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者诸侯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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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中却是厌极了他们这副样子。

自他登基以来,整个大魏天下便一直天灾人祸不断,早年他刚刚继位时,还被这些文人唬得不轻,真以为是自己德行不修以至于昊天降怒。

但这二十多年来他却是看明白了,自己修不修德,老天爷都是一个样,天下的灾祸也没有因此发生变化。既然这样,自己为什么要受苦受累做什么明君,不止活得不痛快,一旦天灾降临,还得被这些文人推出去背锅,白白背上骂名?

领悟到这个真理的皇帝就此放飞自我,这些年来向着昏君路线一路挺进,过得真是快活无比。

此刻,哪怕群臣苦苦哀求,自以为已经看透了朝臣嘴脸的皇帝,对他们的话依旧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三皇子文武双全,又乖巧孝顺,真是一等一的储君人选。这些朝臣之所以如此反对,还不是暗藏私心,看不得皇贵妃一家独大,想要扶持其他皇子谋取一个从龙之功?

就在皇帝和朝臣争执不下之时,天下形势也在急剧变化。雪灾越来越大,将整座河北道尽数席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在有心之人的汇聚下,甚至掀起了起义的大旗。尽管负责镇压各地叛乱的北焰军及时出动,却有三座郡城被洗掠一空,还有不少残党四处逃散。

一旦涉及到江山和自己的皇帝宝座,皇帝总算稍稍清醒,不再因为立太子之事继续与百官僵持。他连忙责令户部,颁下了赈灾的银子和米粮,只不过经过层层盘剥克扣,最终能到灾民手中的是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皇城之中,距离皇帝寝宫最近的钟粹宫里,宫女内侍们跪了一地,一个个神情惶恐,低头不语。

“陛下真是这么说的,兹事体大,立太子之事容后再议?”

皇贵妃方氏斜斜靠在软榻上,一身衣裙描彩绘凤,配上她那张美艳无双的脸,直将整间内殿都照亮起来。但此时这张绝色容颜上却蕴满怒意,四周冰冷的气势让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身后正给她捏肩的小宫女一个不慎手上一抖,皇贵妃方氏“啊”地痛呼一声,反身一巴掌将小宫女扇到地上:“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语气凌厉,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群连鼓噪喉舌都无法做到的三皇子党。

小宫女结结实实摔到地上,不敢辩解一句,只是不断磕头请罪。

皇贵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当即便有几名内侍上来,嘴一堵,将之拖了下去。很快殿外传来不绝的惨叫声。

发泄出心中一股邪火,方氏的脸色缓和许多。想到之前已经暗暗谋划了那么久,结果事情还是不尽如人意。她那双潋滟动人的桃花眼里泛起森冷寒芒。

她本是舞姬出身,却独揽圣心坐到如今高位,在世人看来或许已是传奇。但若是不能让儿子继承皇位,更进一步,将来新帝登基,那些被她打压的妃子当上太后,如今的她有多风光,将来就会有多凄凉……她绝不允许自己落到如此地步!

定了定神,方氏轻声吩咐道:“来人,去请陛下。”

……

一月底,雪灾犹自绵延。皇帝突然下令,要举行一场祭天大典,以此安定人心。

而这场大典的主人公,居然是三皇子。

自古以来能代替皇帝祭祀者非太子莫属,如此在百官看来,皇帝分明是一石二鸟,间接暗示了三皇子的身份。天灾之时祭天自古已有,众臣也无法反对。

然而这祭天大典却偏偏出现了意外。

·

深夜,皇城。

风雪簌簌,一道人影踏雪归来,等候在侧门边的几名太监几乎第一时间迎了上去,一个殷勤地扫去对方肩头落雪,另一个则撑起一张黑伞遮挡在对方头顶,还有人奉上暖呼呼的暖炉,余温犹热的羹汤。实在体贴周到到了极致。

沿途巡逻的卫兵对这一行人视而不见,任由他们在深夜里穿过了重重宫禁,没有一人上前询问。

一路回到秋芜殿,楚肆脱去黑色大氅,现出大氅之下颀长纤瘦的身形,几片雪花在他鸦羽般的乌发上点缀而下,少年唇边勾起一抹惬意微笑。

察觉到一路走来皇城之中似乎处处戒严,守卫比往日严密许多,楚肆开口问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张敬忠恭恭敬敬奉上一盅热茶,这才低声说道:“殿下,是乾清宫出了事。”

