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八章 你们都不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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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将身上的东西重新装束了一遍,该涂的涂,该抹的抹,从头到脚,武装到指尖。哪怕这样行动起来会有点累赘,也顾不得了。
她去外间见客。李石头送来了几样小点心,今日段夫人这里,其实已经被人软禁,进出都有人检查,美其名曰府中不宁,需要保护夫人。冠冕堂皇的理由下,能进这院子的人其实很少。
但李石头很自然地进来了,只是身后跟着脸生的侍女。他送的糕点用料倒也普通,是当地著名的一种水塔糕,主料是面粉白糖猪油鹅油松子这些东西,做成塔状,倒也香甜雪白,要说有什么别致的,就是每块糕的顶端都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樱桃。
这个季节的樱桃可谓难得,且那樱桃圆润闪亮,鲜红如珊瑚珠,看着便引人食欲。
李石头也没多说,只笑道:“这糕倒也罢了。只是这樱桃还算新鲜,我又略略经过腌制,口味颇有些特别,公子和夫人还请不吝品尝。”
文臻便谢了,给了丰厚的赏钱,李石头又谢赏,便小心翼翼告退。
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流程,等他退出后,文臻目光便落在那樱桃上。
刚取出小刀准备好好“品尝”这特意指出的樱桃,不妨易云岑忽然撞了进来,兴冲冲地道:“哎呀桃花姐姐,听说李石头给你们送点心来了?这个石头厨子人虽然钝了点,手艺可是真好,哇,这樱桃好大,我尝一个……”说着拈起一个樱桃便想往嘴里送。
一旁看书的燕绥头也不抬,阴恻恻地道:“有毒。”
易云岑顿住,看了樱桃半晌,叹口气放下,道:“不想给我吃就明说呗,何必吓人呢。”看了燕绥半晌,忽然靠过去,悄声道,“听我十七姐说昨天是你救了她,还给理刑长老顺手搞了一场麻烦。听说昨夜很是闹了一场,传灯长老手下死了两个,理刑长老的刑堂险些被砸了。文哥哥,你很厉害啊。”
燕绥这回干脆不理他了,翻过一页,道:“唔。”
“哥哥你这么厉害,教教我呗。”
“教什么?”
“随便什么。武功不方便指点的话,教我怎么害人骗人也行啊。”
文臻噗嗤一笑。
“行啊。”燕绥抬起眼皮冷淡地睨他一眼,“去,把‘我背叛宜王殿下了,宜王殿下世间最恶,我现在是文甜甜的舔狗。’这句话写一千遍,贴满你的院子,我就教你。”
文臻: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活学活用智商了得。
易云岑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跳起来,一脸不可思议,“怎么能这样!不行!不成!我只是对你有点兴趣!我没打算背叛宜王殿下!你给宜王殿下提鞋都不配!你才心思恶毒!”
他气冲冲地出去了。
文臻鼓掌。
真心佩服。
这孩子话痨,以往只要黏上来没半个时辰打发不了,可几次撞上燕绥,都是分分钟退散。
殿下永远牛逼。
她笑着,这才去拿小刀去挑那个险些被易云岑吞到肚子里的樱桃。
樱桃外表完美无缺,但是轻轻一拨,那翠绿的蒂便被拔了出来,里头一小圈细微的划痕这才被看了出来。
文臻用她自己夹眉毛的夹子伸进去,夹出了一个樱桃核,眯着眼睛看了看,确定果然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微雕的字。
那核比较大,饶是如此这技艺也够非凡了,多亏文臻好歹还有一双微视眼。
几个樱桃的微雕核收集完,文臻细细看了一遍,道:“李石头说,易勒石最后一段时间的菜单没有更改,但是多用腌制味咸之物。而易勒石之前因为疾病的原因,一直吃得清淡,但其实他是喜咸的,因此接受良好,但是身体却不大好了。”
她之前托李石头打听一下易勒石最后一段时间的饮食变化情况,好确定易勒石是不是饮食被人做了手脚,看能不能对症下药,把植物人状态的易勒石弄醒转来。
她和燕绥也怀疑易勒石可能是在装病,好躲入幕后,看清易家各方势力的真面目,但就目前各方情况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
“李石头还给了一份关于这易家院子里重要人物的一些饮食习惯爱好。有些很有意思,比如掌馈长老每晚亥时末要吃夜宵,每旬必定要派人去外头翠华楼买他最喜欢的荠菜汤圆做夜宵。比如易修年喜欢拿大院的份例给他外宅的女人送补品。比如在段夫人走后易勒石身边最得宠的女人,一直掌管内院大小事务的宠妾平云夫人,最喜欢吃……”她皱了皱眉,“紫河车?”
