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北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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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筵讲,元羡本想称病推脱了,但蒋策已同陆深将镇魔塔乾塔倒塌之事具文完毕。他这些天就缩在寝宫照顾皇穆,镇魔塔的事全权交于蒋策与陆深,秦子钊每晚和他汇报进度,昨天将文移递交于他。他今日即便不参加筵讲,也要同蒋策与陆深面见天君。
他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皇穆却攀住他的脖子亲吻他,他当然立刻又不想走了,但皇穆很快松开他,笑着说:“君上去吧,妾等你回来。”
元羡走后皇穆阖着眼又躺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坐起来,低头找鞋。寝室之内的珠光太暗,她抬手将光线调亮了些,坐在镜前梳妆。
元羡的东西,她左右看看就只有梳子可用,她又不太会给自己梳头,笨手笨脚将头发绑好。她在屋里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一件外衣,喝了口茶,从荷包里找出隐身珠,捻在手中,推门回了福熙宫。
她直至寝殿才现身,宴宴正在穿堂摆弄荷花,见她穿一身月白中单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皇穆笑,“帮我找身替换的衣服。”
“怎么这样就回来了?也不让人送身衣服过去。”宴宴丢下荷花,打开柜子找衣服,笑着问。
“陆深怎么和你说的?”
“副帅说乾塔倒了,你与蒋策镇守镇魔塔。”宴宴帮她把衣服脱下来,“这是谁的衣服?这么宽大。”
“太子的。”
“你受伤了?!”宴宴看见她身后那道刚刚结痂的伤口,皱眉道。
“小伤口,已经不疼了。”皇穆扭头想看,左右尝试着都看不到,于是对着镜子照了照,却意外看到她背上遍布着的褐色疤痕,咋舌道:“好丑。”
她穿了中单就不再加衣,“我有点困了,还想睡。”
宴宴于是命人铺床,“背上的伤还是上些药吧,刚刚结痂,你翻身什么的万一蹭破了呢。”
皇穆知道让她看见了便不会善罢甘休,无奈笑笑:“我已经好了的,不需要……”见她一脸担忧,便从善如流地伏在床上,要求道:“我想喝乌梅汤,要冰的。命人将宫中的桂花开了,香气越盛越好,我想念桂花的香气了。”
宴宴展开被子给她盖上,一面叫人端乌梅汤,一面命人去请闻悦,一面命人拿了花神牌去花朝监。
皇穆隐匿身形直至寝宫才现身,众人都不知道她回来了,闻悦被宴宴叫来时她已经趴在床上昏昏欲睡,闻悦掀开衣服被伤口吓了一跳。皇穆这会儿又困起来,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叹了口气,强撑精神和她说身上不疼,医署精心已医治五天了。
闻悦点点头,没说话,找出药轻轻给她敷上,之后把伤口包扎了一下。将剩下的绷带胡乱缠了缠,丢在一旁。
“不要了?”皇穆一脸诧异。
“不要了。”闻悦一脸懊悔,“我上次就不该留着,这东西不吉利。”
元羡回宫路上命人去朱雀大街买了些皇穆爱吃的甜食点心,自己提着进园,一入寝殿,便知皇穆走了。
他连一丝侥幸的心思都没有,缓缓走至床榻前,颓然坐下,知道这些天来心中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皇穆或许根本就没有失忆。
她只是不想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不想听他解释,不想听他道歉。
他起手将屋内的帘子掀开,久不见阳光的室内陡然而亮,骤入的光线照的元羡微微侧脸,却意外看见放在床头的,皇穆装着他的玉佩和尚未完成的丝绦的荷包。
他将荷包放入怀里,转身出了寝殿。
元羡站在福熙宫正殿负手而立,如今不过初夏,福熙宫门外的金桂不知为何开得极为盛大,殿外也闻得到这几乎惊天动地的香气,他置身于浓烈的桂花香气中,一会儿心乱如麻,一会儿沉静如水。
心乱是因为畏惧,沉静则来自绝望。
殿外环佩叮当之声远远而来,元羡看向殿门,那声音越来越近,进来的却是周晴殊,怀里还抱着一只金貂。
元羡知道他不一定见得到皇穆,但来人依然让他十分忐忑,他打定主意任她羞辱,只要能见到皇穆。
周晴殊抱着貂与元羡见礼。两人落座后,有內侍送茶入内。元羡动也没动,只静静坐着,周晴殊也不说话,低头逗貂。元羡等了等,鼓足勇气迟疑道:“主帅在宫中吗?”
