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险地(2 / 2)
悦宁略一思索,倒也没拒绝。
“就让下人们去忙吧,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红鸢答应了一声,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挪了挪身子,十分拘谨地坐在了悦宁身旁的小矮凳上。
悦宁倒也没等红鸢一坐下来就开始打探消息,而是真的闲聊起来,问她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跟的苏岩,然后才慢慢问到苏府里的事,比如她平日里都在府中做些什么,这苏府里还有些什么人之类的。红鸢开始还有些防着,说得不多,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的年纪与身份,多的一个字也不说。但后边聊得开了,又见悦宁真是一副随意的态度,便也多少说了几句。
聊起来才知道,红鸢的年纪竟然比悦宁还要小一岁,她是苏府在外头的庄子上的帮佣之女,因为生得好,便被家里人送到了苏府,后来果然被苏岩看中,便收在了身边,不过还没给什么名分。
悦宁可是自小在后宫里长大的,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悦宁一眼就看出这红鸢虽然早早便盘了头发,但其实心性还很单纯很天真的。她知道要套这样的女孩子的话也不难,多和她东拉西扯,顺着她所说的而说,很快就能拉近关系。
“红鸢妹妹,你怎么就这么听苏公子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悦宁半是揶揄半是试探道。
“妾身要是不听话,会被打死的!”红鸢失口说了一句,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掩住了口,转了一口气,“不会不会,公子待妾身……很好的。”
“你别替他掩饰了,既然他都能把我掳来,想必是没怀什么好心。”
悦宁说了半日,感觉身上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想到那一盏白水,大约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便赶紧端了那水一口喝了。水已经变得冰冷,这么喝下去,似乎人也变得清明了许多。
“怎么会呢?”红鸢居然鼓起勇气反驳了一句,道,“公子对殿下一片真心,就算……就算请殿下来……用了些手段,可也……也是因为喜欢殿下。”
真心?喜欢?悦宁差点儿就气笑了。
好在悦宁还算冷静,又故意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来,问那红鸢:“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偷偷猜的?你这猜想可作不得准。”
“是公子亲口告诉妾身的!”
“哦?”
悦宁没想到,苏岩竟然还会对这红鸢透露这些事。
红鸢暗自思索一番,觉得这位“殿下”和蔼可亲,又想到苏岩并未交代过有什么话是不许说的,便也放开了胆子,将苏岩所告诉她的关于悦宁的事略微说了几句。
红鸢所说有些颠三倒四。
毕竟她只是偶尔听得苏岩与她倾诉了几句,而涉及其中的人物她又有些搞不清楚。
原来苏岩一心想做驸马,便借着吃喝玩乐的幌子搭上了许初言。一开始许初言似乎也觉得苏岩是个做驸马的好人选,便一力想要推荐。谁知后来也不知裴子期与许初言说了什么,许初言便对苏岩说此事只怕有些难,言下之意是在劝苏岩放弃了。可苏岩有些拗劲儿,又想从裴子期那边下手,便留心注意起裴子期的一言一行了,只希望钻个空子来接近裴子期。那时,因他时不时闯来小店,裴子期又为掩盖悦宁的真面目来了那么一出戏,苏岩就真的误会了裴子期在那小店中养了个相好的姑娘。裴子期不让她露面,苏岩就偏偏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模样。
“……后来,公子找了个机会偷偷去瞧,才知道原来那个店里的姑娘就是殿下。”红鸢道,“那次公子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以为是那个大人诱拐了殿下。公子为殿下抱不平,便想找个机会去揭发那位大人。谁知后来又听说那个大人却带了另一个……另一个什么公子……嗯,许大人说那个大人说是……殿下要去国公府赏花。”
说到后面,红鸢也有些说不清楚了。
但后来发生之事,即使不说悦宁也能猜到。
苏岩原本以为裴子期诱拐了悦宁,却没想到裴子期又要给邵翊创造机会,这就让苏岩有些看不懂了。不过,苏岩得了这么个消息,索性铤而走险、将计就计,趁着悦宁去国公府赏花的机会,略作布置,还真就将悦宁从国公府里偷掳到了苏府。至于接下来苏岩预备怎么办,悦宁已经不敢多想了。
万一那个丧心病狂的苏岩……
悦宁只稍稍想一想,便觉得浑身冰冷,再也没有兴致与红鸢多说什么闲话了。
红鸢见她突然闷闷不乐,又连忙说起苏岩的好话来。她大概是真的太傻,听信了苏岩的那些鬼话,以为苏岩真的对悦宁爱而不得才出此下策,还说苏岩只要留她住几日便送她回宫,到时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天色渐晚,悦宁的心也越发沉重了。
左右想不到主意,悦宁只好又在红鸢身上打算起来。
“红鸢妹妹。”
“殿下可是饿了?妾身去催一催。”红鸢说着便要起身。
悦宁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我不喜欢苏公子,也不想待在这儿,你愿不愿意帮帮我,救我出去?”
