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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乔治.韦斯莱和好的当天晚上,海因里希罕见地缺席了大部分晚餐时间。当他出现在礼堂的时候他的身边走着几个我叫不上名字的德姆斯特朗的男孩儿,他的目光越过整整三条长桌与我对视,却意外地没有朝我走过来,而是转身坐到了斯莱特林长桌克鲁姆的边上。
“他才不敢再过来!”面对我疑惑的目光,弗雷德炫耀般地挥动着自己的叉子。上面淋着黑椒汁的牛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几滴黑椒汁落在他的衣服上。“可惜你没有看完那场雪仗,他被教训得很惨——我敢发誓,比他和克鲁姆扭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惨。”
像是要证实他的话一般,我的目光落在他因挽起袖子而露出的手腕上——那上面有一块不怎么显眼的淤青。
我看了眼乔治,他冲我笑笑,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颇为心虚的样子。“不是我出的主意,弗洛。”他说,叉子叉住了弗雷德盘子里的一小块牛肉(“喂,那是我的!你敢保证你不想教训一下那个伪君子吗?”)“好吧——至少,不全是我的。我只是帮忙出谋划策了一下。”
过于胡闹。我在心里想着低下头切自己盘子里的食物,目光却忍不住在斯莱特林的桌子上瞟过——那金发的男孩儿正在克鲁姆的边上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看上去完好无损的样子。如若除去他胸前不翼而飞的格兰芬多领带的话,或许他能称得上毫无区别。
“他不敢再坐到这儿来了,弗洛伦斯。”弗雷德的声音高调地响起来,像是在宣布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样。“惨败,他只能夹着尾巴跑回他的同伴身边去了,可怜虫。我们的赌注就是他不能再到这张餐桌上来。”
我没由来地替他感到难过——如若一切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祈求卡卡洛夫带他到这儿来,而最后他不但没被选为火焰杯的勇士之一也没法儿和他的老朋友好好叙旧——如若真是这样,那么弗雷德说得对极了,他是一条可怜虫。
“我并不是特别介意他坐过来呀。”我轻轻拨弄着自己两颊边上的头发,看着它们在我的指尖打着卷儿又落回原位。但很快的我便意识到这对双胞胎并没有回应我的话,于是我抬起头,意料之中地收获了两个瞪着眼睛的红脑袋。
“他明明——”
“不怀好意,图谋不轨,是个伪君子?”我快速截断乔治的话头,放下手里的刀叉。“你是不是想说这些?”
“居心叵测!”他转了转眼睛,飞速地换了个词语。“居心叵测的伪君子!没错。”
我果断选择不再继续纠缠下去。
但乔治明显不打算放过我。
“所以你说,你和他认识了很多年?”
“......如果你一定要我从我贫瘠的五岁前的记忆之中搜索这个人的话,我会说我不认识他——但如若算上不久前我的梦的话,是的,我想我确实认识他很久了。久到我没办法想起来。”我回答道,没由来有些烦躁起来。
我对海因里希一无所知,他看上去却对我了如指掌。他谈论起我们的过去的时候总是兴致勃勃,我却没办法分享千分之一毫的喜悦。这像是一道丑陋的伤疤,暴露在阳光之下。我想把它挡住,可没办法做到。
一个梦里走出来的人,就像是个蹩脚的笑话。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烦躁,乔治没有再提,弗雷德则飞速地把话题拉到了他们如何往费尔奇的办公室里丢了个炮竹。在他追出来的时候便一脚踩进了他们新制作成的陷阱里边儿,和他那只讨厌的猫一起挣扎了半天也没挣扎出来。
末尾他还填上了一句“别怕,弗洛伦斯,你是只好猫。”来作为这次笑话的结尾,轻松愉快地像是给自己的油画添上了最后一笔小花儿。
正如弗雷德所说,自从那天晚上过后海因里希便没有再到长桌上来。即使每次我走过变形术走廊或是地窖的时候总是能捕捉到他的身影。他身边站着克鲁姆,克鲁姆身边则总是站着各式各样的姑娘们。在看到我时他总会冲我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然后抬起手来冲我用力挥舞——而他身边的克鲁姆也总是会冲我点点头作为问好。
他并不是不想来找我,我总能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着的愉悦,可是总像是有无形的手将我们分开一般——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姑娘,他身边的男孩儿们总像是一层帷幕,轻飘飘地拦在我和他之间。
实际上,不止是他。学院里的姑娘们总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开始成群结队地走,她们身上的饰品比任何一年都要多都要耀眼,就像是把我来到这所学院整整五年所没戴过的首饰都戴上了一般。
欢笑,喧嚣,姑娘们头发上闪耀的装饰,落满霍格沃兹的白雪——十二月就这么飞速流逝着。
我本以为一切都会平淡无奇地继续过下去,即使今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不平凡。在圣诞节前的两个星期,我终于意识到了学院之中女孩儿们身上骤然增多的首饰是出自什么原因。
“圣诞舞会。”麦格教授在一节变形术课上简短地解释道,我浑身一颤,差点把手里的魔杖给摔在地上。“这是一个传统部分,也是和外国宾客交流的机会。虽然现在,舞会只对四年级以上学生开放——但如果你们喜欢,也可以邀请一个低年级和你们一起去。”
我抬起头来,坐在我身侧的阿曼达露出一种“是的,没错,你才知道吗”的表情。她耳朵上挂着的星星吊坠晃得我眼睛疼。
“圣诞舞会一定要穿礼服。”麦格教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舞会从圣诞节那晚的八点开始,午夜结束,在礼堂进行。”
坦白来说,麦格教授接下去滔滔不绝的讲述我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圣诞舞会这个词语的每一个单词都像一只炸弹往我的脑袋上丢,一个接一个在我的脑子里爆炸,直到它剩下可悲的一片空白。
圣诞舞会?梅林啊,这是谁发明出来的令人难堪的东西?
