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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装, 下流!”丛蕾的拳头有如秋风扫落叶, 打得冷千山抱头鼠窜, 他吼道:“两坨肉有什么稀奇的……诶, 别打了……别打了!老子走了!”
丛蕾将冷千山无情撵走,回到宿舍, 黎晶晶和吕轻扬已经先一步到了,门一推开,大家整齐划一地望向她,讨论的内容分明与她有关。
黎晶晶迫不及待地问:“冷千山也转到一中来了?”
目前还没开学, 许多人不知道冷千山转学的事, 在黎晶晶的科普下, 舍友们看她的眼光皆带了惊奇:“你居然是冷千山的妹妹!”
有人问道:“他和楚雀裴奕三角恋是真的吗?”
“楚雀和他分手了?”
“他真的是富二代啊?”
“你们的姓怎么不一样?”
传说中的名人近在咫尺, 宿舍的女生们缠着丛蕾东捱西问, 像一窝聒噪的麻雀, 丛蕾一直想丢掉“冷千山妹妹”的头衔, 现实却总与她作对,吕轻扬见她焦头烂额, 解围道:“下午还要军训,先睡会儿再说吧。”
她倒头躺下, 大家看她休息了,不好再多说, 各自爬了床, 吕轻扬和丛蕾都睡下铺, 她悄悄跟吕轻扬道了声:“谢谢。”
“没事。”吕轻扬对丛蕾的敌意减轻了些, 她初中也是一中的,听人说过冷千山的妹妹是个胖子,这么看来,丛蕾节食的确是因为减肥,不是瘦子的瞎矫情。
午后集合,大家睡得无精打采,焉巴巴地驼着背,宋教官气冲斗牛:“谁再耷着个眼皮,我现在就去拿牙签给你们撑起来!……打哈欠的,给我出列,打满二十个,不打满不要归队!”
打哈欠的男生嘴张到一半,费劲地憋回去,出列后被逼着打到下颌酸软,宋教官道:“舒服吗?”
男生委屈:“不舒服。”
“还打吗?”
男生敢怒不敢言:“不打了。”
“再想打憋着!”
闹这一出笑话,倒是给众人提了神,他们下午的任务是站军姿,艳阳高照,树叶挡不住毒辣的阳光,叫人汗泪齐流。有女生中暑晕倒,旁边的人扶她去阴凉处休息,集满了全排人羡慕的目光,恨与她互帮互助的不是自己。
烈日炎炎,丛蕾站在第二排,脚跟并拢,脚尖分开,中指贴紧裤缝,阳光直照她的脸,她的汗水缓慢地沿着额头流入军训服,仿佛有虫子爬过。教官眼如鹰隼,专逮那些爱扭动的人,他逛到丛蕾旁边,丛蕾站惯了墙,目视着前方,不动如山,下颚微收,立得像块钢板。
宋教官见她神采奕奕,表扬道:“不错。”
整顿好军容军纪,他们开始学下蹲和摆臂,丛蕾胆小,为了不被拎街示众,动作犹如复刻,一等一的标准,宋教官观察了她片刻,说道:“你,过来,给大家演示一遍。”
丛蕾左顾右盼,身侧的人都没有反应,她指了指自己,无声地问:“我?”
“就是你!”宋教官说,“出列!”
丛蕾心跳骤急,强作镇定出了列,全排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军绿色的花纹像一张兜头大网,她汗毛倒竖,犯了密集恐惧症,紧张得想打喷嚏,比站军姿还痛苦,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宋教官道:“没让你罚站,愣着干嘛!”
没想到学太好了也要被处刑,丛蕾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步步谨慎,生怕当着裴奕出丑,教官指着她的腿,讲解道:“这才叫正步!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那些猫步,这是当兵,不是作秀!看懂没有?!”
“看懂了……”大家稀稀拉拉地说。
丛蕾示范完,宋教练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丛蕾。”
“大点声!”
宋教官令丛蕾想起了吴教练,她压着羞耻,绷着一张嫩脸皮叫道:“丛蕾!”
太傻了,实在是太傻了,这下不用冷千山的光环加持,大家都认识她了。
“你以后就负责女生的队列,有没有问题?”
“啊?”
“啊什么啊,阿里巴巴!”宋教官霸气地说,“听清命令,不要让我讲第二遍!”
“没、没有问题……”
大家笑得不行,裴奕站在打头阵的第一排,也冲着她乐。丛蕾自小当得最大的官就是卫生委员,骤地被架到领队的位置,有苦说不出,众人的目光比紫外线更烈,照得她的身体像个火球,快要自燃而死。
宋教官维持秩序:“把你们那口牙给我收起来,谁再让我看到大牙缝,五十个下蹲!没个正形!”