悦宁压低了声音,但眼神恳切,话也说得十分真诚。
然那红鸢仿佛被烫到了手一把,突然尖叫一声,挣脱了悦宁的手,连连后退,远远让开。
“……不,不行。”
说完这一句,红鸢干脆转身就走。
“妾身……妾身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红鸢走了,悦宁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心急了。
不过聊了一会儿闲话,难道就能指望人家苏岩身边的人能帮自己逃跑?更何况,就算红鸢有心想帮,只怕也不容易,屋子外头那些仆人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而且,悦宁也看得出来,红鸢似乎很怕苏岩,甚至还不小心说漏嘴说出一句“会被打死”的话。
可她也绝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
悦宁在屋子里找了半天,只翻到了一个绣篮,从里头摸到了一把小剪刀,几根细如毛发的绣花针。她将这些都先藏在了身上,又到处看了看,却再没什么收获。
想了想,悦宁又将自己刚用过的茶盏砸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很快便有丫鬟走了进来,十分警惕地看着悦宁。
“我……失手打碎了茶盏。”
那丫鬟也不多话,只是赶紧喊了人进来,将地上的碎片全部清理了,一点儿也没剩下。看来是苏岩交代过什么话,让外头的丫鬟听着响动,怕她被关在这屋子里想不开要寻死。
等收拾完了,人都走干净了,悦宁又去查看了后窗。
屋子后边有两扇小花窗,若能打开,倒也能勉强容得悦宁爬过去。可悦宁只推了推,便感觉到那两扇窗户是死的,根本连推也推不动,更别说打开了。
“殿下不必看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却是红鸢带着两个送饭菜的仆妇回来了。
“后窗都在外头钉死了。”
“……”
悦宁有些尴尬,但她既然都已经说了要红鸢助她逃走,此时一想,被撞破了想法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两个仆妇摆好了饭菜,便告退了。红鸢却并未坐在桌旁,而是站在一边,对悦宁道,“殿下过来用些饭菜吧。殿下请坐,让妾身伺候即可。”
悦宁叹一口气,也只好先坐下了。
“你也坐吧,不用伺候。”
“那怎么行……”
“让你坐你就坐下!”悦宁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看到红鸢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妾……妾身遵命。”红鸢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又偷看悦宁一眼,小声说了一句,“殿下别再为难妾身了,妾身就算是死,也不敢背叛公子。”
“……哦。”
悦宁面无表情,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倒像是精致又美味的样子。只可惜,她此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满心都在想着该如何才能从这困住她的牢笼之中逃脱出去。
拿起筷子拨弄了两下面前那一碟菜,悦宁又放下了筷子。
“殿下若是没胃口,先喝点汤?”
