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在暮色下消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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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数

有人说,如果你同时爱上了两个人,那其实是一个也不爱。

要我说,这才叫自爱。

“周数,你能不能爱惜身体一点?”陆庭勋在电脑里输入我的基本情况,眉头越皱越紧:“今天零下五度的最低温,你怎么敢就穿一件毛衣?肠胃本来就不好,还乱吃东西。”

我裹着他连续穿了六七天的羽绒服,将浅鹅黄色的毛衣袖子扯出来一截伸到他眼前晃悠:“毛衣很厚的,不信你摸。”

他不理我,继续在电脑里输入我的病情,表情特别严肃。

四个小时前,我单穿着毛衣在零下温度的校园操场晃悠了几圈,顺便吃了一盒冰淇淋,回寝室又吃了一份特辣的麻辣烫,成功引发了急性肠胃炎。我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到W大附属医院见陆庭勋——

他特意叮嘱我考试周好好复习,不要到医院来找他。可惜我偏要来,还要生病了光明正大地来。

陆庭勋是我同校的师兄。他在W大医学系本硕连读毕业,我大一入学的那年,他正好研究生毕业,进了W大附属医院工作。因为经常生病,又信不过校医院的技术水平,所以我入学两个月后就在W大附属医院认识了陆庭勋。

认识没多久,我就把他泡到手了。轻而易举。

他这人挺正经的,二十五岁那年还是处男,我是他第一个女人。对他下手之前,我以为按他这种长相,至少该谈过叁任女朋友了,结果他那会儿特纯情地告诉我,我是他初恋。

第一次和他上床之前,我说,“我不是处|女。”

他说没关系,不会介意。

他当然不介意,因为他还被蒙在鼓里。他要是知道我高中就和姐夫纠缠不清,哪能不介意。

晚上十点,急诊室窗外灯火喧嚣,耀眼的光线肆意灼烧着一栋栋都市高楼。

急诊室内却很静,有种不可思议的柔和力量。

“先去验血。”陆庭勋把病历递给我。

“能直接开药,不验血吗?”我和他打商量:“你明明知道我最怕抽血和做皮试…还有打针。”

陆庭勋无可奈何地揉我脑袋:“明明知道怕疼,怎么还敢乱折腾身体。你乖一点,先去验血。”

很不巧,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了。

还没抽血呢,我掏手机的时候就已经隐隐觉得胳膊肘胀痛了。都怪心理作用。

来电人是“姐夫”,杨行山。

“喂?”我寻思着他打电话来准没安好心,要不就是替我姐督促我复习,要不就是想找我约|炮。

“在哪个诊室?”杨行山问。

“……你自己找吧。”我挂断了电话。

——肯定是我姐周学告诉他的。晚上周学打电话问我今天的复习进度,我借机卖惨说急性肠胃炎犯了,没办法集中精神复习行政法。

周学催我去医院看病。她人在外地出差,没法回来看我,所以让姐夫过来看看。

难得我能和陆庭勋腻歪一会儿,杨行山这时候来医院,只能说他是不知趣。

“你姐夫过来了?”

陆庭勋和我姐、我姐夫杨行山是见过面的。

“嗯。”我的不耐烦都写在脸上:“他有病,这个时候来医院。”

“和你姐夫吵架了?”

“不是,”我抱住他,用脸部肌肤感受他的灰毛衣温度:“我就是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不想让姐夫打扰。你再过十分钟不是要和张医生换班了吗,晚上正好能陪我。”

陆庭勋又好气又好笑:“你挑着时间生病呢?好了,快去验血,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看病。”

急诊室门被敲响了。敲得急,极不耐烦。

两声敲击过后,杨行山大步走了进来。

“您好。”陆庭勋对我姐和姐夫一向很尊重。

杨行山朝他略微点头示意,却径直走向我,狠狠打量着我身上的羽绒服:“穿医生的衣服像什么话,脱了。”

“我穿的是男朋友的衣服。”我捏着病历本,懒得搭理杨行山,直接走出急诊室门去验血。

“周数,”杨行山挡住我的去路,说话尽是威胁意味:“把陆庭勋的衣服还他。”

我白他一眼:“你今天很闲?有时间在这里找我麻烦。好狗不挡道,滚开。”

某天晚上杨行山不在家,我和周学同床共枕说悄悄话,周学说她其实很羡慕我敢随便对杨行山闹脾气——她在杨行山面前永远保持优雅贤淑,连屁都没放过。而事实上,周学比我脾气大多了,她逼着我读书的时候比我班主任都凶。

我告诉周学,你以后就可劲儿跟杨行山闹吧。男人这种东西就是贱,你越糟蹋他,他越爱惜你。

“别挑战我耐心,”杨行山直接把我穿的羽绒服拽下来,叁两步走回急诊室还给陆庭勋。

骤然失去外壳包裹的温暖,我打了个寒颤,恨恨瞪了一眼杨行山的背影,转头往验血窗口走。

验血窗口没人排队,医生冷淡说道:“袖子卷高到大臂。”

我不情愿地卷着毛衣袖子,动作格外拖沓。刚交往的时候,陆庭勋还以为我是在撒娇装怕疼,后来时间久了他才相信我不仅性格做作,痛阈值也是真的特别低。

“快点,验血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医生见多了我这种犹犹豫豫的病人,冷声催促我。