她将樱桃核扔掉,冷笑道:“本来看段夫人那几人还觉得之前对易家的印象是不是过于偏颇,如今看来,还真是够恶心的。”
“今日注定无事。且多休息吧。”燕绥闭着眼睛,“晚上咱们又得忙活。”
文臻托着下巴,想起之前林飞白和她简单说起易人离和厉笑的事情,有些牵念地道:“易人离和厉笑,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
易人离和厉笑,现在正在长川主城的城门口排队。
最近长川主城的城门关卡严格,严进宽出,来往人等都要盘查并核对路引。
宜王燕绥的车驾已经进入长川,并向长川易家发出前来迎接的指令。妙的是整个殿下车驾和刺史队伍,都没有派出交涉人员,好像就没指望得到正常的接待待遇,而易家也果然没有理会这样的指令,宜王车驾因此行走得非常慢,以龟速向主城挪动。
在这种情形下,得到燕绥和文臻平安的消息后,队伍里除了一个厉以书必须呆在原处维持场面外,有很多人就忍受不了这个速度了。
易人离原本是能忍受的,离主城越近,他的心绪越复杂,所谓近乡情怯,当年决然而去,现在虽有勇气回来,但难免有些感触。
但是这些感触,在遇上了护妹狂魔七个葫芦娃,都化为虚幻。
他这些日子,每每想起救走厉笑之后的遭遇,都忍不住要仰天长叹,泪下两行。
那晚他抱着厉笑离开,听见身后易铭的话,也曾回头,看见易铭神情似笑又似哭,看见厉笑的泪水忽然就盈满眼眶。
那一刻他心中亦一痛,明明并不很清楚其间来龙去脉,却也觉出这一刻的青春的逝去和诀别的痛。
厉笑一直都在哭,泪水纷纷洒落覆霜的屋脊,那种无声无息的,却又压抑到极处的哭泣,让人担心她是要把浑身的泪水都从身体里挤出来。他被哭得手足无措,连林飞白都没等,扛着她便走,随便找个客栈住下。本想等厉笑醒来,就走一下回头路,把她送到她哥哥那里,自己再去找文臻。
谁知道厉笑哭着哭着,便睡着了,睡着睡着,发起高烧了。
仓促成婚一路奔波,心思郁结打击巨大,铁人也扛不住,她这一烧十分凶险,还不断地说胡话,易人离只好贴身照顾,衣不解带地伺候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的半夜,厉笑醒了。
易人离大喜,当即便问她好不好,谁知道厉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直勾勾看他半天,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易人离当场就僵硬了。
那少女娇小的身躯在怀,高烧未退身躯滚热,灼烫得他心都在微微抽紧,一双手只觉得无处安放,僵硬地举在半空,却感觉那少女悉悉碎碎脸贴过来,靠上了他的腰。
“易哥哥,说好的一定会娶我的呢……”
“说好的从来只有我并且绝不会有别人的呢……原来是这样啊……”
“说好的要和我生三个小小易,以后也不会有妾侍通房……确实不会有了啊……连新娘都没有了……”
她声音呜呜咽咽,埋在易人离腰间,室内只穿着一层薄袍的易人离,清晰地感觉到衣衫渐湿。
他更不敢动了。
“……没有了啊,没有了啊,十年了,我不要爹爹,不要哥哥,不要脸面,一遍遍往西川跑,跑到你们易家的女子笑我不知廉耻,跑到爹爹放话说要打断我的腿,却不知道跑到最后,反而越离你越远……如今你的话我是懂了……是那天上的月亮啊,看着很近,其实从没在我身边过,我便是跑掉了性命,我也去不了那头顶的高天啊……”
哭声惨痛凄切,听得人心中生怖,易人离下意识转头去看窗外那一轮月,浅浅一弯,平日里觉得优美的月钩,此刻瞧着也是冷的,光晕如雪。
“……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你怎么忍心?十年,数千日夜,你真的没有一刻想过要给我一个真相吗?在我奔波时,在我为你和家族抗争时,在我为你冒险为你受难时为你忍受屈辱甚至最后还为你遮掩时,你都没有一刻想过要给我一个公道吗……那这十年又算什么?我算什么?我是你随时可以拿来又随时可以弃用的挡箭牌吗!”
她头埋在易人离怀里,泪流成河,拳头砰砰砰地捶在易人离胸膛,压抑了许久的绝望、愤懑、痛苦、心丧……像这夜来的风奔腾的河一般从胸臆间滚滚而出,再射向这冷月高天,天际的薄雾浓云,都似要被这哭嚎惊碎。
易人离颤了颤,低头看着那姑娘微微颤抖的乌黑的发顶,犹豫着,将手轻轻搁在她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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