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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几乎聊了整晚。很平淡的对话,连笑容看上去都疲弱,不知者以为我在胁迫他。

他有一橱窗的莱卡底片机。

他说,停在这里的人不超过叁个。

又说我是第一个留这么久的。

后半夜我无眠,当下我无法知道原因,也根本没思考过。或许是黎明已近,我菸癮上来,他的也不遑多让。菸枪不难察出彼此对菸的依赖度,敏锐到能以感应类比。所以隔壁露台才会多出他那道身影。我试着想像当太阳升上,他的影子会倒向何方,被拉得多长,而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瞇眼吗?转身背对光的来向,还是会看一眼我。

他乏善可陈,双眸老损沧桑,儘管这词不适宜用在他这个年龄的人身上:他理当活力超载。

但这不减我对他的喜欢,因为他在至寂之中也不扭捏。

他如鱼得水的身姿催动我执笔描摹。

他这该死的让我垂涎的皮革修缮家——假如他没骗我。我难得去信一个陌异者,不对他的任何言词保有丝毫怀疑。

至少我有了筹码好要我该得的回报。

我没说太多,口舌总比不过一双手。

我的目光一直很坦诚,早在昨夜我就递出邀请了。

反正我这么想:露台是终站的应邀。

周丹颖笔下的英玛湮灭在人声的碾压,那时她在阳台上。环境对一枚写作人施以隔离,另类的迫害,所以莒哈丝才会在那面海的公寓里如人格分裂般地创作。她《夏夜十点半鐘》里的玛莉雅,没头没尾叫了句:「这是地狱。」我还以为她们头壳坏了。

就像莫梭归咎于溽夏艷阳,开篇他还在露台上审评底下行者,脑袋里跑些引人发噱、对自己过度氾滥的拋问。不过北非的气候依然勾人前仆后继地朝往。

我以为男人是接受了我的邀请。

孰料他竟摔下露台。

他要跨过来时脚没踩稳,咻一下,我都还没站起——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本想观赏他像个生动而灵活的男人那样翻过来——人就啪噠坠地了。

我也不晓得他死没有。

因为这是梦,结束在我心里认定他已死的瞬间。

可我觉得,佛洛伊德在天有灵会很兴奋甚是倍感安慰。我从没相信过他《梦的解析》百分百属实,但他把我哄得眼花撩乱,在这点上他的功力无人能及。

他又有一个好题材去发挥了。

这个梦境,使得魔幻写实主义得道在现世中安身立命。

外添点后浪漫主义气场。

我也绝对(我胸有成竹),这将如何与薄邱尼和塞维里尼的画凝炼成另一幅(天衣无缝的)旷世巨作。

或者就让其在德勒兹的成为(becoming)规制中恆转,永非存有(being)。

我因此绞尽脑汁记下。我已徜徉在甜蜜的欺世泥淖里,妄想着瞒天过海。

真是盛大又迷人的宴请。

我奇蹟洋溢的梦中梦。

我可是醒在小镇车站的墙柱旁?

飞快进站的火车翻到月台上,我忿忿不平地注视着那盏咿咿呀呀吵叫的木叶吊扇,愈加怒火中烧:我的男人怎么就那样荒唐地走了,走得还有够绝决!

可惜没看见我咬牙切齿的表情。我还真没有怜悯过他在我心中假象般神奇的死相;这足以致人于瘖哑。

maaskq:

中西部及皮老街是乃梦境最清楚的地理定位。

我认为是生活的过份劳累使得我的梦无端冒了个皮(疲)老(劳)街。

理想:在海德格的林中路上窜起一栋房,开窗就可听他乘兴归类光与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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