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悲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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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进高桃花的家,这是一栋三缝两间一横偏的土砖瓦屋,没有鸡鸣、鹅唱、狗咬,也没有主人出来招呼,所有的屋门都大敞肆开,任我们随意出入。高桃花住一间正屋,有一床一柜,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柜里放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及各种女人用品。另一间正屋放置谷仓,堆放干柴,半仓金灿灿的稻谷,半屋黄霜霜的干柴,展示着这户人家温饱不愁。横偏从中隔为两半,一半是厨房,灶里冷火休烟,锅盖、灶面积了薄簿一层灰;另一半是高桃花父母的住房,一张空床,床前摆着一只小方桌、几把本椅子,看得出这是全家人吃饭所在。

据陪同我们的高学龙介绍,高桃花悄然离家后,其母一病不起,打针服药毫无疗效,两个月后,撒手西去。杀人案发,高桃花被收审,其父扛了铺盖,进大沩山烧炭,再也没见回来。

我们走遍了几间屋子,接着绕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屋后是山,山上青松挺立,翠竹茂密,屋前一座绿汪汪的水塘,水塘那边一冲田,田那边又是大山。此时,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将眼前的山,眼前的水,眼前的树竹照得一派灿亮。我简直怀疑,那一幕流血的悲剧不是发生在这里。然而,流血的悲剧的确发生过,谁也无法改变。

1994年12月13日,夜已深沉,高桃花为高干兴的父亲办理丧事忙碌了大半天,她累了,她要回家歇一歇。她独自踩着山道往家走,半途,她又转身,走向高干兴家。她不敢独自回家。今天下午,她已分手的恋爱对象黄新明从望城县来到她家,逼她恢复恋爱关系。多亏邻居高铁关赶去帮助,吓跑了黄新明,她才没有吃亏。她估计黄新民不会善罢甘休,此时可能潜入她家中。她回家,若不依从黄新明的要求,黄新民就会打她,甚至杀她。她知道黄新民很爱她,她也了解黄新明天不怕地不怕干事不顾后果的性格。她回到高于兴家,正好遇到本村青年高革文、龚寒冬、高太山,他们帮助办理高于兴父亲的丧事,还没有回家休息。高桃花请他们护送自己回家。高革文。龚寒冬、高太山满口依允。他们四人来到高桃花家。高桃花用手电筒从窗户朝自己卧室照去,看见黄新民正睡在自己床上,便提出将其抓了送乡政府。

现在看来,如果没有高桃花这条要求,两条人命案也许不会发生。我在来沩山之前,到宁乡县收审所提审了高桃花,我问她为什么要将黄新民提了送乡政府?她答:她爱黄新民,但黄新民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她要黄新民改正,黄新民不但不听,反而多次当着赌友的面骂她,打她。她无能为力约束他,希望乡政府能教育他戒除赌博的恶习。那样他们就可以结婚,就可以好好过日子。我怀疑她说的假话。她说她是真心,她肚子里正孕育着黄新民播下的种子,已经有了三个月。黄新民戒掉赌博恶习,他们的后代才有甜美日子过。高桃花说着泪流满面,她没有想到因为她的这条提议,断送了黄新民和龚寒冬的性命。

既然要抓了黄新民送乡政府,高革文,高太山、龚寒冬都担心力量弱了,对付不了。于是,派高太山重返高于兴家,高铁辉、高彩良、高胜祥、高学龙、周桂明仍在这里守灵,高太山对大家讲:望城伢子睡在挑妹子床上,一起将他抓了,送乡政府。高彩良年届不惑,是村上的电工,他提醒大家:夜里黑,要防止望城伢子带了刀。大家最好带点防身工具,保障自身的安全。在大家一起去高桃花家的弯弯山路上,高彩良借故打了回转。

十多分钟后,高太山、高胜样等一行五人来到高桃花家,与高革文、龚寒冬合兵一处,有的拿扁担,有的握木棍,有的持猪栏方,有的操旧菜刀,分别守住各门道。这时,高桃花从后墙砖洞伸手进屋拉开后门拴,不待后门推开,黄新民已打开正屋大门,冲向屋外,守大门的高学龙闪身退开,而守侧门的龚寒冬却猛扑上去,将黄新民抱住,随即发出:“哎哟!他杀人!他有刀!”的叫声。黄新民甩开龚寒冬,冲出禾场,顺土砖瓦屋左侧的山路朝后山上逃跑。龚寒冬、高革文、高铁辉、周桂明奋起追赶。高革文边追边挥起手中的扁担,先后两下砍中了黄新民的脚和腰,当第三扁担砍去时,高革文自己摔倒了。龚寒冬、高铁辉等人继续追赶,并喊:“望城伢子!只要你放下刀。就不打你了。”黄新民边跑边回头,举起手中的刀,指着龚寒冬、高铁辉,吼道:“谁上前就捅死谁!”

