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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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秀在除夕夜那天到的A市,架不住越梅和肖齐难得意见一致:在家里吃年夜饭。夫妻俩只好匆匆取消定好的餐,到机场把褚秀接了回家。
图衎开车,肖望舒陪褚秀坐在后座。她的某些焦虑被褚秀端庄温柔安抚,牵着她一只手,目光和悦地听着她讲话,偶尔间的询问能清楚地看见她好奇的样子,不是作伪姿态,短短的一段车程交流。她渐渐卸下一些负担,在这个新婆婆面前,她感到了些许放松。
这几天两人带着肖齐和越梅绕着周边城市兜了一圈,图衎成功把好女婿的形象立住了。
这顿年夜饭是这几年吃得最温馨的一顿。融融暖光之下,每个人都是笑着的。
丈夫和她的手十指相扣,桌面上偶尔冒出来的一些冷笑话,逗得她能惬意地靠在他肩膀上笑了半响。
临分开的时候,褚秀从包里给她递来一个盒子,是护身符。
“想了很久要送你们你们什么新婚礼物,”她从微敞的衬衫领口抽出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陈旧小布包,里面放着个同样的护身符,“图衎他父亲之前给我求过一个,到现在都很灵验,这个算是我给你的祝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还有置业和股份,等年后机关上班了我们去办手续。”
“阿姨这些太”肖望舒手足无措连连摆手。
褚秀宛然按住她的手,和蔼地说:“好好收着,新婚礼物这是我的祝福,一定要好好收着。”
把家长们都送到酒店,两人终于闲了下来。
她翻开扶手盒子,摇了摇所剩无几的糖罐,塞了一颗葡萄味的糖含在嘴巴里,浮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按下些车窗,让冷风扑在脸上,头脑总算清醒了些。
刚刚越梅在车上再次提起修祖屋的事情,刨去最厌恶的因素,她实在不想浪费任何钱和情绪在那处房子里。
忍着头痛给越梅划了二十万,她捂着半边脸看向夜幕中的车窗映射出来的人脸,眼神狠厉再细看却是深深的疲惫,她阖上眼睛不愿再看。没人比她更清楚,在看到终点之前,耐力跑的每一步都是耗心费力的。
图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不佳,试探性地问了几次,都被她打马虎躲了过去,一回到家避开他欲牵她的手,快步走到客房关上了房门,把他的关切拒之门外。
她到头闷在被子里,脑袋里像有一块棱角极钝的石头一下一下地磨着,眩晕发疼。
这些年通过不断训练,她已经能够控制自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的频率,记忆的遮羞布仅仅在今天母亲几句提到那人名字的话里被轻易挑开,噩梦一般的记忆冲击着她,把她压得喘不上气。
去年受伤之后,她每每有记忆回溯,屈辱感总是携带着生理性的疼痛,真切地撕扯着她。她想起被孤立,被欺凌,被背叛,被强奸,她都能咬牙忍着。最后想起那个唯一对她好过最后却忘了她的外婆,痛哭出声。
图衎在门后听到动静,紧张地连连拍门。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开的门,门后是值得她信任的人吗?是会接纳她一切的人吗?她放逐了自己打开门求援的心思。
像迅速滋长的藤蔓紧紧缠住这个向她施以援手的人。
她趴在他的肩头,他稳稳地托着她,让她圈得更紧,她哭得声音嘶哑小声喊着“外婆”,湿透了的半截衣服让他想起当初跨年夜她的哀切,心脏像被猛地一抓。他束手无策,最后将她抱回主卧,扯过被子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低头吻掉她的眼泪,捧着她的脸。
“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他亲亲她的脸,轻声说道。
他轻轻搂着妻子的腰,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胸口被她的眼泪和夹杂着啜泣的呼吸打湿,像安抚婴儿一样顺着她的背,他低沉的嗓慢慢地唱着:
“
Rememberme
Don'tletitmakeyoucry
ForevenifI'mfarawayIholdyouinmyheart
Isingasecretsongtoyoueachnightweareapart”
爱着的人因为被爱所以永生。
外婆也是,后来的被她爱着的人都是,他温和地用歌声对她这样说着。
他以为她是因为缅怀而痛苦,但却奇异般安抚住了她。
那天晚上没有缠绵悱恻的情事,只有他始终拥着她的温暖双臂,和那一首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夜的《Rememberme》让她难以忘怀。
越梅的预产期日渐迫近,她变得越来越急躁,想在孩子出生之前做更加周全的准备。已经是盛夏时分,回想起下午探访越梅和贾德以及楚橙的高中所见所闻的时候还是会胆儿颤。
高中旧址在火灾后已经废弃,她独自一人走进当时火灾发生的最严重的教室。墙上用力抓出令人绝望的灰手印,一圈一圈,是求生无门的痛苦。仅仅只是看着,哪怕在阳光猛烈的午后,寒意也沁透了她。
那一片随着近年发展,人口迁居,大多数的人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少。调查的并不顺利,楚橙的父母也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肖望舒表明来意之后,那个父亲狠狠地一砸手中的拐杖,怒视着她,厉声道“不想再提起那个丢脸的人。”就猛地关上了门。她等了许久,只有楚橙的母亲悄悄地走出来,和她谈了一会。
楚橙自小就是父母的骄傲,因为职务调动的原因带着全家来到F市,人生地不熟,他们大人都还在适应,没有细心留意小孩子的变化,直到楚橙忽然求着她带她去警察局报警,她才知道女儿被欺凌成这样。但丈夫阻挠她们去报警,说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不想被外人指指点点,楚橙被关在家里将近两个月。后来突然在夜里翻墙出去,悲剧在那一天发生了。
“家里人都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但是我的痛苦呢,连家人都不在乎谁在乎?那个恶心犯罪的人还在逍遥法外,我只能在这个房间反思一种名为“让家人丢脸”的罪行。”肖望舒清楚地记得楚橙这样对她说过,难以言状的撕裂痛感让十四岁的她感同身受,在今天同样让她不适至极。
她后来辗转找到当时楚橙的同班同学才了解到,因为楚橙是转学来的,贾德是班里一刺头,欺凌弱小,楚橙当时没有什么朋友,自然成为了他头号霸凌对象。她经常看见贾德将楚橙堵在巷子里上下其手,张梅倒是经常被另一批人欺负。但是并不了解贾德和张梅是怎么好起来的,只是后来火灾之后贾德父亲过来帮张梅办理了退学手续之后,她就很少见到张梅了。
她在车里梳理着今天获得的消息,陷在座椅小憩,醒来时一抹脸上都是泪水。在一个耻于谈性,标榜清白的环境中,被伤害的人反而成了最罪恶的靶子,犯罪人的欲望,肮脏,家人的言语成为了正中靶心的箭矢。
就像此刻,她拖着周身疲惫回房间,脑中却想起那首歌,奇异地带走了她某些疲惫,张开眼却看见房间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她觉得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我,我就来了。”
他款步走来,将满脸疲惫,眼睛还有泪花的妻子拥进怀里。
肖望舒并不想将图衎拉进这件事情里面,她怔忪着被他牵着手走回了房间,合适的温度驱散了她奔波一天的燥热,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丈夫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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