“哦?”楚肆来了兴趣,目光投过去。

张敬忠倒也知趣,当即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原来是有贼人趁着今日的祭天大典混进了宫中,行刺皇帝。幸好护卫及时,皇帝只受了轻伤,但那个刺客也在混乱之中杀出重围,趁机逃脱。因此皇帝下令封锁宫门,大搜各宫,务必要将那个刺客抓到。

原本还颇感兴趣的楚肆当即没了兴致,百无聊赖走到软榻前坐下。经过上个世界的熏陶,他对这类套路实在再熟悉不过了。如果是某些狗血电视剧中,接下来的剧情多半就是刺客闯入秋芜殿这类偏远宫殿,与女主来一出因缘聚会了。

他兴致缺缺问道:“抓到人了吗?”

“这件事倒也挺巧。”张敬忠连忙笑道,“那人在宫中躲躲藏藏,被下面的一个小宫女发现了形迹,立时层层报了上来。奴婢自作主张,吩咐人将之关在了地牢里。”

他所说的地牢,其实就是秋芜殿的一间暗室,也不知是哪年哪月被人挖下的。

人都已经被抓了,楚肆自然不可能不管不问。他起身向着后殿走去,张敬忠跟在旁边继续说道:“殿下,那刺客年龄虽小,武艺当真不俗。若不是受了重伤,只怕还不会如此轻易被抓。”

正因如此,他才自作主张将之扣住,没有上交给皇帝。若是这人愿意归降自家殿下,倒也相当不错。

暗室之中,一点光亮也无。只有一个人剧烈起伏的喘息声不断响起,还伴随着“哗啦啦”链条拖动的声音。

很快那扇窄小的门被人打开,一缕光线照射进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精致的皂靴,玄色绣暗纹的衣摆,躺在地上的刺客抬起眼,视线自下往上扫去,很快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少年简陋的木制面具在火光中略显暗沉,淡淡的目光居高临下扫视而来。

两人四目相对,神色都有些意外。

“是你?!”

“哗啦啦……”

蔺无为艰难从地上坐起,鲜血染红的衣衫上遍布刀痕,他毫不在意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只是呆呆注视着向着自己走近的少年,嘴唇微启。

“小先生……”

他眼神迷茫一瞬,很快又变得清明,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楚肆的身份:“……原来你是魏国太子。”

“唔,现在已经不是了……”楚肆好像完全没看出对方的警惕,漫不经心来到少年身前,垂首俯视着他。

在他那种仿佛能将人里里外外看个通透的目光下,蔺无为浑身紧绷,竟感到一股莫名的不自在。他目光死死凝视地面,像是要将地板看出一个窟窿。

突然间,一抹雪亮剑光在室内亮起,反射的寒光倒映在蔺无为瞪大的双眸中。

剑光如惊鸿,在暗室内舞出几道残影,蔺无为还没反应过来,随着哗啦啦的声响,缠在身上各处的锁链已经断成两截,散落一地。

他呆呆抬起头。

“你可以走了。”

少年的声音在暗室中响起,夹杂着微微的笑意。

“你、你不担心我再次来刺杀皇帝?”

蔺无为感觉自己的思维有点停滞。

“非常欢迎,我甚至可以无偿为你提供情报和规划路线,至少不会像这次一样失败。”楚肆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被他这么一刺,这尚显青涩的少年忍不住鼓了鼓脸:“那你也不想知道我的身份?”

“无非就是与皇帝有仇,这些年来直接或间接被皇帝诛杀之人还在少数吗?”楚肆不以为然,“现在想想,你们那伙人本就不是普通的流民吧?至少我没听说过在乱世之中还能保持如此秩序的流民队伍。”

史书之上有着诸多记载,真正走投无路的流民,便是易子相食也绝非虚构。而那些人哪怕是到了最困难的地步,居然还能保持秩序不曾哗变,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蔺无为脸上不禁露出震惊之色,他的表情便是最好的回答。

……

暗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蔺无为在两名小太监的引领下从后门走了出去,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站在庭院之中的少年。对方的身影笼罩在疏淡的月光下,表情看不分明。

