此改名换姓,职业也重新做了调,有小贩有兽医有厨子还有工匠。有门手艺的技术工人存活的几率高,并且容易被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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