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叶萋萋-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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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羡入麒麟已两日,皇穆依旧未露面。

麒麟为他准备的阳春宫大极了,除官署寝宫外还有花园游廊,园中还有个不小的湖,湖心有个亭子。

副帅陆深、左颜于他入麒麟的当日下午又来拜见,陪他吃了晚饭,却只字未提主帅皇穆,连公序良俗中应为长官所铺垫的主帅如何亲自过问宫署建设、主帅如何操心宫署侍从安排等话亦一概没有。他满心不快,却也被激起些昂扬以及莫名斗志,一句未曾问起皇穆。

冬日天晚得早,酉时二刻天色就有些暗,茂行歪歪斜斜倚坐在椅中,捧着茶杯,一边吹袅袅雾气一边笑道:“又过了一日,我们依旧未曾见到麒麟主帅皇穆。”

元羡将手上的文移略作批示,合上后命內侍装匣送走,拍拍手,微笑道:“此人经历坎坷,性情乖张些,可以理解。”

茂行尝了口茶还是烫,“她两个副帅倒还不错,营中建设得也好,麒麟殿似乎比青龙大。”

钟沛道:“大得多,麒麟殿是在先太子崇荣的白泽殿的基础上建起来的,不仅营院驻地是白泽的,军将也大半是白泽的。”

茂行点头:“所以都说皇穆的军功一半是白泽殿旧部打下来的,一半是陆深与左颜打下来的。”他说着想起什么,向元羡道,“你可曾记得迎我们入殿之时,有几个人未穿麒麟军服?”

元羡点头,那几人一身皂色在麒麟一众金色军服中十分明显,他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忙着生气,转首就忘了。

“麒麟军将中除了白泽殿的军将,还有叶容,也就是皇穆生父的旧部。皇穆对自己并非天君亲生一事十分在意,从不祭拜亲生父母,是以当时将叶容旧部划入麒麟殿时,众将十分抵触,联名上书,恳请天君收回成命。天君未允,此事却得罪了皇穆,麒麟立殿之后叶容旧部的擢升是最慢的,是以已麒麟立殿十几年,依旧有一部分军士拒穿麒麟军服,不认皇穆。”他说到此处不由笑了,“所以如今想想,她不来见你,于她而言,根本算不上非常之举,恐怕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元羡起身俯瞰房内的麒麟营图,瞥见西北角一处塔楼,离近了只见上书四字“戎鞍之楼”,他想起镇魔塔,天君命他与皇穆一同探查,可皇穆一直不露面。

他又想起雷刑,看向钟沛,“去岁三营暗探事你可了解?”

钟沛道:“这件事比较复杂,暗探从军入的是白虎,托了玄武的什长将自己调入麒麟,在麒麟描画营图时被抓,靖晏司审问之后,认为此事虽尚未成祸,但为了警醒五殿,所以判罚了百道雷刑,因麒麟责任最大,所以判了麒麟三十四道,余下六十六道白虎与玄武均分。顾时雍本是文臣,于雷刑之惨烈一无所知,手下人拟了百道他也就批了百道。”

“麒麟果真无人受刑?”

钟沛道:“玄武白虎是各自巡防主将受刑,麒麟此次巡防的主将列英齐平东海蛟乱之伤未愈,副将程棠正在东海练兵。按例应由主帅受刑,但八议之中,皇穆至少占了议亲、议贵、议功、议宾,便是三百四十道雷刑也被免去了。”

元羡想了想回淳熙以来听到的只言片语:“皇穆在朝中似乎风评一般。”

“殿下这话委实是太客气了。皇穆之所作所为,如何能称得起一声’一般’”,茂行笑起来,“臣来麒麟之前,就听说麒麟大营如何违制僭越,这或者还可以推说此处本是先太子的军殿。前些时东海蛟乱,皇穆率水军平乱,战后东海水君进献若干珍宝。其中有株据称四海之内最大的珊瑚树,沈方特地为之备了吉服,准备携珍宝进献,没想到送来的不过是几车东海夜明珠。”

元羡有些好笑地问:“珊瑚树被皇穆留下了?”

钟沛也知道此事,笑道:“正是,且她拿走的不仅仅那一株珊瑚树。事致司收到的夜明珠小且昏暗。据说皇穆命人制了张网,将夜明珠倒上去,小的漏下去,大的收起来,沈方穿戴的齐整极了,却只收到几车那样的夜明珠。他气得当夜具文上表,洋洋洒洒几万言,痛陈皇穆如何如何侵吞贡品。”

元羡笑着摇摇头:“我若知道此人如此恣意,或者可知她根本不会上门谒见。早知如此,便去送送荡殊,他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能见面。”

茂行笑:“没准九月他就又来了,征和世子孱弱,诸国演武,便是为了面子,也应他代世子领兵。”

元羡早起后在常服与便服间犹豫不决,他记得幼年他舅舅例会时是穿铠甲的,他当然有,但基本没穿过。略作犹豫,选了便服。溜达着出来看见茂行等人倒都是常服打扮。

“我穿这身合适吗?”元羡看着他们皆着常服,难免有鹤立鸡群之感。

“你是来学习军务的,又不是来接手麒麟的,穿便服正合适,不然一会儿是你坐主位还是皇穆坐主位?太子着常服居下首,她是天君吗?请殿下时刻谨记太子威仪,天家体面。”

元羡深以为然,点点头就要起身出门。

“时辰还早,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端起你太子的架子,我们晚些到。”茂行赖在椅子上不肯起身,懒洋洋的。

“令尊就是让你这么辅佐我的是吗?”元羡见他一脸将醒未醒,想也知道昨晚一定又去找容晞了。

“储副养德为上,要是依着我令尊,你都来不了,来了还备受冷落。这事我要告诉母亲,让母亲告诉天后,然后由天后告诉天君,替你出气。”

“你这个圈子没走完,风宪们就先上奏天君说我跋扈麒麟,例会迟到了。”说着上前拉起茂行,强行出门。没走几步发现他姿势别扭,“你怎么瘸了?”

