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线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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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知道忒修斯之船?”塔西亚剪开与子宫生长在一起的血管和筋络,用细线一根根扎住血管末端止血,避开肌肉里的血管与神经,像考古者一样仔细将脆弱的文物挖掘出土,“一艘船的木板或部件在腐朽或损坏后更换。经过足够的时间这艘船上的所有零件都被替换过一遍,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船。以及如果把船上换下来的旧木板组装起来,组装成一艘新的船,那么这两艘船到底那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剪切、缝合、剥开,血肉咯吱声混着低低叙述,“如果把你的身体比作这艘船,我不断切下你身体的部位——嗯反正你总会长好的,直到切下的部位可以组成一具完整人体,这时候再把它们拼成一个人体像弗兰肯斯坦那样驱动复活,你不好奇那会是什么样的个体吗?会是第二个尼克吗?”
“所以你偷割我的器官是为了这个,”尼克劳斯处于恼火顶峰时反而想笑,介于腹部还有个豁口只得作罢,“听起来,嗯,是挺有科学深度的。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那么做,或者说你很想念躺在水棺里的感觉?”
“好吧,我感到很遗憾……”她语调慢腾腾,双手轻轻从他的腹内抬起,牵连血肉经络与其他附属部分的子宫被捧在十指间取出身体,在无影灯照射下几乎像个微缩升空的伊甸乐园。她放下器官,沾满血腥的手指拈起医疗车上一只细细的钢笔,笔头烤过火,显得烫红而濒熔,“现在我需要在你的生殖腔切口处写进咒语,用以扼制自愈能力让你又长出一个新的。”
轻微火燎的感觉随话语沁入肉质,一连串流淌的漆黑字符扭曲着附上肠道的切口,将周围的血肉重熔塑造一遍,凝成一片焦黑且凹凸不平的疮疤,蜡封住原本肉粉的切口。塔西亚擦了擦刀片,咒语的痕迹又一次涟漪,对于自愈能力的抑制被解除,腹部的创口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新的肉芽,逐渐将缺口填补得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愈合成一片光洁的皮肤,腹肌的形状也并未因此改变。她取下口罩缓慢地吐息,换了副手套捡起摆在最末端的针管,缓慢推动活塞将空气排出。
“最后一步。”手指落在胸口,覆盖胸肉与细小的乳首,胸膛在手下缓慢起伏像蛰伏的野兽。尼克劳斯的肩上纹着大片纯色纹身,肩头的漆黑羽毛一丝一缕逸散开变成大片张翅的鸥群,扑簌簌朝着心脏飞去像要填补某种残缺,手指正巧与最后一只鸥鸟擦身而过,捏夹起的一小片皮肤是它因定格而无法抵达的目的地,被针头扎入,一点点注入透明液体,她的声音随刻度落潮再次响起,解释着,“抑制乳腺发育。”
心脏因受按压而轻微起伏,手指轻轻揉了揉胸口,像要把撒下的调料揉得均匀入味。随着药液深入扩散,难以形容的酥胀在胸肉中流窜,乳首随着指腹的擦过下陷或重新立起,对方的手很快抽走,怪异的触感渗入肌理与生物电流共舞着久久残留。时隔数百年,心脏部位从未毫无防备地被如此抵近接触过,他反而笑起来,编织着恶毒又多疑的玩笑:“你现在甚至可以杀了我。”
“不能,”对方摇头,“也不会。”
他试图驱动下身,“麻醉效果什么时候消失?”
“大概……几分钟?可能会有点疼。”塔西亚难得笑了笑,握起那颗畸形幼嫩的器官,让它安稳掂在掌心,像一颗鲜红的太阳,坠落的、即将死去的恒星。伴星随着它的陨落而凋亡,停止分泌的omega激素不会再催化后颈的腺体散发清香,而最后一个曾与它完整相处的是腺体缺失的beta,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尼克劳斯是什么味的了。她问,“不看看你的子宫吗?”