又追了—段,龚寒冬突然蹲下,喊道:“我不行了!”喊声很微弱。高铁辉超过龚寒冬,猛追黄新民,很想—把抓住,可黄新民挥着刀,无法拢身。高铁辉瞄准机会,手中的木棍击中了黄新民的腰部,锤柄从把腿部断落。高铁辉不再追赶,因为他听见龚寒冬还在喊:“哎哟!我不行了!”他与随后追上来的周桂明、高学龙扶起龚寒冬,接起其衣服,察看右胸肋骨处的刀伤,热乎乎的血正往外涌。龚寒冬站立不住,又蹲下,要求大家一定要抓住黄新民,决不能让其逃走。

于是,大家又一起追赶黄新民,渐渐形成包围圈。黄新民见上山的路被堵死,掉头,连滚带爬,往山下逃跑。高胜祥迎头截住,高轶辉紧紧逼上,周挂明侧面拦挡,不约而同地命令黄新民放下刀。黄新民不听,舞着刀,喊道:“哪个拢来,哪个就死!”

随后赶来的高革文见此情景,挥起扁担,将黄新民砍倒在地,高胜样、高铁辉、高学龙分别用木棍、木锤柄击黄新民的手臂、腿部,夺了其手中的尖刀。

这时,高桃花来了,她告诉大家,她把龚寒冬扶回家,安置在床上,龚寒冬就昏死过去了。她要求赶快去几个人,送龚寒冬去医院抢救。高铁辉、高学龙、高太山立即赶往高桃花家。接着,高桃花从身上拿出一根红尼纶绳,递给在场的人,要大家绑了黄新民,送往乡政府。

高胜祥、周桂明绑了黄新民的双手,拖着送往乡政府。黄新民不肯走,高桃花要他走,他不听。高胜祥跑到高桃花家,又拿来一根棕绳欲将黄新民的两只脚捆了,和高革文一起抬往沩山乡政府。刚绑了一只脚,传来消息,龚寒冬死在去医院的路上。大家悲愤交加,提了黄新民一只脚,绑在就近的一棵树上,留下高桃花看管,其余的人都去看死了的龚寒冬。

也是在宁乡县收审所,也是高桃花哭着对我说:她听到龚寨冬死去的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她马上想到的是龚寒冬那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得知儿子死去的消息,是否活得下去。活下去,将来谁来赡养、照料、送终。她恨自己,惹出了这么大的祸,欲一死了之。但她想到应该活下去,为死去的龚寒冬做点应做的事。她盯着绑在杉树上的黄新民,恨超过了爱。此前,她递给大家红尼纶绳,心里想的搬既然绑了他送乡政府,就不会再打他,就可以少一些疼痛。那时,她也没想到龚拳冬会死。是黄新民狠心杀死了龚寒冬。她骂,她哭。黄新民要她莫哭,要她把他杀了。他杀死了人,有了血债,他应该抵命。他还说,他只是想冲开一条路迅走,他没有想到那一刀出手那么重,会把龚寒冬杀死。他还央求高桃花,他抵了命,她一定要留下她肚子里的种子,抚养成人。逢年过节,带着孩子,到望城看望他的老父老母。高桃花一句也没有回答,只知道哭,一直哭得昏死过去。

高桃花醒过来,沩山乡分管政法的孙副乡长,管区民警杨庆佳等人赶到了现场,此时已是次日凌晨两点。黄新民仍然被绑在杉树上,杨庆佳将他解下。黄新民讲背脊疼,口干,高铁辉给了他四片阿斯匹林服下,随即,孙副乡长、杨庆佳等组织人力,抬了黄新民,送到沩山乡政府所在地,又立即租车,送到沩山区中心医院救治,到达医院已是十四日早上六时,不待医院采取抢救措施,黄新民于六时十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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