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钧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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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仪,会给我脸色看的。”皇穆在心内痛骂陆深,此二人前几个月在福熙宫吵得不可开交,势同水火,结果如今他居然将此事托付给周晴殊。皇穆想象得到周晴殊那张脸会有多难看,她实在不愿重伤之下,还仰人鼻息。
牧斯幽将药端至皇穆面前,皇穆着白色中单坐在床上,她接过药,环顾四周,众人皆一脸凝重如临大敌。她不由笑起来,“这又不是鸩酒,还请诸位放宽心。”
周晴殊见她胡言乱语,不由皱起眉头,皇穆见她一脸风雨欲来,立刻道:“你答应了会很温柔很温柔的!”
周晴殊怒极反笑,压了压心里的火,转过头不看她。
皇穆颇为满意,用勺子舀了半勺送到鼻下闻了闻,皱着眉看向牧斯幽,可怜兮兮地说:“好苦啊!”
牧斯幽一副见怪不怪,“这药就是闻着苦,倒并不难以下咽。”
皇穆长叹一声,看了看屋内众人,指着元羡,“和湛喂我!”
元羡颇感意外,他们虽然亲密,但从未在人前过分亲昵,他掩饰着心里的兴高采烈,坐到床边,伸手欲接药碗,皇穆却笑嘻嘻把勺子拿出来递给他,“此药药力迅猛,喝下即刻见效,用不了勺子。”她说着靠近元羡,轻声道,“和湛,不要太心疼哦。”
说着将药端至嘴边一饮而尽。
她脸色瞬间惨白,面上立现痛苦之色,身子剧烈地抖了几下,右臂衣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鲜血洇湿,喉部吞咽了几下,终究不可控地呕出一口血。她用衣袖擦了擦唇边的鲜血,抓过元羡的手,上身虚浮地靠向他,在意识涣散之前,轻唤了一声“和湛……”
元羡昨晚预备她和自己撒娇耍赖不肯解凝瑞,不想她一口应允,并且要求自己照顾,心花怒放地入睡。早上又被她插科打诨搅闹的根本没思想过她的伤可能有多重,她说完“不要太心疼哦”后将药一饮而尽,他半点准备都没有就见她一身鲜血倒入自己怀中。他张着手臂不敢碰她已经被血洇透衣袖的右臂,想揽住她时又发现她背上也一片鲜红。他惊恐地回头看向牧斯幽。
平蛟乱的时候牧斯幽未曾随军,但也知道她伤得凶狠,她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殿下,臣为主帅更衣,还请殿下移步外殿……”
元羡摇摇头,“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我与她说好……”他顿了顿,“我,陪着她。”
皇穆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俯卧着,她胸闷得难受,想换个姿势,背后火烧火燎疼得她半点力气都用不上。她泄气地合上眼睛,预备再睡一会儿,床幕轻动,有人触了触她额头,在唇上涂了些清凉湿润的薄荷露。
是元羡。
她不知怎么心里就骤生出沉甸甸的安然与几乎磅礴的委屈,本来犹可忍受的痛疼立时难耐起来,她预备好要和他哭哭啼啼哀哀叫痛,想着要吃冰吃糖吃一切忌口食物,元羡若是不依,她就拿伤口要挟之,胁迫之,哀嚎指责,怒斥之。
“主帅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她心下一沉,只觉无比失落,说话的,是医署医官程空青。她微微抑制了一下心内的失望及不知从何而来的难过,涩声道:“劳你倒杯水给我。”
话已出口,自己也觉诧异,声音为何听起来,如此萧索。
程空青道:“下官先扶主帅坐起来。”
皇穆摇摇头,“烦你请晴殊或宴宴进来。”
程空青未动,反在床边坐了,伸手至肋下搀着她坐起来,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取了水杯递向她唇边。
皇穆被他几乎提着坐起来已觉尴尬不已,此刻靠着他更觉古怪。她向后挪挪身子,随即痛得颤抖起来,程空青揽住她,“主帅如今还撑不起来,先靠着下官吧。”
皇穆动了一下只觉得五脏都翻搅起来,堪堪被他扶住,心里恹恹的,满脑子都是元羡去了哪里,以及待她康复后,一定要找陆深好好说道说道。
程空青将水杯又向上递了递,“主帅喝点水吧。”
皇穆伸手接水杯,却被程空青闪开了,“下官拿着就好。”她看看程空青,他嘴角衔着枚轻轻浅浅的笑。她也笑了,放松了身子尽力靠过去,在他脖颈处轻轻蹭了蹭,“殿下,好疼啊。”
元羡守了她一天一夜,命人抬了张大榻放在床边,却没在榻上休息,拿了本书挤在床尾,不时探她额头,为她拭汗。牧斯幽半个时辰前给她换药时和元羡说她差不多快醒了,醒来后可以喂她喝些水。他看时间差不多去倒水的时候皇穆醒了,他听见声响,不知怎么就起了促狭之心,化成程空青的样貌逗她。
此时见她识破,于是又化回本身。
“对不起。”元羡被她那句“好疼啊”,刺得心里血肉模糊,上次背上还有可着力的地方,这次身后整片的血肉模糊,伤重处几乎见骨。
牧斯幽也是个奇人,医者父母心丁点没有,清理伤口之时感慨原来应龙造成的创伤是这个样子,遗憾不能将医署年轻的医官们召过来一同看看,感慨之际觉得不能放弃这个传道受业的机会。于是对着元羡现场教学,一边将破碎的皮肉捡出来一边和元羡说应龙尾鳞片粗砺,征战时鳞片微微绽开,稍有触及便皮开肉绽,皇穆身上这道斜贯右肩及左腰的狰狞创口,便是龙尾所伤。
她若不是个女孩子,元羡早将她骂了出去。他知道伤重,没想到伤重至此,周晴殊那句“主帅怕疼”将她形容得有些娇憨可爱,如今看来这和怕疼没半点关系,这伤要在他身上,他宁可吃一万年凝瑞。
“没有殿下我还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撑过这几天就好了,殿下心疼了?”