红鸢察言观色,赶紧起身替悦宁舀了小半碗鲜鱼汤。
鱼汤……
看见鱼汤,悦宁忍不住又要想起裴子期来。她也会做这道鱼汤,而且,她自信做的鱼汤要比眼前这一碗好得多。可裴子期还没尝过她后来做的鱼汤呢。
裴子期此刻在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花蓉有没有去找他。
不过找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他们还能猜到自己是被苏岩囚禁了不成?
这些念头反反复复地在悦宁的脑海里冒出来又压下去,自从被掳,也不知道被她想过多少次了。要是能送个消息给裴子期……就好了,他……他一定会来救她的!她之前掉下了莲池,他都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她,若是知道她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肯定会立即赶过来救她!
可越是这样想,她越是觉得伤心绝望。
她还逃得出去吗?难道她真的要被苏岩那个无耻之徒……
那个讨厌的裴子期!对,都怪他!若不是他,自己根本不会出门来什么国公府看莲花,也不会遭遇这险境!悦宁终于还是冷静不下去了,思绪纷乱,神思恍惚,眼泪不自觉地就开始往下掉。
裴子期……裴子期,他若是敢不来救她!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转眼已至掌灯时分,屋内早早便点了灯,屋外也有仆人来来往往,摘灯,点亮,再挂上去。回廊下人来人往,却几乎没什么大的动静,也无一人开口说话。
悦宁没吃一点儿东西,水也不喝了,就那么坐着,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红鸢劝了几句,最终也只能闷声在一旁陪着。
但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苏岩一踏入房门,红鸢就十分乖觉地退下了,房内只留了苏岩与悦宁两个人。
房内烛火闪亮,刺得悦宁眼睛有些疼。
“可算是忙完了。”苏岩笑吟吟地看着悦宁,“让殿下在房中苦等了我大半日,真是委屈殿下了。”
“苏岩,本公主劝你最好想清楚,立即送本公主回宫,不然,有什么后果你可承担不起。”悦宁早已擦干了眼泪,此时见到苏岩出现,将所有软弱都收起来,高昂着头,以十分藐视的眼神直视苏岩。她知道,此时她绝不能示弱,否则,会令这个小人更加张狂。
哪知苏岩听了悦宁这一番话,却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你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苏岩笑道,“你以为你此刻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悦宁怒目以示,却一点儿也没吓到苏岩。
“你既然落入我的手中,那你就最好乖乖地听话,让本公子享受享受。”苏岩口中说着淫亵之语,人也慢慢朝悦宁走了过来,“你要是让本公子爽了,那我也就不折磨你了,明日送你回宫,再向皇上求娶你,想来你也不会拒绝吧?”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悦宁一边往后退,一边道,“等到本公主回宫,就将你满门抄斩!”
“哎哟,看来你是不知好歹了。”苏岩不怒反笑,“若你执意要如此,那我也没办法了,总不能纵虎归山,对吧?不妨等我今晚玩够了,明日一早再把你送到花月楼去。哎呀,堂堂公主出去挂牌,不知道要引来天下多少男子想要一亲芳泽呢……”
“你敢!”
悦宁心中十分悚然,面上却还强撑着。
到了这一步,悦宁忍不住偷偷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腰间荷包,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死了之?当然不!她可不要就被这么个小人逼死!无论怎样,她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眼看着苏岩步步逼近,而悦宁已经退到了无处可退的境地。
“来吧,小美人儿。”苏岩扔开了手中折扇,直接就扑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悦宁拔出了几根绣花针,恶狠狠地朝苏岩猛地扎去。
“啊——”
苏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只觉得手臂上突然一痛,赶紧退后了一步,以另一只手去摸。可那绣花针细如毛发,悦宁又是用尽全力,几乎大半都扎进了肉里,一时之间无法全部拔出来。
“你这个臭娘儿们,别给脸不要脸!”
