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佩清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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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羡起手召来明庭,将之出鞘恶狠狠插在床边,茂行立时安静了,抱拳道:“殿下夤夜来访,不知有什么指教。”
元羡只觉头疼欲裂,收剑入鞘,在床边坐了,捏了捏鼻梁,刚要说话,便听茂行哀嚎道:“你把床弄坏了!这床十分舒适,现在让你弄出这么一个洞来,麒麟未来让我赔偿怎么办?”说着见元羡脸上又现凶狠神色,小声小气道:“他们要是让我赔偿,我就说是你弄得。”
元羡起身在寝殿内的长榻上坐了,茂行揉揉眼睛,起身披了衣服踩着鞋跟过去,“天妃娘娘不准你与皇穆的事?”
元羡看向茂行,怒道:“果然是你出卖我!”
茂行长叹了口气:“殿下,求你行行好,来龙去脉我都不知道,你问斩也给个罪名好吧!”
“舅舅与冯铎,知道我与皇穆的事了。”
“他们劝阻了?”
元羡点头。
“天妃娘娘什么意思?”
“没有说,”他今夜十分混乱,从单狐州一回来就直奔春阳宫,此时将冯奥野的话回忆一番,“母亲似乎是知道的,母亲似乎不反对。”
“别似乎呀,你亲自问问,看看娘娘什么意思。”
元羡垂头不语。
“你不敢?嗯……也是,天妃娘娘要是不同意,此事就不好办了。”他说着看向元羡:“娘娘要是不同意呢?”
元羡想了想,“我自己向天君求娶皇穆。”
茂行点点头,敷衍称赞道:“殿下勇武。”言罢又好奇:“冯铎和你舅舅的理由是什么?”
元羡不理他,“关于崇荣太子的死你知道多少?”
茂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是因此事,”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将一个杯子洗了洗,给元羡也倒了一杯,“你容我想想。”
元羡拿起来正要喝,却见茶杯中并非茶水,色泽白腻,有些浓稠,皱眉道:“你这是喝些什么?”
茂行神秘兮兮地说:“夔牛乳,夜间饮用,可以长个的!”
元羡闻言只觉恶心,烫手似地放下,犹自觉得奶腥气,将之推得远远的。
茂行轻哼一声,“不出半年,我就要比殿下高了!至少高出半头!”他言毕皱眉思想了一会儿,“传言,我是说传言啊,你知道荣懿长公主吧?”
“知道。”
“你知道荣懿长公主的夫君与孩子在则宴之乱后,皆被太后处死了吧?”
元羡点头。
“你知道这个就好讲了,荣懿长公主一直伺机报复,于一日被她找到机会,在崇荣的饮食中下毒,可不知为何,皇穆也中了毒。那毒十分难解,医署众人费劲心力也只配出一份解药,”他说着看了看元羡,“有人说是崇荣把解药让给了皇穆,也有人说,是皇穆将解药自己吃了。总之,就是二人皆中毒,只有皇穆活了下来。”
元羡皱眉想想,轻轻摇头,“皇穆不会独占解药。”
茂行困得摇摇摆摆,顺着他道:“也是,因为后来太后还赐婚来着。这些年她虽失爱于天君,但太后对其盛宠依旧。”
元羡想分辨说她不曾失爱于天君,但见茂行嘴边一圈牛乳痕迹,觉得和他说什么都多余,潦草地点点头,起身便走,却被茂行拉住,“你去哪里?”
“我回福熙宫。”
茂行看着他,一脸哀愁,“殿下,今日太晚了,你就在此稍作休息吧,那面骏疾镜是在鹿鸣堂吧?你这个时间兴师动众回鹿鸣堂,让人知道很奇怪的。”
元羡于是想起冯潜那句,“此事若为外人所知,她会遭人如何议论?”