“小先生,你猜的不错。我们不是普通的流民,而是镇北军的后裔。所作所为只为讨一个公道。”

轻轻呢喃一声,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而现在……这份公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满地月光在他身后静静流泻。

〖啊啊啊啊,此时此刻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尖叫!〗

〖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下来,莫名不想打扰这氛围……〗

〖一个是千古暴君,一个是成功刺杀暴君留名千古的刺客,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那么之后又为什么反目成仇?……果然历史书上都是骗人的!〗

〖想到我家殿下的下场再看现在这副情形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qaq男神昭元帝对不起,我已经粉上对家啦!〗

〖还有我!我已经彻底黑转粉了!跪求殿下不要死!〗

一群直播间观众完全忘记了刚刚进入直播间时的各种反感,直接将直播间变成了大型表白现场,尽管被表白对象一脸无动于衷。

然而不管他们作何想法,注定只能做一个看客,遥隔一个世界观看着这记载于青史之上的皇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崩塌成尘。

这场意外爆发的行刺让祭天大典半途中断,就连刺客也逃之夭夭,皇帝震怒之下封锁资阳城,大搜三日,闹得整座资阳城人心惶惶,最终却是一无所获。而这过程之中反倒是有不少官吏趁机牟利,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满城百姓苦不堪言。

雪上加霜的是,紧接着又传来赈灾粮饷被扣之事,那克扣粮饷的贪官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刺客击杀,粮饷也被流民哄抢一空。一时天下乱军多如牛毛,朝廷不断派出军队出击,竟是分身乏术。

三月底,一支突然冒出来的流民军不但击退了官军,还将各地散兵游勇的义军尽皆收编,一路攻城略地,短短一个月不到居然攻下了七座城池。

这支义军所过之处,不但对黎民秋毫无犯,还主动开城放粮赈济灾民,安排百姓们以工代赈,重新建设城池,甚至就连遭受雪灾的田地,都被他们组织人手重新翻耕……一切井然有序,简直做得比朝廷还要周到。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神秘商会一直在背后源源不断注入资金支持,那些赈济灾民的米粮便来自于此。

眼看义军势力如滚雪球般壮大,所过之处甚至还有人夹道欢迎。皇帝和朝臣们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调动了北焰军前去围剿。奈何这支义军却如有神助,对朝廷进军的路线一清二楚,一路打得朝廷军队几乎自闭。甚至有不少朝廷官员主动大开城门,迎义军入城。

乾元殿中,鸦雀无声。

皇帝高居御案之后,十二旒玉藻在额前轻轻碰撞,他阴沉沉的目光透着玉藻射出,阶下众臣尽皆无声。

又是一次气氛沉重的朝会,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规划着如何剿灭义军,但殿中的气氛却显然并不热烈。

毕竟若是每一次规划的内容都能被敌军知晓得一清二楚,一次次兴致勃勃的派兵遣将都是以惨败告终,任谁都不会再有兴致屡败屡战了。

朝廷之中必有敌方的奸细!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偏偏却找不出相应的证据。

如此一来,商量战事之时,众臣难免疑神疑鬼,担心一切被奸细泄露出去。而皇帝更是草木皆兵,看着这些文武百官,只觉得每个人都像是不怀好意。这也让皇帝的脾气愈发喜怒不定,这段时间已经发作了数名大臣,其中甚至有两人直接被抄家。

如此这般君臣相疑,让朝堂之上的氛围变得愈发波云诡谲。

三皇子姜宸站在离皇帝最近的台阶下,一向意气风发的眉宇间也染上了愁色。在皇贵妃方氏的枕边风之下,不久前他终于成为了皇帝钦定的储君。

然而这位新任太子还没能享受一国储君的威风,就先一步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打击。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即将接手的并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金矿,而是已经被挖空的矿洞,随时可能崩塌,将他掩埋其中。

朝会结束之后,这位太子殿下一脸沉思而去,恍恍惚惚间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听见不远处隐隐的谈笑声,他才回过神来,恍然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似乎是皇宫中最偏远的一处宫殿。

“秋芜殿……”熟悉的名字让他顿了一下,就看见一道更加熟悉的人影走了出来,赫然正是几乎已被遗忘的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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