丛蕾无所适从地回到队列,继续和大家练习三步走,她不敢懈怠,打起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教官把他们当成了羊,每次跑步走到半途,指令突变正步走,但凡有同学开了几秒小差,立马火星撞地球,被拖出列承受宋教官的体能攻击。
演练了数十遍,仍然有人踩到前面的同学,两人叠罗汉摔在地上,教官发令全排休息一分钟,让犯错的几个同学出来表演相扑,给大家娱乐娱乐。其余人就地而坐,裴奕在丛蕾的斜前方,如同一尊古希腊的美男雕塑,这是丛蕾熟悉的角度,初中三年,他都是以这三分之二的侧脸存在于她的世界里。
丛蕾的自控能力太差,本想只瞟一眼,却一发不可收拾,大家都在看相扑,只有她在看裴奕。
裴奕陡然转过头。
“!!!”
丛蕾偷瞄的眼珠子和他撞了个正着,她躲闪不及,眼球在眼眶里四处游走,总算停在地上。搬家的蚂蚁似乎知道这个庞然大物在盯着自己,米粒大的身子提溜往洞里钻。裴奕忍俊不禁,带着一点点抓包的得意。队伍发出一阵叫好声,丛蕾顾不上他们的状况,再抬头,裴奕早就起身鼓掌了。
他那个意味不明的笑,使得丛蕾的脸似火烧云,许久才恢复了常色。
丛蕾狼狈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宋教官让他们向右看齐,然而她一转头,跃入眼帘的不是队友的后脑勺,而是坐在升旗台上的冷千山。
他盘着双腿,脸板得死沉,宛若一个人形监视器,不知盯了她多长时间。
丛蕾无缘无故被他仇视,疑惑不已。宋教官大喊了一声“立正!”,丛蕾连忙眼观鼻鼻观心。教官放他们去喝水时,升旗台上已是空无一人。
丛蕾松了口气,要是他过来了,她又要不得消停。她口里冒烟,灌了大半瓶水,刚一合上盖子,冷千山凭空大变活人,阴鸷地站在盖子后,把丛蕾吓得勃然变色,水含在半道,呛了个昏天暗地。
冷千山拍着她的背,充斥着不容靠近的霸占欲。他体魄高大,留着一个桀骜不驯的平头,剑眉压着狭长的眼皮,在军训的队伍里鹤立鸡群,冷千山对他人的视线置若罔顾,拿纸巾给她擦嘴,丛蕾自行抢过来:“都说让你别来了,你不上课啊。”
“自习。”
冷千山面有薄怒,伸手便要拽,丛蕾后退道:“我一身汗,别碰我。”
冷千山将她盯着裴奕的痴呆相尽收眼底,醋海滔天地说:“老子碰你又怎样?”
丛蕾被晒了一整天,心火正旺,见他又要不分场合耍无赖,懒得和他纠缠:“我先回去了。”
操,冷千山强逼自己忍下怒气,决定不和丛蕾硬碰硬,循序渐进地诱导道:“你们教官是不是脾气不好,我给你转个排吧?”
冷千山后悔自己生早了两年,不能和丛蕾同一届,手把手地看紧她。现在臭丫头招人得很,他对她一百个放不下。都说军训是恋爱的温床,若是丛蕾单相思还好,万一裴奕哪根神经搭错,也看上丛蕾,两人摩擦出爱情的火花,那就大事不妙了。
丛蕾的反应很激烈:“转什么呀转,你少干涉我!我待得好好的!”
“我就要!”还敢顶嘴,冷千山火冒三丈,“你他妈就想和那个裴奕待一块儿,对不对?”
他们站的位置离花坛不远,丛蕾慌乱捂住他的嘴:“你疯了?!”
冷千山攥紧她的手腕,把她往裴奕那儿推:“怕他听到?你不是喜欢他么?你去喜欢啊,你倒是去跟他说啊!”
“与你无关,你神经病!”他越做越出格,丛蕾措手不及,“你心情不好别把火撒给我,我又不是你的垃圾桶!”
“与我无关?我是为了谁心情不好的?”冷千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踹她两脚,“老子让你减肥,不是为了让你去早恋!”
“你和楚雀不也早恋了吗?凭什么来说我!”丛蕾含冤抱屈,“况且我也没早恋!”
“不管你早不早恋,”冷千山道,“你吃了我的饭,就要听我的话!”
“难不成我在你家待了两个月,就要给你做牛做马?”丛蕾能忍受他没头没脑的怒火,却忍不了他挟恩图报。当初是他和冷奶奶一起让她去冷家住的,丛蕾欠了他情,对他已是百依百顺,万一以后冷千山拿这事儿处处掣肘她,她还活不活了?
冷千山强词夺理:“废话!”
他们俩拉拉拽拽,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裴奕和申馨等人都望着自己的方向,丛蕾道:“我现在不想和你争。”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
教官的口哨声解救了丛蕾,大家统统回到队伍,冷千山也气得拂袖而去。有女生不清楚情况,花痴地问:“那男生好帅哦,你男朋友?”
