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敢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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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扶疏,夜凉如水,一勾弯月被层云遮住,挣扎出淡淡的清辉,照在地上一人孤影似有似无,风一吹便散了。
皇帝伫立檐下,一动不动,乔安站在他后面暗揣圣意许久不得其解。
“叫晴椿到寝室来。”皇帝声音无比冷清,透出丝丝的寒意,乔安由不得打了个冷颤,应声后去叫人。
晴椿惴惴不安跟着乔安进了寝室,垂首跪下。室内一灯如豆,皇帝坐在床边脸上忽明忽暗,直盯盯地看着小玉儿久久不动,无人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晴椿暗中打量心里越发惶恐,突听皇帝道:“平日朕是什么嘱咐的?连主子都护不好要你们做什么?”余音“嗡嗡”盘旋,似利刃在黑暗中突然闪现锋芒,杀机重重令人窒息。
晴椿背心透汗吓得大气不敢出,许久,皇帝又问:“昨日发生什么事?”
晴椿定定神,斟言酌句将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竟连朕的人都敢动!”皇帝听完冷笑一声,额上青筋分毫毕现,只见他缓缓捏拳似在极力克制自己。半刻工夫过去,皇帝恢复常态,叫乔安进前,淡淡道:“传朕口谕:清华宫丽妃失德,禁足,听候发落。
许筝儿降为庶人,罚做苦役。王昭仪,吴宝林罚俸半年。烟霞宫宫女归雁即刻放回,叫太医诊治。”
班羿说完脱力一般,挥手叫人都出去,一个人静静地握着小玉儿的手,趴在床边就这么睡了一晚。
小玉儿汤水不进,原本是束手无策的事情,多亏了班羿想出个法子,亲口去喂她才多少能服下一些。第三日午时,便如前几回一样,晴椿试好药温递给班羿。
已经快三天了,小玉儿毫无苏醒的迹象,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似乎生命正一丝一丝随着她的呼吸抽离,班羿不敢深想,惟有守着她看着她,告诉自己她只是睡了随时都会醒,可是每一寸光阴的流逝都让他惊惧,冥冥之中若有神灵,怎忍人间生别离,朱颜难再归!
班羿斜碗在嘴边含了一口,低头将口中的汤药喂在小玉儿嘴里。一口药喂得亲吻一般情意缠绵依依不舍,久久离了唇心中悲怆,恨她又怨她。她仍旧闭目昏睡,拒绝他的眷恋,仿佛脱离了爱,恨,悲,苦,昨日种种真的如烟散尽,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班羿苦笑,即使她这样的残忍,他还是放不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坠入了地狱而甘之若饴?一时又是伤感又是怨怼,凝视着小玉儿,又含一口汤药喂下。突然唇下有轻微的颤动,班羿慌忙抬身,小玉儿“咳,咳”被呛着,竟睁开眼睛。
手中药碗“咣当”掉地,班羿不可置信地盯着小玉儿,只见她嘴唇轻启,几不可闻地唤了声:“羿。”
班羿忍了又忍,终忍不住落泪,微笑道:“是,是我。”握住她的手,如握着自己的心一般,抖如风中凄草。
旁边晴椿忙出去传太医,太医进来诊了脉,面带喜色跪地道:“老天庇佑,昭仪娘娘母子平安。”
班羿听完长吐一口气,起身便出了寝室,坐在正殿叫太医过来,问:“昭仪可是真的好了?”
太医恭身答道:“娘娘与胎儿已无危险,就是身子极其虚弱。臣再开几副方子给娘娘,好好调养些时日便能痊愈。不过以后千万不可大意,若再出意外,臣也无力回天。”
班羿遂放下心,连日的疲倦一下子涌上来,全身酸困动都不想动,挥手叫太医下去开方子,就在碧纱橱里混睡了一觉。
小玉儿醒来,班羿便搬去烟霞宫正殿起居,一次也不曾去寝室看望她。每日除问太医小玉儿病情,便沉着脸在正殿处理朝务。乔安与晴椿她们见此状况直犯嘀咕,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怕冒犯他吃罪不起。
小玉儿逐渐恢复精神,问过几次班羿,见晴椿她们躲闪着含混,心里猜到十之八九,便不再问。又加上得知归雁已被领回来,心放下,索性安心养病。
小玉儿在寝室调养休息安心养病,班羿在正殿批折子睡觉,两人互不干扰,竟做出不相往来的架势出来。
小玉儿安心养病不问世事,急坏乔安和晴椿等人。这日晴椿伺候小玉儿吃过药磨蹭着不走,小玉儿见她扭捏,索性直问:“有什么事便说罢。”
晴椿笑道:“主子拿捏我们一拿一个准,怎么就不问问正殿那一位?”
小玉儿扑哧一笑:“我问他做什么?他就是心里有气横竖我也瞧不见。再说他有你们伺候着倒不用我操心。”
“主子瞧不见自然不急,皇上正日介沉着脸,只苦了我们这些人。奴婢就不明白了,好端端地怎么皇上就和主子不说话了?”晴椿见小玉儿心有所动,又故意叹口长气:“主子未醒的那两日,皇上衣带不解地在旁边守着人瘦了一圈,直到主子醒了才放心。连我们在旁边看着都觉着心疼,主子怎么就心硬成这样。”
听她说完小玉儿眼圈一红,半天才道:“我何尝不晓得他煎熬,只是我心中有愧。。。。。罢了,你也不用操心,歇着去罢。”
晴椿见小玉儿想通,退下不提。
晚膳时,班羿坐在桌前举箸不动,沉吟半晌问晴椿道:“你家主子今晚吃的什么?胃口可好?”
