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经遥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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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呆了。县委书记、武装部政委,这是全县的最高首长,最大人物呀!推着自行车,踩着雨后未干的泥路,到偏僻的洞庭水乡来看望一个乳臭未干的农民通讯员,这可能吗?这是在做梦吧!我不相信这是事实。我仍在发呆。

这时,白书记对我说:“时间有限,我们还要赶到雷家坡大队调研,你去把你们大队的邓应林支书找来。”

老支书的家离大队部不远,绕过一座汪汪的水塘,穿过一片沙沙的竹园,就是老支书的家。已是吃早饭的时候,老支书肯定在家,他是从不在外面吃饭的。我跨进那个屋后翠竹掩映,门前碧水流过的小院,果然,邓支书满腿满脚的泥巴,刚从秧田里回来,形影不离的那只粪筐也才放下。他听我说县委白书记来了,喜得呵呵直笑。不愧是老支书,以前当过公社书记,为改变我们大队的落后面貌,向组织打报告,不当公社书记,要当这个大队支书。他见过许多大领导。他不急不忙,从身上掏出一元人民币,嘱我拿了,赶快去两里路以外的老渡口供销分社,那里肉食水产站设了一个供应点,每天向周围的群众供应一头猪的肉。我刚出院门,他又喊住叮嘱,如果猪肉卖完了,就用那钱买些鸭蛋和海带回来。末尾他强调:“不要买油的钱不买盐,买盐的钱不买油。根据情况灵活着办吧!”

他乐滋滋往南走,我风呼呼朝北奔。

我用邓支书给我的一元人民币,买了一长条猪肉,还用我身上仅有的五毛钱,买了一把海带,背起脚板往回奔。一路上我想:有猪肉,有海带,加上老支书家里的鸡蛋、冬苋菜、窝笋、蒜、葱招待白书记、佘组长,算得上很丰盛了。

邓支书的老伴正在小院门口等我,她一把接过猪肉海带,轻悄悄走进了厨房。我从她那神情和动作明白,邓支书已经把白书记、佘组长请到家里来了。我也往厨房跟去。我从堂屋门口经过时,看见白书记、佘组长、邓支书正坐在堂屋里交谈,谈什么内容我不知道,只听一阵阵笑声不时传出。

吃完早饭,白书记、佘组长要走了,老支书苦苦挽留也留不住。佘组长掏钱,交两人的伙食费。老支书不肯收。白书记说:“这是规矩。老邓你就收了吧!”邓支书没法,只好叫老伴收下。

上路时,佘组长还给我《深夜护宝》《老支书的粪筐》两篇原稿,说:“我和白书记给你各抄了一份,带给县广播站,以便及时采用。你自己抄了,分别寄给省报和省广播电台。”

我捧起两篇原稿,只见上面圈圈点点作了许多修改。真没想到,县委书记会亲自为我这农民通讯员改稿,抄稿,真没想到……嘿!真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我内心激动,嘴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佘组长递给我一支钢笔,两个采访本,几刀文稿纸,说这是对我的奖励。白书记拍拍我的肩,嘱我展劲写,要越写越多,越写越好。我连连点头。

白书记、佘组长上路了,老支书要送,他俩不让,老支书派我去送,他俩也不让。两辆自行车,在泥路上辗出两道深深的辙痕,往前延伸。两颗红五星,两身绿军装,在肥沃的田野上,在彤红的朝阳下,闪闪发光。

……

这时,国道线上传来一阵急骤的警笛声,把我从回忆中惊醒,我的注意力立刻从遥远的春天,从家乡的田间小道,回到了眼下担负的保卫工作中,我扫视分布在国道线上的民警,都尽职尽责地守护在指定的位置上。很快,车队驶过来,呼啸而去。几分钟后,指挥部传来命令:首长已经安全通过,所有路口敞开通行。

我如释重负,情不自禁地嘘了一口气。

后来听说,首长问身边陪同的地方官,这么长长的国道,为什么看不到一辆汽车,一个行人。地方官回答说,为了首长安全通过,我已下令禁止所有车辆和行人通行。后来我又听说,首长的脸色陡然变得非常严峻,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乱弹琴。后来我还听说,那个地方官已被降职调离。这些仅仅是听说,真伪难分。只有那个已经遥远的春天所发生的事情,才是我亲身经历的,没有半点水分,如今想起,依然是那么温馨。

1995年春于宁乡县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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