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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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纵然有御令在上,富户大贾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仍然会贿赂地方官员,官员既然牟获了这么大笔财利,也必然会想尽办法让富户大贾规避摊派,导致朝廷的政令成为空文,根本不能得到真正的推广执行。
说到底,关键之处仍在肃清官制,兰庭认为要在短时之内大见成效,不但需要地方要员的大力支持,也不能缺乏富户大贾的认同效力,这就是他今日争取娄藏的重要原因。
“但咱们也不是非娄藏不可。”周王道。
“娄藏于大贾之中,在杭州府,乃至江浙两省名望都算最高,这不仅仅因为他的资产家业,还包括了他因为仁厚的美名在百姓之中的影响力。如果咱们连他都无法说服,难道还寄望说服张况岜之流?”兰庭坚持道。
春归颔首,但她并不发表自己的见解。
经过这段时间的走访,单说费家、武家,彭氏的前夫和武家老爹便都是因为采矿发生意外,一个不幸罹难一个终生残疾,但矿主张况岜却没有给予矿工分文赔偿,压根不会搭理矿工家眷的死活,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能指望这样的人会舍弃利益效力新政,而娄藏俨然与张况岜不同,他更有远见,且的确心怀仁厚,他已经是最有希望也最有必要争取的富贾。
“我今日虽只是初见娄藏,交谈也不算深入,不
过在我看来,他并非为了利益得失和心存顾虑推拒,这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隐情,我们需要想办法摸清这背后的隐情,再针对实况加要说服。”兰庭道。
“所以更有必要接下龚家这桩案件了。”周王也道。
“龚家这桩案子来得太巧,相当于正当我们渴睡时,塞过来的一个枕头,背后有无阴谋还难以确断,我们不能相信龚敬宜的一面之辞树敌张、娄二姓。”
周王抬起自己的手臂,给了自己额头一记巴掌:“我竟然忘了张、娄两家是姻亲。”
“张况岜的庶女嫁给了娄藏的嫡亲侄子,不过娄藏与张况岜行事却大有不同,甚至似有争执,两家人交从并不亲密,这些是我们所掌握的表面情况。”兰庭沉吟一阵,又再摇头,似乎否定了某个计划,最终决定:“还是先等我见过龚敬宜再说吧。”
于是当日兰庭一行便正式拜别葛公,但也是次日才动身前往临安县城,如计划那般,直接就往龚敬宜住宅“投宿”,龚敬宜自然是欣喜若狂。
龚家的人口也的确凋薄,龚敬宜的父亲便是独子,龚敬宜七岁丧父,是被寡母抚养长大,娶妻纳妾,竟然多年无出,直到龚敬宜快至不惑之岁,他的妻子才生下龚望,但龚妻产子后不到一年就病逝,龚敬宜没有再续弦,甚至遣散了小妾,自己看顾着儿子长大,担保儿子不受一点苛虐。
龚望作为三代单传,必定被养得性情骄纵,不过他也是天资聪颖,能诗善赋,故而越发被龚敬宜寄予厚望,以为儿子总算能够继承高祖之志,再度考取功名。
但又没想到的是,龚望恃才放旷,鄙恶官场,不肯与禄鬼蝇鼠同流合污,只与名士清流结交,龚敬宜为此也与儿子有了嫌隙,不过大腿竟然拧不过胳膊,龚敬宜最终也约束不住儿子放任自流了。
他这时便冲兰庭叹息道:“犬子喜交游,但杭州府里所谓的名士清流,着实也不少都是浪得虚名,犬子年轻
,且放阔,交好的人当中良萎不齐,他也沾染上不少纨绔习气,张家的小子张洇渡,与犬子是自幼交好,两个人近些年来,几乎都是同出同回,犬子没有兄弟,把张洇渡视同手足。”
兰庭已经听周王和莫问说过一些案情,问:“死者静玄,其实乃张洇渡先结识?”