我把胳膊伸过去,她娴熟地给我扎止血带,那根橡皮管绑得特紧。碘酊冰凉地涂在胳膊上,我扭过头,不敢直视针尖刺破皮肤的过程。

“请您后退一点,站得太近了。”医生提醒走到我身后的男人。

“我是她家属,”杨行山抱住我的上半身固定,让我的头靠在他怀里,目之所见只剩他的黑衬衣。

压抑的颜色使我的神经活跃跳动,以至于眉骨之下隐隐抽搐了几秒。

针尖冰冷扎入血管,胀裂饱满的酸痛如潮汐般涌卷,深红的血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层层汲取。

眼泪在一瞬沁出来,我难过地想着,此刻怎么不是陆庭勋在这里抱着我。

终于结束了。

杨行山帮我按着止血棉,扶我到旁边坐下。

突然间觉得无话可说,我们俩尴尬地对望了一眼,我不悦地扭过头,他轻咳一声清嗓子。

验血完了还要等一个小时才能出结果,我可不想和他继续坐在这儿干瞪眼。

“陆庭勋要下班了,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杨行山振振有词:“我答应了你姐来照顾你。”

我叹气:“拜托,我折腾这么一出急性肠胃炎,就是为了和陆庭勋多待一会儿。他怕打扰我期末复习,最近都不主动找我。您行行好,赶紧走吧。”

“所以你有在认真复习吗?”杨行山抓住我的把柄:“要不是你姐每天远程监督你,早该挂科了。”

我反驳:“我脑子聪明,不可能挂科。”

杨行山损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盲目自信的。”

血干了,杨行山移开止血棉,用拇指腹轻轻触碰针孔留下的地带。

微妙的酥痒感电流似的乱蹿。多少带点情|欲。

杨行山把他的大衣披到我肩上,顺口问我胳膊还疼不疼。

我说疼。他就笑,一边笑一边揉我脑袋,说刚才那个抽血的小朋友都没哭鼻子。

我有时候会恍惚地想,如果我是姐姐和姐夫的孩子就好了。这样的话,他们就有孩子了。

杨行山是不会知道的,姐姐没有生育能力。

他只知道我任性地要求他和姐姐做|爱必须做安全措施,他只知道我恶劣地嚷嚷着不许姐姐有自己的孩子、姐姐只能永远爱我一个人。

杨行山只知道我任性娇纵又挑剔的坏脾气,他还能知道什么。什么也不知道。

哦不对,他还知道周学是个好妻子,知道周学爱她妹妹胜过爱她自己。

陆庭勋下班换了身衣服,走来时恰巧目睹姐夫在亲昵地揉我脑袋。

“我下班了。”陆庭勋温和地朝我们笑。

交往了叁百多天,我总是疑心陆庭勋会不会察觉端倪,发现我和杨行山的关系不干净。但他并没有。比起研究女朋友和她姐夫的关系,他更情愿去钻研医学专业知识。

陆庭勋在读书时期是典型的好学生,而且是既天资聪颖又勤奋自律的好学生,我对这种男生完全没有抵抗力。要是能早出生七年和他成为同班同学,那我必然会把他拉下水一起早恋逃课,成为老师们头痛的对象。

这么一想,我要是早点遇到陆庭勋,全心全意地和他恋爱,哪儿还可能和杨行山有纠葛。就算是姐姐跪着哭着求我,我当初也不会答应她那可笑的请求,穿着一身整齐的高中校服勾|引自己的姐夫。

“老公,你留下来陪我吧。”我朝陆庭勋撒娇。

和众多情侣一样,我们偶尔也会以“老公、老婆”相称。但在我姐和姐夫两位长辈面前,陆庭勋会正儿八经地叫我“周数”。

我没有小名,我姐也没有——“数数”、“学学”,听起来好像都挺奇怪。只怪我们爸妈都是高中数学老师,对数学这门伟大的学科爱得深沉。

“别听她的,你先回去吧。”杨行山抢在陆庭勋之前开口:“你忙了一天,该回家休息了。我在这里照顾周数,不用担心。”

陆庭勋和我讲过,他挺佩服杨行山的,白手起家成为上市公司的大股东,头脑手段不简单。

所以此时此刻,陆庭勋选择了听从杨行山的,放心让女朋友被她那位事业有成的姐夫“照顾”。

陆庭勋哄慰道:“那我就先回家了,等会儿把结果给张医生看,他说需要打针就好好配合。嗯?”

“……嗯,好。”

我寻思着我可能真的脑子有病。大半夜折腾得又是抽血又是要打针,就为了到医院和男朋友腻歪两叁个小时,结果呢,男朋友下了班拍屁|股走人,轻轻松松把我丢给多管闲事的姐夫。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我。

“还看,”杨行山干脆用手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再目送陆庭勋远去的背影。

柔软的眼皮被干燥发烫的掌心覆盖,睫毛微微扇动时,沿着他交错的掌心纹路尽情撩拨。

我挪开他的大手,破坏暧昧氛围:“肚子疼,我要去厕所。”

杨行山递给我一包纸巾,我揣进裤兜里,大步流星地往厕所走。幸好不用排队等坑,否则我穿的这条裤子“晚节难保”。

等到我回去的时候,杨行山正在和我姐通话,最后一句落音是“晚安,亲爱的”。

呵,亲爱的。真虚伪。

“你刚才跟我姐说什么了?”我盘问他。

“她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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