他撑起上身,“不用,处理掉。”
麻醉温暖绵软的效果大概持续了五分钟,火烫火燎的疼痛随之一波波袭来,烙印的咒语和自愈能力互相拉锯撕扯,几乎即刻转变为剧痛。尼克劳斯在起身那刻被下腹坠扯的疼痛一把掼回台上,他几乎一下子蜷缩起身体,冷汗和生理性泪水冲刷过肤表留下斑驳水渍,身体内部似乎钻开一个空洞,伸出的漆黑火烫触手将全身血肉往内拽扯,所过之处成为血肉模糊的焦土。他咬破嘴唇,颈侧的血管一根根拱出皮肤,额头抵住膝盖,嗓子里破出的不稳嘶声像和玻璃碎片裹在一起的血肉,黏糊糊又隐约尖锐。他有点想冲妹妹发火——这他妈可不是“有点”疼。
有人拍着他的肩似乎在尝试安抚,模模糊糊“放松,很快会过去的,不要咬到舌头”的声音隔在遥远的水面上。他缓慢抬头望进上方的眼里,灰蒙蒙的眼珠表面隐约倒映他的模样,狼化征兆失控地浮现,双眼周围蔓延大片灰黑血管,像火刑中畸变的人脸,团团围嵌在一双裂出铂金的瞳孔周围,狰狞而可怖。对方的双眼却安静——甚至可以说着迷地虚眯起来了,他的兄弟姐妹爱着他,所以无底线迁就他暴戾恣睢的脾气和令人发指的恶行,塔西亚当然也爱他,看过她眼神的人都不会有疑。混浊的眼色完全缩入瞳孔,仿佛湖水中的絮状杂质在明矾的吸附下聚集,完全的集中,完全的过热,米开朗琪罗雕刻石像时也不会比她更专注,仿佛他是启发她触碰真理的另类缪斯。可惜这爱让他想到慕残者对畸形秀的爱,研究者对举世唯一样本的爱,她爱着这具因混血而独一无二的肉体还是藏在里面的尼克劳斯的灵魂呢,分不清,他疼得快把臼齿压碎了。
实际上在塔西亚的手接触过来时他就握住了她的双肩,足以听见骨骼碾裂声的程度拥抱住,獠牙咬穿了肩骨。活尸的体内没有血液,那些森白的肉块肌理更像某种蜡质或者充填布偶的棉絮,如果他尝到鲜血便会在牙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惊醒过来,但那死气的质感与失活的温度悄然编织成一段梵语在他耳畔暗示,这是具可以随意破坏的死物。痛楚逐渐褪去理智沿思维触须爬上,尼克劳斯稳住视线时发觉对面的人差不多被啃烂了一小半,表皮撕裂露出洁白的骨架,一半臂骨裂成碎末,折断的锁骨和胸骨斜在一起,另一只还好好连在身上的胳膊抬起着,手掌放在他背上慢慢安抚着,哼着曲调僵直的摇篮曲节奏保持统一,在调子攀高时停止,“哦,没事了?”
“……我很抱歉。”他松开时指节有些轻颤,“我伤害到了你。”
“哦,无所谓,”目光在身上一扫即收,眉梢没有动,嘴唇也没有动,像一片留不下脚印的洁白雪地,“我没有痛觉。”
“不过,你确实很像那种打针怕疼闹脾气的小朋友。以后这种活儿不要拜托我了,可以吗?”
04.禁止医闹
尼克劳斯在之后的几天里一直觉得身体某处隐约发疼,直到收到一条短信。
“我想起来之前不小心把刀缝在你肚子里了,这是我的疏忽,我太久没有切过活人了。你可以选择把它掏出来,一直留着也没什么,感觉应该和轻微痛经差不多,如果不考虑过安检的麻烦。”
落款是littlesister。
然后手机碎裂的残肢无辜地撒满了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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