他强自按捺着,胡乱在春阳宫睡了一夜,煎熬到一早,草草洗漱便冲回晴明馆,皇穆却不在屋内,床榻铺设整齐,他心内焦灼更盛。出了晴明馆,在游廊之上遇见宴宴,才知皇穆昨夜睡在画舫上,于是腾云上船。
皇穆还没起,正搂着乐芝躺在榻上看话本,见他来了,笑着推开乐芝撑着起来。她坐起后收了笑意,一脸凝重,“言而无信的仙君,不是说昨晚回来吗?!”
元羡本来平复的心疼在看见她时又翻滚起来,他知道皇穆不见得需要他的心疼,可他控制不住。他上前将她一把搂住,沉声道:“对不起。”
皇穆被他搞得莫名其妙,愣了一下,回搂住他,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的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笑着问:“殿下怎么了?”
元羡放开她,在榻上坐了,他低头握住她的手,不住摩挲,闷闷道:“我回来晚了。”
皇穆凑近了看他,见他一脸疲倦,笑着问:“殿下昨夜没睡好吧?可是听说什么了?”
她一脸笑意惹得元羡有些难受,他想说没有,却又无法解释他莫名的行为。
“和湛呀。”皇穆鲜少叫他的字,此刻忍耐着笑意唤他,“你怎么去了趟单狐州回来就这样了,是不是你和天妃说了我们的事,她深恶我平素为人,命你不得与我往来?”
“没有。”元羡知道皇穆玩笑,却也有点着急地否认。
“那你怎么了?”皇穆一脸好奇。
“就是想你了。”元羡复又将她搂住,闷闷不乐道。
皇穆贴着他的胸口,想想道:“娘娘和你说昨日内殿的事了?她怎么说的?是说成王妃不想我给她女儿赐福?”她说着便又想起成王妃听到她说可以退出内殿时脸上的欣喜若狂,不由又笑起来。
元羡本将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见她如此说,就势承认:“你别笑了,你笑得我难受。”
“你是心疼我,还是气成王妃?”
“都有。”元羡喝了口榻几上的茶,低沉道。
“平心而论,我若是她,也不希望我这样的人给茵畅翁主赐福。倒不是因为我一出生便没了父母,和拒婚也无关,我是武将,杀戮太重,不适合赐福。为人父母者,舐犊之心,应被体恤。你没必要生气。至于心疼我,”她调整了一下,躺在元羡腿上,搂着他的手,仰首看着他,“我很喜欢你心疼我,虽然此事我不觉得委屈,但有人心疼总是好的!”她说着愤愤将他的手丢向一旁,“你为什么昨晚不回来?!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他怔了怔,佯装生无可恋地长叹一声,“我被翁翁拉住,听了一晚上大道理,什么万勿亲昵群小,不听规谏,什么物得其序,海内自修,百姓从化……”
皇穆大笑,“冯老仙君风采依旧?”
“他如今最恨人说他精神矍铄,‘风采依旧’恐怕他也不见得爱听。”
皇穆见他愁云惨淡,能够想象昨晚经历之惨痛,笑道:“太后也不喜欢别人说她气色好。”她说着将枕边的丝绦藏在枕下,他们一番搂搂抱抱元羡早看见了,笑着说:“是给我的吗?”
“你看到了呀。”皇穆并不沮丧,就是不好意思。
她前几天刚打完一条,她本来想就它了,结果被闻悦拦住苦苦相劝,说这好歹是送给太子,东宫戴着这么粗糙的东西四处行走,有好奇的问起来,九州四海就都知道公主手艺粗糙了。
皇穆说:“那你教我一个简单点的呀,你这个太难了!”