苏岩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悦宁扇倒在地。
脸颊被这样的大力一打,悦宁只觉半边脸连带着嘴都麻了,等反应过来时,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悦宁不用去摸也知道必定肿起来了。她的那几根绣花针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愈加激怒了已经丧心病狂的苏岩。他心烦意乱地拔了两根,索性懒得管那许多,又要朝悦宁扑上来。
此时,悦宁又摸到了那把小剪刀。
对,就是趁这机会!
可那苏岩又哪里真是个没脑子的人,他先吃了个亏,眼见悦宁一只手放在背后,便知有鬼,扑上去时留了个心眼,果然看到悦宁自背后又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苏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悦宁的手,再一用力,悦宁吃痛之下松开了手。
“咣当”一声,剪刀掉落在地。
悦宁的心,也随着那一把小剪刀的落地而彻底沉了下去。到了这一步,她已经再无反抗之力,而苏岩已露出凶狠的目光,朝她扑了上来。
就……毫无办法了吗?苦苦支撑到了这一刻,悦宁还没有完全放弃,即便是真要到了最后关头,她也……
悦宁紧咬着牙关。
屋外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紧接着,便有“砰砰砰”的急切的敲门声。
“公子,公子不好了!”
苏岩倏地一惊,连忙去开门,而他打开门之后,见到的却是一柄朝他伸过来的剑。
“苏公子。”
穿着一袭白袍,手中拿着长剑朝苏岩刺过来的,是那俊逸非凡的邵翊。而站在邵翊身侧的,则是让苏岩恨得牙痒痒的裴子期。
“将公主殿下交出来,否则……”
说这话的是裴子期,他微眯着眼,神色之中的威胁意味显而易见。
“裴子期!”
悦宁自然也听见了裴子期的声音,她立即大喊一声,而这一声,似乎也用掉了她仅剩的全部气力。在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推开苏岩朝她跑过来时,她的眼泪终于簌簌而落。
“殿下!”
裴子期见到的悦宁,是鬓发衣衫都有些散乱,瘫倒在地,半面红肿还挂着泪痕的样子,甚至,就在不远处的地上,还掉落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骄傲的悦宁公主,何曾如此脆弱无力过?
裴子期已冲至悦宁身前。
而悦宁,则是直接扑进了裴子期的怀抱,抱着他狠狠地哭起来。
事态虽未发展到最恶劣最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此事也不能就此了结。
最终,裴子期下了决定,带了悦宁与邵翊一同入宫。那苏岩已被邵翊捉拿,送去了应天府暂时收押起来。皇帝一见悦宁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赶紧命人将悦宁送回寝宫,只留下裴子期与邵翊去御书房说话。所以,悦宁并不知道他们几人到底是如何讲述这件事的,也不知道她的父皇听了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殿下,殿下你可回来了!”
“奴婢们天天都在宫里等着殿下!还以为殿下在外头玩得高兴,再也不要奴婢与松籽了!”
“哎,殿下怎么了?殿下你怎么哭了?”
“殿下,殿下……都怪红豆不好!”
一回到宫,就听见自己的两个贴身宫女红豆与松籽围着自己叽叽喳喳,到这一刻,悦宁才有一种真实的感觉,感觉到自己终于脱险,回到了自己最熟悉也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悦宁经过这么一回,已经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这只笼中金丝雀,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笼子里。
红豆与松籽自小便跟在悦宁身边,对悦宁的性格脾气是最了解不过的。此时见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掉眼泪,两个宫女心疼不已,赶紧喊着小宫女们服侍起来。热气腾腾的浴桶准备好了,花瓣撒上了,香露也倒好了,再替悦宁拆发髻脱衣服,服侍着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了澡,悦宁换上了她从前最喜欢的宽松睡袍,长发也懒得梳,就在睡榻上歪着,而红豆与松籽,一个给她擦头发,一个给她捶腿,小宫女们又很快送上来各式点心和热茶。
悦宁突然觉得,这一切自己从前天天都享受的待遇,今日怎么就变得那么幸福了呢。
等歇息够了,悦宁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这边是舒服了,可裴子期只怕要遭受她父皇的一顿训斥与责罚了。
“快快,别擦了,别捶了!”
