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手不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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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上报朝廷的。”无论来人如何哭, 谢麟都只有这么一句话。擅自发兵?且不说团练才刚刚组建尚未成军, 就是练成了, 那也不是谢麟能够决定的。哪怕谢麟能够决定, 他也不会轻易就点头。大军对阵且是惨胜, 借点兵给这群丧家之犬就指望翻盘?谢麟可不是那等爱做白日梦的迂腐书生。

这群“弃暗投明”之人当然要好好地利用起来, 如何用, 则需要商议一番。

谢麟将他们秘密地安置起来,却不立即奏报朝廷,而是先召集了心腹来开会。学生们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秘密, 赵、石、江三位书房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我、我看你,发现对方也不知道之后, 一齐担忧了起来。

书房里, 程素素与谢麟已经坐了好一阵了,脸上不见焦虑之色。江先生先笑道:“看东翁与娘子这个样子, 是有好事情?”

谢麟道:“一个办不好, 好事也要变坏事了。”

石先生也不与他客气, 问道:“敢问何事?”

谢麟看了一眼程素素, 笑道:“你说?”程素素回了一句:“谁说不都一样?”后, 轻描淡写地说:“我派人,去魏国接了几个人回来。”

程素素在做什么, 三位先生是不知道也不好过问的,今日一听便知, 兴许她忙的就是这件事情。赵骞问道:“接的何样人?”

谢麟接过话头, 将情况介绍了一下,问道:“这些人,要怎么用?”

赵骞果断地说:“当上报朝廷。”

直白的抢话发生在赵骞身上是极为罕见的,江先生问道:“为何?既有了这些人,何不等他们建功?”

赵骞耐心地问道:“他们一定能建功吗?丧家之犬,其心反复,再投了魏主也未可知。纵然能够建功,风险也太大了,这个风险,芳臣不能担。”

江先生思忖片刻,也觉得赵骞说得有理。文人心里总有一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点,斗败而投奔天朝的人,并不是心里向往天朝,只是想利用天朝罢了。江先生道:“既如此,也不能建议朝廷就用他们了。尊其位,给其财,养起来。做个千金买骨吧?咱不沾手。”

石先生道:“报他们来投。”说完看了程素素一眼。

程素素嗤笑一声:“千金买骨,是要千里马的。魏国有真的千里马,却没有先生要的‘千里马’。我算是想明白了,就不能指望他们。让他们带路,收留他们,是为用他们对付魏国,可不是为了给他们当马前卒,为他们争富贵。”

粗鄙一点讲,是养他们做斗犬的,可不是犯贱上赶着给他们当狗腿打手,打死了魏主好让他们上位,然后再南下来侵略的。

这话就说得太直接了,简直让人无法接口。于是谢麟索性抛出了最要紧的问题:“如何奏报?即便奏报了,朝廷必会召他们入京的,进京之后如何进展,恐怕就不由我们说了算了。”

此言一出,江先生与石先生皆面惋惜之色。

程素素冷笑一声:“这几个人不由我们说了算,就再弄几个回来好了。办法总是有的嘛。”

江先生道:“东翁可以写信给叶相公嘛。”叶宁等着在这方面表现等很久了。

最终定下的结果,乃是先奏报朝廷,看朝廷能拿出什么办法来,如果办法太介,他们就自己悄悄动手,不能大动作,还能有小动作呢。江先生又提议,报到朝廷上,就代表着这件事情没有办法保密了,难保魏国不会有什么报复性的举动,所以必须有所准备。

消息过往很快,数日之后,京中便传下旨意,果然是要送这几个人上京。叶宁的书信随后才到,答复却不能令谢麟满意。叶宁告诉谢麟,两府认为从稳比较好,依旧是给这些人以一定的官位,养起来,作个榜样。等到朝廷要再兴兵的时候,用他们做前锋或者带路党。让谢麟对此不要有情绪。

看到这封信,谢麟也谈不上失望,这种情况本就在预料之中。他又想起程素素说过的,再弄几个人来,借这几个人生点事端。然而要如何生事端呢?又能怎么生事端呢?国与国之间的争锋,归根结底,还是要实力的较量。

想明此节,谢麟便将此事放下,只管组织恢复生产,将团练的事情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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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却不是一个肯放下主意的人。

继叶宁的信函之后,朝廷的反应也确定了,给这几位“降将”以一定的官职(虚衔),好好地养起来,同时向魏国发布了招降的意向。谢麟埋头去搞他的团练,魏主也反应正常地派人到边境转了一圈。

程素素则给尚在魏国的暗探们发布了一条命令——排察魏国旧贵族,凡不支持魏主的,都列一个名单交上来。她要针对这些人,制定一个计划。

便在此时,宫中有密使来见谢麟,携带着皇帝的亲笔手书,对谢麟办的这件事情表示了肯定,同时表示,暂时还不能公开是谢麟将人搞回来的,只能算这些魏人“投诚”。

谢麟不以自己为意,请密使转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奏折,请皇帝一定要注意良将的培养。兵有了,粮有了,缺的是将,缺的是能够让良将冒头的机会。