闻悦于是利落地打了一个样式简单大方的,皇穆又嫌弃那样式太过郊寒岛瘦。她想拿闻悦打得好看的手艺精巧的丝绦糊弄元羡,但念头刚起,又觉得不太好。忍耐着重新打。
晴殊远远看着皇穆无比费劲地笨手笨脚,强忍笑意,“公主下一步就能做荷包了,做完荷包绣手帕,绣完手帕,就该给太子做肚兜了。”
皇穆笑:“我先给你做个抹胸,还给你绣朵大大的海棠花!”皇穆手上不停,脸上笑意浓浓。
“不敢劳烦殿下,也不敢夺另一个殿下的心头所好,公主殿下还是专心给太子殿下做吧。”晴殊和宁曼对视一眼,掩口轻笑。
皇穆拿起自己打的丝绦,看了看闻悦做示范的样子,两相对比,果然惨不忍睹,她把闻悦那条挡住,觉得不对比着看,自己那条还可以。宁曼过来给她茶杯里添水,她把自己打了两三寸的丝绦举到她眼前,“真的特别难看吗?”
宁曼接过来看了看,觉得确实难看,她不忍打击她,笑着说:“蛮好的呀。”
“良心都让狗吃了。”晴殊之前远远看着觉得似乎还行,嘲笑的不过是皇穆动作笨拙,如今凑近了看了眼,一边笑一边推了宁曼一把,“公主也不必纠结好看与否,这个虽然……嗯,贵在心意,太子殿下见了一定知道是公主殿下亲手所做。阖宫上下,再没人有这个手艺,就是龙见,打得也比这个精美。”晴殊开始还装得一本正经,及至说到龙见,撑不住笑起来。
皇穆瘪着嘴瞪了会儿晴殊,又托着腮看着自己的手艺,一脸惆怅。
晴殊没想到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瞪着自己时气势还很足,现在已然奄奄一息,她坐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恩,越看越粗糙。她笑着推推皇穆:“生气了?”
“生谁的气?”皇穆喝了口水,一脸困惑。
“生我的气啊!”周晴殊觉得她最近越来越呆。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说你这个,”周晴殊拿起丝绦扬了扬,“做得不好呀。”
“这本来就不好,你说不说它都不好。”皇穆扶额唉声叹气,“我就不应该答应他。”
“这东西熟能生巧,你多打几条,熟练了就好了。”晴殊笑。
后来皇穆振作精神,把丝绦装在荷包里,没事的时候背着元羡编几下。
所以如今画舫上的这一条,依旧属于不能让元羡看,或者至少不能让他带身上走来走去。
如闻悦所说,手工如此拙劣,旁人势必会好奇出自何人之手,那么九州四海皆会知道,昭元公主,麒麟主帅,于女红针织上,一塌糊涂。
皇穆一边说“你看到了呀。”一边把丝绦向枕下推得深了些。
“没打好不能看吗?”元羡没看仔细,惊鸿一瞥只觉配色雅致,样式复杂。
“嗯,没打好不能看!”皇穆连连点头,元羡要是坚持要看她也没办法,但他先说了“没打好不能看”,她也乐得用这个借口蒙混过去。
“那什么时候能打好呀?”元羡有点迫不及待。
“这个很复杂的!很难打的,打得快了容易出错,你不要着急,我每天闲了就做一做,做好了就给你。”皇穆越说越郑重。
“那你不要太辛苦了。”元羡想起麒麟殿终日事务繁冗,不知怎么就有种皇穆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点灯熬油给自己做丝绦之感,他想说我不着急,可他又确实着急,于是只能说“那你不要太辛苦了。”他说完面上带了点不好意思,犹犹豫豫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拿出一面铜镜,递给皇穆,“我总想送你点什么,却又不知要送你点什么,单狐宫中有擅做铜镜的匠人……”
皇穆接过铜镜,前后看看,背面刻着麒麟衔芝,及“见日之光,长勿相忘”。她读了两遍,捧在胸前,扬起面孔喜孜孜冲他一笑,将脸埋在他肩上,轻声道:“多谢殿下。”
元羡伸展手臂搂住她,带着点撒娇地抱怨道:“主帅,请叫卑职‘和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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