悦宁一跃而起,招呼起红豆与松籽来。
“赶紧给我梳妆换衣,我要去面见父皇!”对,必须得她去亲自解释,才能说清楚这件事。
之前,她原本的打算是自己把各方面都安排好了,自己再独自回宫,这样,私逃出宫的罪名就由她自己顶了,她的父皇那么宠爱她,最多将她关几天不让她出门,也就算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悦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宫,而且,裴子期要解释苏岩此事的来龙去脉,就必定得承认自己早知道悦宁在什么地方。此事事关重大,她的父皇肯定要召苏岩来问,万一那苏岩诬陷她与裴子期串通私逃,甚至说是裴子期诱拐了她怎么办?
她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能让裴子期背这黑锅!
收拾妥当,悦宁正准备出门,不想正在此刻,她的母后找过来了。
悦宁的母后是一个极为端庄贤惠的女人,身为一国之母,时时刻刻都注重着皇后的身份,因而,即便内心也如她的父皇一般疼爱悦宁,但绝不会如其表现出那么明显的宠溺。
可这一次,悦宁那永远保持着高贵姿态的母后是急急忙忙冲进她的宫殿的。
“宁儿!”皇后十分激动地将悦宁拥入怀中。
“母后……”
溜出宫去好几个月,要说一点儿都不想自己的父皇母后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就在回宫之前还发生了那种可怕的事情,悦宁更觉得这个何其温暖和柔软。
结果,悦宁当然也去不成御书房了,就在自己宫里头与最疼爱她的母后坐在榻上说话,光是说悦宁这几个月在宫外的那些遭遇,就要说上大半天。尤其皇后关心则乱,更是问得格外仔细,时不时地就要插嘴问几个问题,再说上几句她的看法。悦宁说得口干,喝了好几杯茶,说了大半个时辰,才说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的方面,她当然不会瞒着,说到偶遇花蓉,被其当作妹妹一般看待,皇后也有些动容,直点头夸赞这花蓉是个好人。坏的方面,悦宁也没藏着掖着,反正,事情都闹大了,就算她不说,皇后迟早也会知道。
听完了后边的事,皇后沉默了。
“母后,你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悦宁安慰道,“我总待在宫中,被父皇和母后保护着自然是好,可在外头历练一番,也算是有所成长,并非坏事。”
“历练?”不知是不是悦宁的错觉,皇后在这一瞬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变得锐利起来,“这个苏家真是反了天了!竟敢如此大胆!本宫还当那苏岩是个不错的孩子,真没想到……”
“父皇和母后那都是被苏家蒙蔽了!”
在给苏岩落井下石这方面,悦宁可绝对不会心软。她只要一想到当时苏岩的样子,就忍不住有些后怕。要是当时裴子期没来,或者晚来了一步,那后果可真是不敢设想。
对了,裴子期!
“母后,我得先去御书房找父皇。”悦宁站起身来说道,“等晚些时候再来陪母后。”
“你去找你父皇做什么?”
“我……我不想父皇误会裴子期!其实私逃出宫这件事纯粹是我自己胡闹,与他无关。至于后来他发现我在宫外,也是……我不许他说的。”悦宁一着急便有些语无伦次,干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再说了,我被苏岩拘禁还多亏了他才能得救!我怕父皇一怒之下会降罪于他……”
皇后略微挑了挑眉,却道:“裴子期?他一个书生怎么救你?本宫听说是那邵翊文武双全,拿着一柄宝剑闯入苏府,这才救了你,怎么听你说来,都变成了裴子期的功劳?”