我盯着面前空白的笔记本,目光呆滞,而阿曼达早就凑过来戳了戳我的胳膊。
“乔治来邀请你了吗?”她问,在我转过脸看她的时候她朝我露出一个颇为甜美的笑容——就像是她天天对着镜子练习那般完美的笑容——她涂抹着的眼影的色彩换成了一种大地色,黯淡的,显得她的眼睛更为深邃。
我僵硬地冲她笑回去。
“不,没有。”我说。“为什么他要来邀请我?”
她明显很想回答我的问题,可是麦格教授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当即宣布了下课的消息。我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弹跳而起,飞速往坏中收拾了我的物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快步走去。阿曼达的叫嚷被我抛在耳后,很快就和杂乱的人声合在了一起,再也听不出来。
我健步如飞,几秒前空荡荡得像是白纸的脑子此刻像是被人用蜡笔涂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色彩斑斓而毫无规则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像是打结的毛线团一样怎么也理不顺畅。
圣诞舞会?穿着礼服的圣诞舞会?梅林在上,还不如丢一个昏昏倒地或者通通石化给我,好让我就这么昏睡着睡过这整个圣诞节。
我的焦虑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甚至在傍晚时分收到来自我亲爱的母亲的信件的时候,我想我的焦虑一下子便达到了它的顶峰。
我那位亲爱的母亲保持了她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寄来的信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她告诉我她与父亲打算到法国去度过他们的圣诞假期,品尝一下那里几道著名的美食,最后在一月多才会回到英国。整张信通顺流畅,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也没有。
言下之意,她并不打算让我回去。
我将信件翻转了一面,一行黑色的花体字出现在我的眼中。
“礼服我会在圣诞节前一周寄给你,希望你没有长胖,弗洛伦斯——你得想办法把自己塞进那件衣服里。”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什么都没有。这封信就这么戛然而止。
我平生第一次涌出了一种想要把自己淹死在黑湖里的冲动——实际上,泰晤士河,塞纳河,莱茵河,随便什么河都行,霍格沃兹盥洗室里的水池我也不介意——梅林啊,只要能把我给淹死。
阿曼达将我的表情形容为“吃了一只泡在水里半个月后的蟾蜍的扭曲表情。”
“我宁愿吃一只泡在水里的蟾蜍。”我咬牙切齿。
她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冲我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只。”
“三只我也成交。”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曾在恶作剧得逞后的韦斯莱兄弟身上看到过。
“要我说,如果你连三只蟾蜍也敢吃的话,西德利亚。”她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来,打量着那被她涂成鲜红色的手指甲。“那你也许也敢和男孩儿到舞会上去,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总不会比蟾蜍还要难缠。”
这是我来到霍格沃兹整整五年来第一次想要与除了韦斯莱双胞胎之外的人同归于尽。
“这比蟾蜍难缠,本特利。”
我不会跳舞。任何一种形式,哪怕是有节奏感地挥舞自己的双手与双腿于我而言也是从未学过的事情。当那些漂亮的姑娘们转出一个又一个完美无缺的圈儿,并带起裙摆漂亮的弧度的时候,我只能像个被施了塔朗泰拉舞咒的人一样笨拙地跳着一个又一个滑稽的动作——像一只牵线木偶。
更何况,那些姑娘多么漂亮。我的目光下垂,落在阿曼达的化妆镜上。那干净透亮的镜面上投射出阿曼达的脸。她看上去成熟又漂亮,那一头卷发的弧度像是被计算好的那样卷着漂亮的波浪。
而我,成熟漂亮与我毫不沾边。我静默地望着镜子之中我的样子,张长了的刘海被我拨到耳边,却总是又滑落回我的眼前。黑发打着卷儿挡住我的双颊,看上去却凌乱又病恹恹的,颇像长期不见光的动物。
谁会愿意和我跳舞呢,没有人愿意挑烂苹果。
阿曼达在圣诞舞会宣布下来的第二天便收到了邀请,她飞速地答应了那位赫奇帕奇的追求者。从那天起我便没在白天看见过她的身影孤孤单单地出现,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直到夜晚她才会独身一人回到寝室里——而这也并不是她一天活动的终点,回到寝室之后她便搂着自己的睡袍在原地旋转起来,像是在练习怎么跳好交谊舞。
而我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假装自己与床同眠。
她无数次想要将我从床上拉起来当她的舞伴,即使她美其名曰“我教你跳舞”,但她的目的不言而喻——都被我用一连串类似于“西德利亚不解风情,西德利亚不会跳舞,西德利亚是个糟糕的情人”的话一一拒绝了回去。
我的母亲说得对极了。我这么想着,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我确实是个很不解风情的女人。
在阿曼达接受了那位赫奇帕奇的第三天夜里,我终于无法忍受她每晚潇洒舞步的荼毒决定推迟自己返回休息室的时间。于是我围着自己厚厚的围巾,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地朝着黑湖边上走去。
霍格沃兹的黑湖从不结冰,德姆斯特朗的巨船还停泊在湖面,夜幕之下与远处的山一样起伏着,与黑暗融为一体。最近已经没有再下雪,前段日子的积雪也还未消融。混杂着冰渣与白雪的土地踩在脚下嘎吱作响,我摇摇晃晃地走过大半段路,朝着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树下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到黑湖边上来,大概是因为在寒冷的夜晚这儿不会有什么人——不像图书馆,现在的霍格沃兹挤满了想要邀请姑娘的男孩儿与想被男孩儿邀请的姑娘。我毫不怀疑我每走三步就能撞上一个红着脸邀请姑娘的男孩儿或是娇羞点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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