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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道,不知诸位对朕如何看待呢?
众人皆异口同声,陛下乃乱世明君。
苻坚笑道,朕不是要听这句话,这是个乱世,没错,可朕从来都不是什么明君,最起码,朕并非君。
他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苻坚是少数民族,虽然大秦统一了北方,可毕竟统治阶级是氐人,大秦一千七百多万户的人口中,氐人只有一百多万。
而人口占了大多数的汉人却对大秦政权抱有不同的看法。
一些汉人南下追随司马氏政权,一些汉人隐居不仕,一些汉人建立了邬堡,将自己与大秦隔绝起来,苻坚奈何不了他们。
但是,没有一日苻坚不想取得他们的支持。
可南方的司马氏政权只要存在一日,这些人却不会心甘情愿的归属大秦。
所以,苻坚心里多少是有心失落,还有几分的酸涩醋意。
他此刻说自己并非君,这些大臣们一下子明白了。
他在嘲讽自己。
坐拥幅员辽阔的万里江山,却得不到一个正统,得不到士族的支持,得不到天下人口最大的汉族的支持。
众人有些垂下了头去,有些丧气的模样,苻坚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装作一副高兴的样子么?
朕并非完美之人,可朕想做一个好人,朕今日有些不安,所以,想见见你们,也想听听你们的心里话,你们都畅所欲言吧,把心里高兴的,郁闷的,都说出来吧。
可是,他这样打感情牌,自己不说出心里的郁闷,他让大臣们如何主动说话?
难道他要大臣们说,要吃中午饭了,陛下,我们饿了,放我们回去吧。
萱城不禁觉得好笑。
苻坚可真会挑时间,真会拖时间。
大臣们真的不说话了。
于是,只有苻坚在说话。
好吧,你们都不说话,那朕就先说说心中的郁闷吧,朕每次想到天下还不能统一,总是寝食难安,我大秦虽然一统北方,据有大片土地,然九州终究不能归一,百姓们不能归于一姓,这是朕的失误,当然,也是诸位的失责。
他这么一开口,大臣们约莫猜到他心中的郁闷为何了。
如今,大秦无论是国力还是国土都比偏安一隅的晋朝强盛,苻坚的心大了,他想要的更多。
众臣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点头表示认同,有些却无奈的摇了摇头,苻坚把这些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朕继承大秦基业,如今已26年了,眼看着就要三十年了,人的一生能有多长,不过就是三四十载,对吗?朕用了19年的时间完成了北方统一,这么算来,这7年时间朕算是虚度了,如果不算虚度,那对大秦来说,便是休养生息了7年,我大秦是以武建国,可士兵们却歇息了7年,这算不算是虚度光阴呢?如今九州未定,司马氏偏安东南一隅,这是司马氏的罪过,也是朕的失误,朕从未叛过晋朝,从未辜负过百姓,而司马氏抛弃了各族百姓只顾自身行乐,如今朕想举全国兵力去征讨,粗略计算了一下装备精兵,约有97万,朕将率先出征,征讨司马氏,令衣冠南渡之士重回故土,今日将诸位聚集在这太极殿中,就是想听听诸位的意见,诸位以为如何?
苻坚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些话。
萱城悲凉的心道,这些话他在心中埋藏了多久,少数怕也有七八年了吧,可他一直藏着掖着,独自一人承受着,自从襄阳之战和淮南之战打响,他没有一日不想着南下建康。
他的这一番话说了出来,殿内的大臣都坐不住了,不是想着要赶紧回家吃饭,而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生计,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可依旧没有人敢站出来回答苻坚。
苻坚环顾着这些人,他在等这些人的回应。
作者闲话:好了,快要完结了,最后一个故事啦。
第三百零五章 太极殿会议
过了许久,朱肜站出来了,他是氐人中习儒之人,文武兼备,一边领兵出征一边在太学任教,萱城曾经拜访过他。
陛下顺应天时,恭行天罚,唿啸则摧毁倾覆五岳,唿吸则断绝江海流水,如果一举发兵百万,必将有征无战。
萱城想,如果历史真能像朱肜说的那般有征无战就好了,苻坚的本意也许不是大举南侵,而正是朱肜口中的有征无战,他不是想要灭了司马氏,而是想要降服司马氏而已。
他把鲜卑、羌、匈奴这些少数民族的国家灭了之后依旧能宽仁待之,而别说是拥有**正统的司马氏了,司马曜虽然只有21岁,就像苻坚的儿子们这般年华,虽然晋朝的朝政都是门阀士族手中,可他毕竟是皇帝,苻坚连官位官府都替司马曜准备好了,他能不善待人家吗?