“前几日下马时崴到了。”茂行一脸淡漠,没什么羞耻心地说。

陆深、左颜及麒麟殿中府一干人等俱已侯在春阳宫外,见元羡出来,一一与之见礼,左颜笑着说:“殿下,此处距离正殿还有段距离,还请骑马代步。”

沿着营内河行走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渐渐听得兵士操练之声,元羡在马上张望,左颜解释道:“这是早间操训。”

元羡点点头,“校场在哪里?”

“回殿下,校场在大营北边。”

“麒麟有多少兵士?”

“麒麟兵士共两万四千余人,较其他四殿多出四千水兵。”

元羡点点头,再未言语。

行不多时,经过一道仪门,便见一座巨大宫殿,殿前铜鹤引颈朝天,香云自鹤嘴翻腾婉转,宫殿云雾缭绕,堂皇巍峨。宫殿正中挂着匾额上“麒麟殿”三字,正是天君笔迹。

“麒麟这是要反吧?”茂行跟在元羡身后看着巍峨的麒麟殿不禁喃喃道,他去过青龙正殿,也称得上庄重肃穆,但相较麒麟,简直寒酸。

元羡正想说什么,忽觉头上烈烈风动,一片阴翳从身后侵袭而来,□□马躁动嘶鸣不已,他不由抬头张望,只见一条青色巨龙从众人头上呼啸而过,原本萦绕着正殿的云雾震荡不已,那青龙翻飞了几下,化人形落在殿前,身型极魁梧高大,巍然如巨塔。

左颜笑道:“那是尚阳将军,原身是条寒龙。”正说着,西南方向雾霭凝聚,一只鸾凤破丛云而出,驾风鞭云而下,也化人形落在殿前。

“许步清将军。”元羡小时候见过他,容晞小时候还曾哭闹着要过他的尾羽。

陆深笑,“此二位将军例会之时从不循规蹈矩与众将从营门入。”

说话间,众人已至丹陛前,元羡看了眼一旁目瞪口呆的茂行,笑道:“到了,该下马了。”

茂行忘了脚伤,下马时不禁呲牙咧嘴,他强自忍耐,一脸平静,一瘸一拐跟在元羡身后入殿。

本来窃窃私语嘈嘈切切的大殿在元羡入内后立时安静,众人与元羡见礼,有內侍近前,向元羡指着主位道:“殿下,主帅请您上座。”

元羡笑着摇头:“孤此来是参习军务,主位还请你们主帅坐。”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钟鸣声起,殿内本就不多的嘈杂声渐渐寂灭,大殿深处传来脚步声。

行走得极慢,拖拖沓沓似乎三五个人,脚步声渐近,朱红色的殿门被缓缓推开,阳光照进来,在殿内界出一格明媚,光亮中几条颀长阴影摇动不止,一个身形瘦弱着朱色常服,头戴珍珠抹额的女孩儿缓步而出,不知是只有自己紧张,还是这一殿的武将皆如自己般紧张,元羡只觉气氛突然就凝重起来。

这就是麒麟主帅,皇穆了。

皇穆步入大殿之前还在与人说笑,头侧向一旁,脸上还带着些笑。她停在门口,看向一殿武将,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些。

殿内众将几乎同时起身,气氛肃穆,元羡坐在椅中置若罔闻,本来他也不必起身相迎。但此刻,他的不动声色无关太子威仪,天家体面。

皇穆逆光而立,阳光在她身上镶了一圈的金边,那耀武扬威的金边衬得她更见孱弱。她略站了站,扶着內侍迈步入殿,刹那间元羡的心疼了一下,她左腿无法迈步,只能在右腿行动的时候拖在身后,行走时一顿一顿。

步出那一方金色明媚,她的容貌渐渐清晰起来,容颜苍白艳丽,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眉间英气勃勃。

这是上元夜,浮图讲,置身灯火通明鼓乐喧天热闹至极中那个带着穷其面具的女孩儿。

皇穆走向元羡,拱手道:“臣,麒麟殿主帅皇穆,参见太子殿下。”

元羡忙不迭地起身相扶,有些失措地道:“主帅不必多礼!”

皇穆的施礼敷衍潦草,未及元羡碰到,她就收手起身了。

那夜烟火太盛,金碧辉煌下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此刻在胭脂的衬托下更见憔悴。

她似乎没有认出元羡,对主位做了个手势微笑道:“还请殿下上座。”

声音依旧清冷,相较那夜却喑哑沙哑了许多。

“主帅,孤来麒麟是参习军务,主位万万不可,还望主帅千万体谅。”元羡看着她,渐渐面红耳赤。

“如此,恕臣僭越。”皇穆微俯身又施一礼,这次更见敷衍,元羡还没来得及还礼,她已转身向主位走去。

几步路走得漫长极了,刚才凝重的气氛,重又粘稠起来。她扶着书案缓缓坐下,看向依然伫立的一殿武将,脸上始终挂着的浅浅笑意愈加浓重,她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玩着案上一支白玉小如意,笑道,“多日未见,诸位何以如此客气?这般严肃,是要勤王?”

太子就在座下,可她似乎并不觉得这句“勤王”有何不妥。

殿内的气氛有限的松弛了些,众将落座,各部开始逐一汇报。

春分引少龙过雷阵,新军演练,军械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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