“……”
哦……这么一说,悦宁总算想起来,当时裴子期并非孤身一人前去救她,还有个邵翊。
当时情况紧急,的确是邵翊一剑逼近了苏岩的要害,接着裴子期才进得了房门,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悦宁只想了想,脸颊就开始发烫了。
那时也不知怎么了,她一见到裴子期更觉得委屈,扑进他的怀里就大哭起来。
“宁儿。”
悦宁回过神来,这才发觉皇后正在唤她。
“母后?”
“你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皇后的眼神突然变得颇有深意起来,“其实邵翊这孩子的确不错。你大概不记得了,你们两个还小的时候见过面,那次是本宫带你去国公府做客,他家中都是兄弟,从没见过小姑娘,对你喜欢得不得了,还偷偷去街上给你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你们两个吃得满脸都是糖渣,可把跟着你们的那几个丫鬟吓坏了。当时,本宫就有些属意于他来做你的驸马,不过,那时候你们都还小,本宫也就没多说什么。”
“母后……”悦宁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糗事,说道,“母后都说了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本宫后来倒也留意过,只是没几年,他家就送他出京去外头学武了。”皇后道,“谁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你正要选驸马,他就回来了。听人说,他生得很是不凡,又不是只知道拳脚功夫的粗汉子,文墨上也很通。你既然出宫遇着他了,倒也是有缘分的。”
对对对,很有缘分。
还好悦宁虽然说了一大堆,却并未把那个什么“一心人”的事情说给她的母后听。
要不然,她的母后还不觉得他们是命中注定天作之合啊?
可悦宁一点儿都不想讨论什么缘分不缘分的话题,她此时满心想的都是裴子期之事。拐带公主,私藏公主,还害得公主差点儿就……无论是哪一条,看起来都是离死罪不远了。
“母后让我先去见过父皇再说。”
“哦?你是要去为那裴子期说情?”皇后总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了,但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听你所言,虽说他的确没什么坏心,但还是好心办了坏事,你父皇要罚他也是应当,你又急什么?”
“他没有办坏事!坏了事的人是我自己!”
这可是悦宁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从前若是做了错事,她可都是拼命推卸责任的。
很显然,一向最了解自己女儿脾性的皇后也被吓到了。
“宁儿?”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悦宁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异于她往日的“所作所为”,但事已至此,她既然说出口了,就不会再反口,索性撒起娇来,“母后,不如你与我一同去,帮我求求父皇,好不好嘛。”
哪知皇后突然摇了摇头。
“宁儿,原本你母后并不怀疑你什么,可见你如此,难道……真是你真是被那裴子期诱骗了不成?”
“怎么会?母后,我这么聪明,这世上有几个能骗得了我的?”
“那你……”皇后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又道,“你不喜欢邵翊,又这般为裴子期说话,莫非你对那裴子期动了心?”
“才没有!”
悦宁反驳得很快,但她也不知为何,说完这话之后,心里有些发虚。
说她对裴子期有心的,她母后绝不是第一个人。在宫外的时候,花蓉也常常如此说,甚至还觉得她与裴子期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感觉。尽管她一直都不承认,甚至还认为这是一个笑话。
可是,连她的母后也这么说。
许多事情在这一瞬间突然涌上了她心头。
……
“你以为每个人的感情都如话本里写的才子佳人那般,一见钟情便生死相许?那样的故事都不过是那些写话本的男子们一厢情愿。你花姐姐倒觉得,这男女之情,都是一点一滴慢慢处出来的,或许你只觉得此人还不算讨厌,能说得上话,渐渐你开始了解他,他亦慢慢懂得你,后来,当你开始依赖他,就再也离不开了。”
……
“算不得讨厌,能说上话……慢慢了解……然后……依赖?再也离不开?”
悦宁埋着头嘀嘀咕咕,似乎渐渐有些懂了花蓉所说的话。
她想起裴子期来救她的那个夜晚。
她飞扑进他的怀抱,那个让她觉得无比有安全感,能够全身心地去依赖的温暖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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