“禀皇上,小厨房做了几样主子平日爱吃的凉拌竹笋,胭脂鹅脯,炒素丁,素豆腐,玉米羹。主子说没胃口,一口没吃叫撤了。”
班羿一听放下手里的银箸,起身往后殿寝室方向去,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晴椿暗笑,端着脸一本正经地又道:“主子说她身子不爽快,现已经歇下了。”
寝室里面并没人伺候,小玉儿在床上躺着,五色锦缎被下露出小脸黄黄的只一巴掌大,似极没精神。班羿叹口气坐在床边见她双眸忽闪隐隐有泪,不由心中一软,温声问:“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叫太医禀报我?”
小玉儿从被子里探出手,握住班羿的手放在心口:“这里不舒服。”
班羿觉出被她捉弄,心里一恼抽手便要走,手却被紧紧攥着,听小玉儿泣声道:“羿,你真的恼了我么?以后我再不敢了。”
她婉转泣求,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班羿便是有多少怒气都使不出来,低声道:“傻子,我怎么会恼你,我是心疼你不顾惜自己,不顾惜咱们的孩子。”
小玉儿垂下头再不说话,只死死地攥着他的一只手,班羿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秀发云鬓中插着的正是那枝桃木凤尾耆簪子。
见了这簪子他越发地没了脾气,叹口气将她抱在胸前,下颚抵在她的头上,柔声道:“你知道你险些丢了性命么?任天大的事都该等我回来罢,干什么拿自个的身子赌气?若出了什么事你教我怎么办?”
班羿三问三叹将小玉儿堵得哑口无言,她又是委屈又是后怕,眼泪“噗噗”直往下掉,半晌哑着嗓子抽泣道:“我怕,归雁流了好多血,我怕她和我娘一。。。。。。”说到这里突然警醒,惊慌地抬头。
“你娘?你娘怎么了?”班羿疑惑不解,抓住她的肩膀还待要问,只见她面露惊恐,一面摇头一面朝后挣扎,就象一个负伤的小兽惧怕更多的伤害,眸中泪水纷涌哀哀地看着他。他从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心下一疼赶紧将她楼在怀里,此刻再不敢多问一句,只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一切有我。”
许久,等小玉儿安静下来,他才小声劝慰:“你还病着,再不吃饭身子就更虚了,叫她们传膳过来,我陪着你吃罢?”
见她在他怀里毖毖瑟瑟地点头,他越发觉得不忍:“你只好好地养着,其余的事就别多想了。”说完击掌叫人。晴椿等人在外面等着,听见里面叫,忙端饭菜上来,伺候着用了。
小玉儿此番反应激烈实教班羿费解,便命人将水月悄悄叫到勤和宫问话。且不论小玉儿去姜府之前的事水月不知道,就是知道的她也不敢说实话,欺君之罪焉是儿戏?水月一口咬死她家小姐并无私秘的心事。
班羿倒不好追问下去,思忖了几日便想到小玉儿或许是因在清华宫受了委屈,又兼身体虚弱思念双亲,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难免举止失常,如此一想心下豁然开朗。
又过了几日,晴椿趁着寝室无外人,悄悄对小玉儿道:“主子,皇上今日下了口谕,说丽妃代管后宫事务期间管束宫人不力,罚俸三月,禁足一月思过。”
“哦。”小玉儿神色淡然,听见这话并不惊讶。
晴椿有些愤愤不平:“丽妃娘娘明知道您怀着身孕,见您跪着居然装做没瞧见,要不是皇上及时赶回来还不晓得闹出多大的事。”
这时,归雁进寝室送茶,恰好听见晴椿的话,接口道:“奴婢倒不明白,皇上怎么就能轻饶了丽妃?”
小玉儿见是她送茶,蹙眉道:“快歇着去罢,你的伤才好莫累着了。”
归雁忙掩住嘴角的青痕,笑道:“不打紧,奴婢躺了好些天闷都闷坏了,就让奴婢走动走动,陪您说会话罢。”
晴椿叹道:“也亏你是伺候咱们主子,换了别人,哪里会护着你个做奴才的。”
“快别这样说,归雁也是为了我才被打的。”
“那是因为主子对我们好,做奴才的岂有不忠心的道理?”晴椿道:“就说那许筝儿罢,自被贬为庶人,昔日的奴才都拍着巴掌称庆,还不是因为她平日里太过苛刻?要不是看在丽妃娘娘的份上,恐怕挤兑她的心都有了。”
归雁还想着先前的话,问晴椿道:“听说那几日主子一直不醒,皇上十分恼怒当时就下了口谕命丽妃禁足,听候发落。依皇上的性子,怎么着也要治她个罪名罢?现竟悄无声息地抹过去了,折实教人想不通。。。。。。。”
晴椿正要接话,小玉儿道:“归雁,今日我教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你给秋宁送去一些,顺路散散心。”
晴椿机灵,一听便知小玉儿不欲再说此事,忙拉着归雁出去了。
两人刚走不久,班羿就过来了,进门也不说话,盯着小玉儿喝过药便躺在她的身侧。
见他似有心事,小玉儿便笑道:“今日看书,看到一首词曲,我从前学着唱过,你要不要听?”
班羿叹口气:“罢了,你病还未好,莫劳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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