送走奏折,谢麟了了一桩心事,愈发重视起团练来。团练是真正掌握在他手中的机动力量,可以不必经过朝廷的允许,“从权”地进行小规矩的调度。自己不动手不知道,一动手就晓得朝廷这仗能打成这样,已不算是无能了。只练兵一条,就将谢麟搞得筋疲力尽了。

训练个口令,教会进退,执武器、学会简单的列阵的步法,这大概就能算是一个能用的兵了。对内剿个教匪,只要指挥得当,完全够用。做到这一步,对谢麟而言还是很轻松的,哪怕他是个文官,练出这样的兵,也是能做得到的。

当对手换成魏兵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如何提高,就成了谢麟的一块心病。

更糟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一日,衙前的大鼓被擂响。谢麟很是讶异,按照惯例,很少有人将状告到他这里来,得一级一级的往上告。如游兆那等跑到京城去击登闻鼓的,是异类,也是因为游兆当时想告的事情不一般。眼下这个一身灰扑扑的布衣的瘦弱年轻人,乃是直奔到谢麟这里来的。

告的是拐卖人口。买卖人口,如果是父母长辈卖的、主人家转卖的,还要受到保护,拐卖就不一样了,年轻人白晔告的事情也不一般——有人拐卖了他的堂弟卖到谢麟这里做团练来了。

谢麟收了他的状子之后,安排他去等候。接着便派人按状纸所诉,将买卖人口的抓来问讯。被唤来的除了牙人,还有一位本地士绅。虽则程素素坚持团练要谢麟自己搞,但是团练不让士绅参与几乎是不可能的,谢麟、赵骞等都不认为让士绅参与会坏过团练组织不起来。士绅也十分踊跃。这位士绅正是一位热血……中年,他承认自己是买了不少人来充团练。

确切的说,他做的事情不是“买人做团练”而是“买来仆役,放到团练里”。末了这位士绅慷慨地道:“为国尽忠,我等万死不辞,何况只是拿出点些钱财来?”

谢麟半晌没能说出话来。立在一旁的江先生也目瞪口呆:“还能这样搞?”

这种事在战乱的时候倒是有的,买些无处安身的人做家丁,既做了自家仆役,分配他看家护院做打手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将这个“看家护院”的范围扩大一点,编练一下就是部曲了。

如今这位仁兄……怎么说呢?爱国心切?花钱给团练买兵,他自己还不在团练里任职,纯是为国奉献了。

简直是一场闹剧!

谢麟被气笑了,判了白晔的弟弟白昌随哥哥回家,这位爱国士绅则被勒令回家反省,涉嫌拐卖人口的牙人等等,自然是打板子的打板子、流放的流放。本以为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就算完了。

更闹腾的来了,白昌死活不肯回家:“父母都不在了,我回去做甚?让我在这里吧!哥!保家卫国,人人有责的。你没有看到这里的百姓被魏虏戕害得有多么的惨。”

谢麟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团练建起来了,里面的爱国教育必不可少,天一书院的书生们在程素素的怂恿之下卷起袖子承担了很大的一部分。搞得白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热血上头,要为国捐躯。

白晔当场把弟弟了一顿!一边打一边骂:“叔叔婶婶只有你一个儿子……”

原来,这二位是堂兄弟,白晔他爹一见弟弟唯一的儿子被拐走了,忙着侵吞弟弟留下的家产。白晔看不下去他爹这个样子,也离家出走,打算将堂弟带回,给堂弟将家产争回来,居然让他一路找到了堂弟。白昌不肯跟哥哥回家,白晔这才告上了衙门。

白昌被爆打出一个黑圈眼,仍然坚持守土有责。白晔怒骂:“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气得谢麟将他们俩都赶了出去。

然而白昌事件透露出来的问题仍然不少,别的不说,十五岁的毛孩子,就比谢绍大那么几岁,芦柴棒一样的身条就上阵杀敌?逗谁呢?谢麟只得亲自上场,将团练精选,一将领裁掉了三分之一,看到数字减少,心痛不已。

除此之外,倒都还在掌握之中。

过不数月,米铮被送回京里,继续准备科考。因魏人围城,这科考就又误了一年。马度、谢守二人打翰林院里圆满毕业,此番皇帝下了狠心,这批进士一个不留京,统统放到外面去历练,清贵的职位是不要想了的,皇帝不但需要良将,也需要能吏。

作为一个年轻人,皇帝还没有沾染上暮气,也很敢看、很敢想,知晓下面的弊病,将这批进士放到基层上去。同时对全国的官员又进行了一次调整,谢麟在中路做得不错,才有起色,皇帝便先不调他回京,也不调往南方,而是命他经营北疆,力排众议,将西路一路划拨给了他。

同时,将程犀调往南方去做转运使。东路的安抚使则根据谢麟的推荐,提拔了王经。朝中议论纷纷,以为王经曾是谢麟的副手,如今这般,则是整个北疆的民政都落在了谢麟的手上了。皇帝难得一意孤行,坚持将谢麟留了下来,且说叶宁:“相公何必为了避嫌而反对?选官,得其人而任。如今选官避嫌、资历、姻亲、师生、年龄、出身、人缘……样样都想到了,就是不计较能力!我就是要看真本事!文官如此、武将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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