“在的,但是她要我说她没在。”周晴殊微笑着看向元羡,笑中既没有讥讽亦没有挖苦,她嘴角含笑,眼中带着些无奈,似在讲述顽劣幼童的淘气事迹。
元羡本以为答案只能是“在”或“不在”,未想她如此坦诚,且这般和悦。
“公主正在寝殿之内。殿下若想探望,可自行前往。”周晴殊早上听皇穆胡编了一个来龙去脉,虽然一字不信,但却知道必是元羡有错。此刻见他眼中尽是落寞,心中不忍。她将怀里的金貂抱起来,从貂的右肩划向背脊,“公主背上有伤,殿下若是扶她坐起,还请避开此处。”
元羡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万没想到她会如此。
“殿下,”晴殊抱着貂起身,柔声道,“公主喜欢殿下,这段时日,她很高兴。”她说着屈身行礼,抱着貂旖旎而去。
元羡呆坐着良久没动,他手入怀里捏了捏皇穆的荷包,起身前往向寝殿。入眼全是看惯了的景色,他心内忧愁更甚,不知此景,还能看几回。他步入寝殿院外的游廊时,宴宴正坐在檐下逗鹦鹉。看见他来了,起身相迎。偌大的院子里就她一人,元羡在蝉鸣阵阵,金桂香气悠悠中,知道他今日是见不到皇穆了。
宴宴与他见礼,请他入花厅,命人看茶。
元羡看着小几上的兰花,不知怎么想起鹿鸣堂内那只金笼中的蝈蝈,他未曾想过晴殊那么和悦,也未曾想过,自己会对宴宴生出畏惧。宴宴手中拿了柄圆形宫扇,扇子上绣了十几只蝴蝶,扇面微微透明,蝴蝶随着她的动作翩翩而动。他不敢和她对视,盯着阳光透过扇面在她衣纹上打下的蝴蝶阴影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失礼。福熙宫内众人性格各异,可在同他静坐一事上,倒是千人一面,皆随了皇穆。晴殊也好,此刻的宴宴也好,都未对这古井无波的静默,有任何尴尬。
他思想了很久,终于艰难开口,“她,还好吗?”
宴宴微笑着,“回禀殿下,主帅很好。”
“她不愿意见我?”
宴宴柔声道:“殿下,主帅刚刚喝过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待主帅醒了,我一定回禀主帅,殿下前来探视过。”
“烦你替我转告她,”他说完想了想,却发现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和她说什么。他挫败极了,叹了口气,强撑出一个笑,“没什么事,请你照顾好她。”
皇穆歪在床上看书,见宴宴回来,笑着问:“走了?”
宴宴点头,“以为会有些什么,不想,太子只是请我照顾好你。”
“东宫性格,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他当着你,不好发作。”皇穆揉了揉窝在身边的乐芝的脑袋,微微一笑。
宴宴递了杯茶给皇穆,轻声说:“太子很难过。”
“你也被他收买了?”皇穆笑。
“你以后都不理他了?”
“怎么会,他九月五殿演兵结束才走,如今才五月,我们至少还要往来四个月。”他笑着摇摇头,“不过他是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宴宴轻轻点头,没说话。
“我就说周尚仪不会拦着他吧!”皇穆突然笑起来,“华容道上,她就是那放走了曹操的关羽!”
宴宴也笑,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放在床头,“你再睡一会儿吧。”
皇穆点点头,正欲躺下,又道:“你将我桌上的文移交给左子冲,让他送到花朝监。”
宴宴顿了顿,拉过一个绣墩在床边坐了,“此事,晴殊似乎还不知道吧?”
皇穆一脸讳莫如深,左右看看,凑近了低声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等事情,自然不能让她知道。”
“你不说与她,难道邸报上就不公布吗,况且花朝监也会告知她的。”
“能拖一日是一日,我现在伤重未愈,需静养。”她说着躺下向里翻身,想想又翻过来:“你同左子冲说,此事务必机密,让花朝监那些大小花神勿要来福熙宫道贺,就说我如今要静养,一切待陛下批了再说。”
宴宴见她不仅转过身去,还拉了被子蒙住头,忍不住轻轻推她,“这样不好的,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皇穆长长喟叹一声,转过身,“你是觉得愧疚吧,本来应该是你去的。”她说着一脸狡猾,“既如此,不如就……”她停下来想想,“算了,你还是不要和她说了,她一腔怒火必定都向你而去。”
“你和她聊一聊,她听得进去的。”
皇穆敷衍地点点头,“好的好的,我会尽快同她说的,哎呀,好困呀,我先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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