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人如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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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没多久比赛就结束了,众人下了龙后将抱着茂行向空中抛了三五次,他乐得晕头晕脑,只觉脚步轻浮,如在云端。
赛后鞠社众人如常在众山小庆功,冯铎送容晞回家,茂行拉着元羡苦苦哀求让他一定请皇穆来。
菜还没吃几口,茂行就端着酒杯来敬皇穆。“感谢主帅让我上场!”
皇穆举着酒杯与他相碰,“我感谢世子才对,多谢世子助麒麟首战告捷。”
茂行摆摆手,“不过是运气罢了,蛟龙太小,与巨龙间穿梭无碍,他们没和这么小的龙打过,一时没防备,就被我钻了空子。”
皇穆笑,“世子谦逊。”
茂行今日厥功至伟,加上平日性格开朗近人,麒麟众将都十分喜欢和他亲近,是以他和皇穆没聊几句,便被人抓走喝酒去了。
皇穆略坐了坐,吃了几口小菜,与众将都喝了杯酒,给元羡使了个眼色,借口殿内还有事,叮嘱众人今日可豪饮尽兴,便离席了。
元羡以为他们要回宫,不想皇穆出了厅堂拉着他入了一间小阁,阁中有一处暗门,打开却是一条向上的楼梯。
众山小一共四层,他们本就在顶楼,元羡跟着皇穆上楼,心里满是好奇。
所到之处并非屋顶,而是一间大厅,其装饰之繁复华丽,望而即知是皇穆自己的地方。
元羡好奇地打量,“我以为这里只有四层。”
“这一层设了障眼法,从外面看不见的。”皇穆拉他到屋内正中的大榻入座,榻上的小几上摆着各色吃食。
元羡看着大榻两边的荷花缸,想起前日他桌上的两盆荷花,笑着说:“我收了你的荷花,还未道谢。”
皇穆脱了鞋靠在他身上,“殿下喜欢吗?”
“喜欢。”元羡伸手搂住她,又担心她伤口还疼:“这样会不会碰疼你?”
“不会,已经好了的。”皇穆笑着摇头,“那是花朝监种植的碗莲中我最喜欢的两种,我前几年在留晚照买了几颗,这几年一直没开出花来,今年倒是长了几个花苞,我本想送你我自己种的,但那几个花苞总也不开,便从花朝监要了两盆。”
元羡立刻道:“我要你那两盆!”
“我那两盆没开,徒长叶子。”皇穆语气遗憾,继而故作凶狠道:“有可能是那家骗我,明日便让人封了他家!”
“不开花只长叶子我也要!我才不要花朝监那些草木上神养出来的花花草草。”
“这容易,明日就将我那两盆叶子送与殿下。”
他们闲闲说话,元羡突然皱眉道:“今日麒麟看台上一片金色,就我自己不是,我入麒麟参习军务,也算麒麟将,却连一件衣服都没有,主帅排挤我!”
皇穆笑:“殿下入麒麟之时臣便命人送了一套军服,殿下如今却如此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给我的是主帅服!我只是小小一名五品参将,我就要我的五品参将服!”他说着却想起一事。今日龙鞠赛是麒麟主场,麒麟鞠将率先出场,每名鞠将出场后皆纵龙绕场一周,场内本来沸腾着的热烈气氛却在一名鞠将出场后急转直下,不至于戛然而止,却也骤然冷落了许多。那名鞠将冷着面孔,也未如前面的队员那般绕场一周,而是拉拉缰绳纵龙入列。欢呼声后来又升腾了些,但毕竟有限,场内气氛再没有开场时那么热烈。冯铎当时和他说,那人名叫沈介。
元羡将当时情形说于皇穆,倒了杯椰酒,喂她喝了。
“沈介前几天已调入白虎,不是麒麟军将了。”皇穆就着他的手喝了酒,拿起一串烤肉递给他:“尝尝看,我觉得整个浮图讲,他家的烤肉最好吃。”
元羡接过来咬了一口,觉得确实香嫩可口,“那他今日为何还上场?”
“鞠将不拘泥于隶属,所以他虽然已到了白虎,还可以在麒麟打龙鞠。他在麒麟,是因为战金甲。韩醇不同意他将战金甲一同带走,其实这龙从出生到如今都同沈介在一起,换了御龙使光磨合就要一段时间,倒不如让他带走。麒麟也好,白虎也好,终究在□□为将,又不是叛逃到北绥去,但韩醇既然不同意,那我也就不能同意。”
“韩醇,是水军主将?”元羡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韩醇是梁昂最得意的将领,当年梁昂献三千水军于□□,西海众将意见极大,韩醇力排众议支持梁昂,事关水军,韩醇决断之事,我从不干涉。”
元羡又问:“今日众人对沈介这般敌意,便是因为他去了别殿?”
皇穆轻轻摇头:“不是,众人今日的态度,是因为他去了白虎。”皇穆喝了口酒,“五殿不睦,而麒麟同白虎尤其紧张。这其中有我的原因,也有蒋策的原因,”她停下来想想,“主要还是我的原因。早几年麒麟初立,我自恃身份,事事皆要压别殿一头,青龙朱雀玄武还好,蒋策却不相让,一来二去便生嫌隙。主帅不睦,下属们便难免冲突,之后又有我将祝桓钉在演武校场,关系便愈发差了。所以这些年来,麒麟也无人去白虎,白虎也无人来麒麟。他如今自己活动着去了白虎,众将心里,难免小看他。”
“他为什么去白虎?”