元羡把水杯贴向她口边,喂她喝了水,将茶杯放在一边,“我自从遇见你,就一直在心疼,本以为你之前因龙毒重伤时候的心疼便是尽头了,不想,如今竟还能百尺竿头……”他说不下去,略平复了情绪,“躺下吧?”他问。
“你把我向里挪一挪,你也上来。”皇穆看见床边那张榻,但见上面被褥没有用过的痕迹,知道他没休息。
“殿内的明夷香不多了,我去加一些。等我一下。”他近前亲了亲她,转身往香炉里填了两块香,回来一腿跪在床上,手仍在扶在皇穆腋下,将她提着向内挪了挪。
皇穆每次都觉得他提自己像乡间村妇提孩子,说不出的别扭。
“怎么了?”元羡担心弄疼她,一直留心她的神色,不想不见痛苦之色,却见她笑得古怪。
“殿下每次都像提孩子或者提小猫小狗一样地拎起我。”
元羡本来不觉得什么,被她一说,也觉得尴尬,“你这两次都伤在背上,又不能抱又不能搂。”他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说着竟带了些委屈。
“是我的错,以后伤在身前,将背部空出来,”皇穆侧身躺好,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伤口,她闭着眼睛停了停,又笑嘻嘻地说:“好让殿下抱我。”
“不要再受伤了。”元羡摇摇头,低声道,话一出口,便知不可能。
“我打了十几年的仗,以前伤处浅轻,三五日就好,从未像今年这样,没完没了的卧床。”皇穆伤在右臂,没办法熟门熟路的解元羡的扣子轻薄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握着他的手。
“姜漾很厉害?”
“姜漾很可惜,这般人才,却被蛟族说动。”皇穆面上带了些惋惜。“蛟族作乱时,麒麟正在北海驻防,天君于是派麒麟平乱。初时几战打得很顺利,但太过顺利,蛟族虽不善战,但既已竖反旗作乱,自当尽力搏命,不至于不堪一击至此,而抓到的水族很多并非北海蛟族治下,我于是怀疑蛟族之外还有别的水族参与。那日两军对战,因为战事已近两个月,双方皆十分疲惫,我传递假消息使蛟族相信我已调中吕、龙渊两军前来支援,逼迫蛟族背水一战。开战之时麒麟主力尽出,大营空虚,姜漾果然率军现身。他轻敌,我也轻敌。结果两败俱伤。”皇穆说完微微一笑,“姜漾很可惜,麒麟也有龙将,却无人是他的敌手。”
“你当时知道姜漾参与其中?”
“并不十分确定,但我觉得是他。我怀疑姜漾很久了。去年靖晏司例会,他来靖晏司协调想要参加五殿九月的练兵,他入议事厅时本来瘫椅子上的陆深突然摸了下腰间佩剑。我后来说起此事,他却全没印象。我后来想想,觉得恐怕是下意识想要防备,那之后我对他就颇为留意。北海与姜漾属地相邻,蛟族虽然一直蠢蠢欲动,但实力尚不足与□□抗衡,麒麟主力不出,麾下四军随便哪一部都可平乱,蛟族谨慎,若无强兵支撑,不会如此行事。姜漾那时虽然刚刚被立为世子,但此人心志高远,并非称臣之人,所以平蛟乱之时,我令列英齐称病不出,程棠代主将位,私下命韩醇带了套绞龙锁及一千水军随行。众将分兵而出之时,我与列英齐、韩醇守株待兔,结果果然是他。他率水军突然现身之时我还颇得意,觉得自己料事如神,万万没想到,他骁勇至此。”皇穆说着笑起来,“同样是世子,殿下看看茂行。”
元羡想起茂行拿着把反曲弓研究如何上弦时的呆头呆脑,不由也笑起来,继而想起自己,惭愧道:“我于征战一道,也太过生疏。”
“殿下要治理的是四海九州,征战杀伐之事,臣为陛下做。”皇穆向元羡怀里靠了靠,紧紧贴着他。元羡不敢搂她,手虚虚扶着她的肩膀,“可是我不舍得。”
皇穆想说点什么,可疲倦又袭上来,她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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