龚员外忙不迭的点头:“那静玄就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尼,原本是寄住在杭州城里的离尘庵,说起来她也是官宦之后,但因自小就体弱,不得已才出家,后来身子虽养好了,家门却遭遇不幸,父亲被判了斩决,母亲上吊死了,多得她是自小就带发修行,才没被没为官婢,流落在离尘庵里,张家小子偶然结识,怜惜静玄的身世,便时常照恤,一来二去,犬子也认识了静玄……
那女尼生得貌美,又善诗赋,身世也确有可怜之处,犬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认为离尘庵的生活太清苦,便想接了女尼来我家中修行,我本来是不赞同的。”
“为何?”兰庭问。
龚员外呆了一呆,才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我也不瞒着赵郎君,犬子是看中了那女尼的容貌和才情,但……犬子的姻缘,我早已经有了打算,是亡妻的外甥女,那姑娘出身诗书之族,与犬子门当户对。犬子却一直没答应,所以定亲的事就耽延下来,但犬子乃三代单传,且老儿也一直没有死心规劝犬子入仕,怎能答应他……在婚姻大事上如此儿戏。”
“但结果员外还是没有拗过令郎。”
“是,我虽反对,犬子却把静玄直接带进了家里,还说我若不赞同,干脆把他一齐扫地出门……老儿也无奈,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不过犬子也没想着娶静玄为妻,后来两人因为这事翻了脸,静玄便说要离开,犬子根本就没有阻拦!张家那小子为静玄打抱不平,来找犬子闹,我才知道静玄离了我家,就被张家小子接去了张家。”
说到这里龚员外一扫愁容,眼睛里直喷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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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内部争执
静玄并非死在龚家,当然也不是死在张家,她死在临安城郊的一处游苑。
这处游苑乃是商贾兴建,赁出供富家子弟聚会逛玩,案发时乃旧岁深冬,江南也是雨雪交加的季候,故而游苑并没有别的客人,据那东家声称,是龚望遣了僮仆赁下游苑,东家认得龚望的僮仆,乃因龚望曾经遣了这僮仆租下游苑,并与静玄住了数日,这得花耗一笔重金,所以让游苑东家印象深刻。
“直到唐县令差人来拿人,老儿才知道那小尼姑死在了无穷苑,开审那日,是张洇渡这小子上堂指供犬子杀人,还说他是亲眼目睹!但犬子那日根本就没有出门!犬子惧冷,雨雪天根本就不会出门!唐县令根本便不理会老儿及家人的申辩,硬说老儿是捏造证辞包庇犬子,还道老儿为图让犬子脱罪,有贿赂朝廷命官的罪行,连老儿都挨了刑杖!”龚敬宜说到此处忍不住放声痛哭:“多得是老儿的小舅子,和金陵卢门楷庵公的子侄还算交好,请了卢门子侄斡旋,老儿才得以脱身囚狱,一条老命也被折腾得没了大半条,最近好容易才能从病榻上起来。”
兰庭原本就知道龚家的基本情况,龚敬宜娶妻谭氏,谭家在杭州也算大族,不过谭氏这一支并不算兴旺,与龚敬宜可谓门当户对。
“龚员外为何不曾向省提刑司申诉?”兰庭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老儿的小舅子有个知交,他是京城人士,姓卜字有蒿,据这位卜郎君分析犬子这桩飞来横祸,称既然是张家子有意陷害我龚家子,必定先下手为强买通了唐李杜,唐李杜背后的人可是袁阁老,就连楷庵公也会忌惮几分。老儿若是在省内申告,恐怕不会有好的结果,指不定还未见到童提刑,便会再次被张家陷害。所以老儿只好请托了小舅子,让其先去京城打点,以期在刑部最终复核时为犬子洗清冤情,但犬子至今仍然关押在县狱,老儿怎能安心?听闻两位赵郎君竟然是童提刑故人之后,且为桃源村的农家女作主察明一起命案,老儿才想到相求两位。”
兰庭微微颔首,不再疑惑龚敬宜主动登门求助的动因,又问:“无穷苑那商家说是令郎的僮仆赁下了他的游苑,僮仆如何说?”
“僮仆……僮仆在证辞上画押,承认……但僮仆也被逮拿到县衙,分明是被屈打成招!庭审那日老儿便未见僮仆,唐李杜竟说僮仆畏罪自杀!而今是死无对证了。”
兰庭微微蹙眉,这起案子又多了一条人命。
他这时自然还不能评断龚望是否无辜,道:“我答应龚员外,将此案察断明白,所以我们几个需要在贵宅借住一段时日……”
龚敬宜自然不会推脱,忙起身行礼:“小郎君愿意相助,老儿感激涕零,莫说借住,只要小郎君能助犬子洗清冤情,老儿倾家荡产纵使舍出性命相报也在所不辞,老儿这便让出正院,让小郎君几位安置,老儿去住客院。”
兰庭哭笑不得,自然是不肯“雀占鸠巢”,道:“老员外不需如此,只是……赵某因是与内子出
行,所以还望老员外安排一处妥当院落,便于内子起居。”
一旁仍着男装的“内子”:……
不过春归也很快意识到兰庭主动揭穿她的身份必有用意,应当是她这时恢复女儿身更有利于解决这桩听起来着实扑朔迷离的案情,所以当在龚家那处十分方便女眷起居的偌大客院安置下来后,春归相询兰庭:“迳勿是打算自曝身份了?”
“我既然要干预这件命案,当然不能再遮遮掩掩。”兰庭道。
周王有些不满意他被安置去了别的院落起居,但他只能装作是对即将自曝身份的抗拒:“我们这还没走出浙江了,就摆明了身份,接下来的私访还如何进行?这身份一旦明了,我们人还未到,地方官员就加紧了防范,那就不用指望再能察到那些贪官污吏的破绽把柄了,这大大不利于改革江南四省的官场积弊。”
“私访如何进行下去只能另想办法,但而今我们必须察明的是静玄这桩命案。”兰庭解释道。
“不一定非要曝露身份吧?让童政出面难道不行?”
“这桩案件与桃源村命案不同,后者乃唐李杜等县官不受诉状,省提刑司才能名正言顺受理,可这起案件唐李杜已经作出判决,童公只能审察临安县上呈的卷录,且童公根本不曾对我们提起这桩命案,说明在他看来卷录无疑,既是如此,省提刑司便应当上呈刑部,若无确凿证据证实龚望无辜受冤,童公不能干预重审此桩命案,而且龚望现今被关押在县狱,倘若他真乃无辜,唐李杜一旦发现有翻案的危险,势必会抢先动手,造成死无对证,而今我们也只能说明身份,直接接手这起命案,才能万无一失。”兰庭极其坚定:“虽说而今我还不能断定龚望是否无辜,但万一他真是被陷害,就不能坐视他因此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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