“不是!”丛蕾头摇得像拨浪鼓,负气道,“谁找他当男朋友谁倒霉!”
初中的同学们知道冷千山和她关系匪浅,托申馨的传播,一天的军训结束,整个排的人都听说了丛蕾是冷千山的妹妹,找她扯闲篇儿的人有,敬而远之的人也有,撇开裴奕,排里就属她最出名。
晚上,大家洗完澡瘫在床上,看书的看书,玩手机的玩手机,透着大写的精疲力尽。丛蕾休息了一会儿,把瑜伽垫铺好,双腿伸直,一起一伏地做燃脂操。
舍友们像看怪物一样,纷纷停下了手头的事。
黎晶晶佩服地问:“丛蕾,你不累啊?”
“还行。”相比吴教练给她规定的运动量,军训消耗的卡路里完全不值一提,得到了裴奕的夸奖,丛蕾巴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运动。
众人对她五体投地,吕轻扬捏着自己的小肚子,烦恼地拿书盖住脸。
后几日学军体拳,丛蕾出拳力道十足,又成了宋教官讲解的标杆,还和蔼地问她以后有没有意愿考国防大学。丛蕾素来随波逐流,没有爱好,没有才艺,更没想过今后要做什么职业,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类成就大业的人,仅有的梦想就是考个好大学,独立养活自己而已。
宋教官说当兵的话国家会发补贴,丛蕾有些心动,不过她刚上高一,此刻考虑未免太过超前,只一门心思做好当下的事。大家早先以为她和冷千山一样飞扬跋扈,然而丛蕾长得好看,说话也不拿架子,宋教官让她去教女生们做操,她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待人极有耐心,在排里呼声很高,谁遇上了难题,被叫得最多的就是丛蕾。
丛蕾起初顾虑重重,担心自己讲错话得罪人,初中的她饱受孤立,不想再要一个同样凄惨的高中。丛蕾给别人做分解训练时,申馨总在一旁不屑地打量她,像是在看地主家的泥腿子,飞黄腾达后拼命地想洗去一身泥气,却终究当不成名媛。
丛蕾尽力低调做人,每次申馨对她指指点点,她都格外忧惧,怕同学们听信申馨的话,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但这毕竟不是初中的小圈子,申馨的凝聚力不如袁琼之,除了一小撮人附和她,别的同学待她一如既往,丛蕾渐渐适应了与他人的交流,甚至享受起了与战友们并肩作战的感觉。
到了军训的第五天,宋教官给大家变相地放了个假,组织全体队伍学习唱歌,和四排的人进行拉歌比赛。他们的主打曲目是《军中绿花》,教官让丛蕾管女生队,裴奕管男生队,丛蕾如临大敌,她哪里懂唱歌,顶多小时候唱过几首儿歌。有一次丛蕾在家里哼《粉红色的回忆》,这是向一萍当年最喜欢的流行歌曲,被冷千山听到,嘲笑了她一个星期,说她土里土气,声音难听得像猪,从此她再也没唱过。
宋教官指望他们学会了去教底下的同学,自己好当甩手掌柜,结果丛蕾和裴奕都声称自己不会唱歌,他认定他俩对好了口径偷懒,中午吃完饭将人雷厉风行地拉到办公室,扔给他们两张简谱:“来,唱!”
两人修起了闭口禅。
宋教官教道:“拉咪来咪——哆西——拉——”
丛蕾:“……”
裴奕:“……”
宋教官竖起眉:“唱啊!”
丛蕾与裴奕面面相觑,裴奕发挥绅士精神,让丛蕾先唱,丛蕾苦笑:“我真不行。”
宋教官铁面无私:“唱了再说行不行!”
横竖是逃不过,丛蕾赶鸭子上架,机械地跟着唱了前面几句,她等着被他们笑话,却见两人都颇受震动地望着她。
丛蕾结巴道:“干……干嘛。”
教官一拍大腿:“得,你这副嗓子,还是去考音乐学院吧!”
丛蕾臊得紧,不知道宋教官是不是在说反话,裴奕看她傻乎乎的,翻译道:“教官夸你唱得好。”
丛蕾平常说话习惯压着嗓子,歌曲的调子一拔高,秀出她一把清亮的声线,像一匹丝滑的绸缎,没有过多的技巧,天然去雕饰,纯真而澄净。
宋教官赞许有加:“我就说你是装的!”
“我没有……”丛蕾被搞得迷迷糊糊,不信自己真有此能力,莫非他们的听觉和冷千山不是一个系统?
“该你了。”宋教官催促裴奕。
裴奕双手投降:“我先声明,我确实跑调。”
“不要假谦虚,”宋教官说,“先唱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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