“白虎有位置,姑洗的副指挥使虽然与御龙使平级,但实际上是晋升了的。麒麟军将年纪轻,别人不说,只陆深、左颜便将众将都压住了,这几年军将们的晋升更只有靖晏司一个途径,可靖晏司才有多少位置,所以他自己能谋到姑洗的副指挥使,我是愿意他过去的。”
元羡点点头,“原来如此,主帅好度量。旁人难免觉得此事事关忠诚。未必有主帅这副胸襟。”
皇穆笑,“他是去了白虎,又不是叛去了北绥。”
元羡伸手搂住她,从桌上又拿起一串烤肉,“早听人说这里的烤肉好吃,回淳熙之后一直说来,却总也没来。”
“殿下素日都与些什么人往来,这里也有人推荐给殿下。”皇穆咬了他递过来的一块肉,边吃边含糊着说。
“这里怎么了,我觉得这里很好。”元羡笑。
皇穆躺在他腿上吃得不舒服,坐起来,自己也拿了一串,“外间传说此地不仅仅是个烤肉店,殿下难道不知?”
“略有耳闻,就因这个我没敢来,怕风宪们告我。”
“他们家的烤肉好吃,又兼此地风景好,早年间众人皆爱在此地宴饮,五殿不睦,偶尔遇见,常有冲突,陆深便将这里买下来,平常素少营业,大门紧闭却隐隐有歌舞之声,又兼老板是个鲛女,长袖善舞。渐渐就有传言,说众山小是间青楼。”皇穆笑。
“这一层是你的?”元羡也笑,四处打量着。
“开始没有这一层,麒麟殿初建之时,众人爱来这里吃吃玩玩,陆深不爱带着我,但我总凑热闹,陆深于是又加了一层,我想吃的时候就在这里。”她说着笑起来,“建殿之初好多笑话,众将饮酒喜欢歌舞助兴,他们身边都有女孩斟酒,就我没有,我和陆深说我也要,结果他出门找了只小狗给我。他们搂着女孩喝酒吃肉,我搂着狗。”
元羡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得将杯里的酒撒了一半。
“我那时候很蠢,他们明明就不愿意我来,我却急着与他们建立同袍之情,结果他们也拘束,我也尴尬。”她说着搂住元羡,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鼻子:“如今我在这里也不需要搂着小狗了。”
元羡忍住笑,冲她“汪”了一声。
皇穆开怀大笑,她枕着他的肩膀,一边吃烤肉一边看着窗外月色,“殿下,这番景色,这片月色,我自己看了十几年了,万万想不到……上天果真十分垂怜于我。”她说着一手与元羡十指相扣,一手抬起摸了摸元羡的鬓角,“殿下,此刻我的头发是什么色的?”
元羡还沉浸在她刚才那句近乎表白的“垂怜于我”的震撼中,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的发髻,轻声说:“月色下,泛着些银色。”
“我眼里的殿下也是一样的发色,”她说着拉过元羡的手,“和湛,你我也算共白首了。”
元羡心内一恸,却又生出些不详,他克制着心里的恐惧,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锁。
“我总想送你点什么,思来想去,都拿不出手。我幼年身体不好,母亲去女娲殿求了一道平安符,铸在这小金锁中,说也奇怪,那之后我的身体就慢慢好了。你我与凡人而言,皆是神明,可你我皆知,世人信奉神明,我们却半点都不在意凡人,所以我以前由己及彼,觉得女娲的神识若还有些飘荡在这九州四海,断然不会理会我们这些小神的性命与平安。可如今有了你,我却希望她是在意的。”他说着,将小锁挂在皇穆胸前,“这个是傻了点,你就戴一晚,之后或者压在枕边,或者缩小了放在荷包里,或者真的能够驱灾避害呢。”
皇穆托起小金锁,借着月光认真端详。
“这里,还有一只小麒麟。”元羡在春阳宫那晚翻身时被枕下的小金锁硌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平安锁,拿出来玩的时候发现上面还有只小麒麟,于是生出了将它送予皇穆的心。
可是第二天又觉得太傻了。这小金锁颇被他戴了几年,后来渐渐长大,觉得蠢头蠢脑的,无论如何不肯再戴,冯奥野便命人将金锁放在枕下。他私心当然是希望皇穆能够戴着,但又觉得这想法过分了,他都觉得蠢,皇穆更不可能戴。于是送给皇穆的想法就偃旗息鼓了。
今日皇穆与他说这片月色她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看了近十年,又说明月清辉之下,他们也算共白头,动情与惊惧之间,他便把这小金锁拿了出来。
皇穆将小金锁翻来覆去地看,笑着抬头“为什么将符铸进了金锁?想把你锁住?”
元羡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想,应该是这个意思,不由笑了,“大概是吧,从前是为了锁住我,如今,我要锁住你。”他说着,一手握住皇穆把玩金锁的手,一手搂住她的肩膀,靠近了,亲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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