可惜
朱肜的话不会应验,虽然他说的这么美妙动听,苻坚的征伐也并非有征无战,他想吓唬司马曜,可殊不知司马曜害怕,谢安却不怕,谢安的一生都是在吓大中渡过,他经历了多少风浪曲折,怎么会对苻坚这位故人不知彼知己呢?
苻坚不想打,只想吓,谢安却要真正的打一仗。
有些人是支持朱肜所言,有些人是反对的。
支持的第一人,当然不是别人,是苻坚。
这正是朕的心愿。他说对了,朱肜也猜对了,他们这些习儒之人虽然为国家的文化教育事业做出了贡献,可跟汉人一样,儒门之人喜欢揣测圣意,擅长谄媚之术。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猜到苻坚的心意的,也许,有些人是猜到了,可是他们就是要反对。
站出来第一个反对苻坚的人是权翼。
权翼是个能人,但他是个羌人,早些年是跟随姚苌之父姚弋仲的,羌人被当年的苻黄眉和苻坚领兵消灭之后,苻坚救了姚苌一命,权翼也跟之投降了苻氏,他是个谋臣,可他不像朱肜那般顺应这圣意,他追求的是正义和是非曲直。
苻坚很看重他,给了他很大的官,从黄门侍郎到司隶校尉到侍中,再到尚书左仆射,仅次于丞相之位。
他的回应也充满了正直的语气,昔日,纣王无道,三仁在朝,武王犹为之旋师。今日,晋朝虽有衰微之相,却未有大恶,谢安,桓冲皆江左伟人,君臣揖睦,内外同心,以臣观之,不能图之。
臣听说,军队取胜在于将帅上下和睦,而今晋朝内外清明,上下和睦,并非我大秦出征良机,再者,师出无名,我们大规模讨伐晋朝的名义又是什么呢?
苻坚沉默。
他垂下了头去,沉吟不言,他在想,想的也许是权翼的话,也许是谢安,也许是桓冲,也许是司马曜。
的确,权翼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谢朗和谢石来朝之时,谢氏和桓氏处于明争暗斗,可两家之斗就如天下之势一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谢家和桓家也是斗之必和,因为毕竟在门阀政治之上,还有一个皇权。司马曜高坐于殿堂,他如今已经不是黄毛小儿了,更何况,他那个19岁的弟弟司马道子并非池中之物,司马家的天下,终究不能落于外人,即便会有主相之争,皇室内斗无可厚非,这是几千年来的惯例。
所以,此时此刻,权翼口中所说的谢安桓冲皆江左伟人,君臣揖睦,内外内心,正是事实。而他口中的第二个原因师出无名正好堵住了苻坚想要征伐的一切借口。
良久,苻坚黯然道,朕恨不得此刻就南下讨伐晋朝,可朕并非昏庸之人,你们二人所说,朕思量过后,都觉得在理,朱肜所言虽是朕的心愿,可子良之言也属实。
这是什么道理,连萱城都被苻坚弄懵了,难道苻坚自己被权翼说动了,他不是来求得朝臣们的支持的吗?
然而,下一刻,却听苻坚道,诸位都说说吧,无关政堂,无论是好的不好的话,朕都只当是诸位家常闲话,今日诸位若是不出声,那便留在这太极殿吧。
他这话便是威胁了,那些不出声的大臣们可要遭殃了,此时此刻谁都想要回家吃饭,萱城不禁觉得好笑,苻坚此举怎么看怎么幼稚。
一时众臣低声议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尽其责,畅所欲言,然而看法各不相同,大部分人都是支持权翼的看法,并不支持苻坚的南征。
这时候,太子左卫率石越站出来道,陛下,臣反对大秦对晋大规模南下作战。
石越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而且精通谋略,擅判大局,曾经在襄阳之围中不仅守住了樊城,还献计苻丕率领五千轻骑浮渡汉水攻陷了襄阳外城,他对战争局面的判断一般不会出错。
苻坚看着他,道,卿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今岁镇守斗,从天象来看,福德在吴,如果陛下强行南征,必有天殃。且彼据长江之险,百姓都为之所用,恐怕不能讨伐。
石越从天时地利方面入手,说的头头是道。
苻坚忽然轻轻的笑了,从来没有这般欢快的笑声,萱城默默的盯着他,只见他笑过之后道,昔者,武王伐纣,正是逆太岁运气方向而行,也违背了占卜的结果,天道幽远,不是占卜就可以得知的。夫差、孙皓皆保据长江之险,最后也不免亡了国,今朕伐晋,倾其百万之众,投鞭于长江,足以断流,又何惧长江之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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