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下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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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云雾无边际,满天朝霞万里红。晨钟清脆,百鸟争鸣。绿树青山,红墙灰瓦。人心沉沉思别去,林曦薄薄透光来。佛声虔诚,笛声幽怨。释家了断红尘事,少年牵挂父母心。
朝霞初起,高耸入云的九华山,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彩雾之中。玉簪洁白如玉,竹林青翠欲滴,潺潺的溪流声,送来一阵清脆而嘹亮的笛声,在晨曦中回荡不已。
一束霞光映在金日乐脸上,这小子翻了个身,爬将起来,伸了个懒腰,大叫一声舒服。三兄弟一直睡在一起,金日乐不见曹继武,才开始仔细倾听笛声。
笛声悠扬,震荡着浓浓情意。曲调慢慢迟迟,似新藕抽丝,连连绵绵,牵扯着无尽的忧思。
金月生一阵伤感,叹道:“师兄又是一晚未眠!”
“想爹娘时都是这样!”
“师兄的笛子,越来越好听了!”
如果不计较慢调浓情,笛声的确很清亮,和窗外的玉簪花一起映来,让人耳目一新。
金日乐边穿衣边嘟囔:“好听有个屁用,三爷学了好长时间都没学会,那破玩意,可比练武磨叽多了。”
练武乃是一招一式的积累,既费力气又磨耐性。而练笛则是一声一声地积淀,不用费多大的力气,但费耳费嘴也磨耐性。二金活泼调皮,练武的耐性,是让普空给逼出来的。至于练笛,那就好像和二金无缘。
金日乐继续抱怨:“听大师兄的,倒是好听。一到三爷来整,嘴巴整的酸麻,饭都下了口,太无聊了。”
金月生点了点头。二金穿好衣服,便去找曹继武。
三兄弟用过早斋,一齐来到方丈。
此时禅池正在和普空说事。见三兄弟跑来了,普空撇下禅池,对三兄弟道:“你们在本寺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教的武艺,为师也全都教给你们了。接下来的修为,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三兄弟一齐向普空行礼拜谢。
普空从身后取出一副褡裢,安排道:“里面有纹银二十两,省着点花。如今山下,清军、明军、土匪流寇,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你们路上小心!”
三兄弟拜谢,金月生上前接了褡裢。
普空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刚要递于曹继武,忽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于是普空转过手来,翻过烛台,就着蜡油,浸润信封。
过了一会儿,等信封晾干了,普空才将信递给曹继武,叮嘱道:“此信是为师給江南经略使洪承畴的,你带在身上。为师以前详细说过此人,你们去了,他定当重用。但一定要记住了,此事万万不可让外人知道。”
用蜡油浸润信封,普空为什么做这个奇怪的动作呢?
因为洪承畴此时在南京,从池州到南京要走水路。水路自然多水,曹继武还没经过世面,普空怕他毛糙,不小心把信打湿,故而用蜡油浸润防水。
洪承畴可是有名的大汉奸,听闻普空要自己去找他,曹继武当场就震惊了。看着普空痛苦而无奈的眼神,曹继武知道,这个决定一定不是师父所愿。但这个痛苦的决定,也一定是师父深思熟虑的结果。如果当场否决,普空将会更加的心痛。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回过神来,他当然不愿意去找洪承畴,但又不愿让师父更加心痛。仔细思索了一下,曹继武忽然找到一个理由,但这一理由却让自己很痛苦。
为了照顾师父的感情,也只有自己承担些了,曹继武肚内叹息一声,轻轻地向普空恳求道:“师父,徒儿想征求父母大人的意见!”
普空闻言,眼闪难色。
想见一见父母,这当然是曹继武最殷切的心愿。不愿去找大汉奸,这也是曹继武的心思。知徒莫若师,曹继武一开口,普空就知晓他所有的内心想法。
对于曹继武来说,如果他想干出一番事业,不至于虚度一生。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曹继武必须依靠大清的力量。残明残势就如深秋里的一片枯叶,最终会彻底地烂掉。如果让曹继武选择残明,他以后所有的努力,全都是无意义的,这会毁了他的一生。
普空和洪承畴是多年老友,对他极为熟悉。没有平台和位置,就基本上没有话语权。普空是什么人?那是满身伤痕,被东厂太监和东林腐儒洗礼出来的超绝武者。当前所有的态势,在他心中都是透亮。
抛开个人感情来说,通过洪承畴,来给曹继武搭上一条较高的平台,这会让他少费许多无谓的力气。然而曹继武毕竟多年没见过父母,普空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的央求。
想了半晌,普空叹了口气:“你的父亲在安庆府柳溪镇一带,据说已降清!”
三兄弟闻言,皆大吃一惊。
二金忍不住刚要开口,普空怕他们没完没了,摆手制止了二金,同时给禅池递了个眼色。
至于曹文恭的事,牵涉到太多让曹继武伤心的情节,普空不愿多说。禅池明白师兄的意思,于是急忙对曹继武道:“你母亲的意思,让你听师兄的。”
“那我母亲在哪里?”曹继武眼巴巴地看着禅池。
禅池一愣,不好回答,急忙将眼神抛给普空。
国破家亡,郑三娘秉性刚强。曹继武的出现,将是郑三娘心愿了结之时。普空不愿让曹继武刚一出山,就背上巨大的心理负担,于是以命令的口吻,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现在你还不能见她!”
“为什么?”
曹继武脱口而出,眼神充满无限的期待和无尽的疑惑。
母亲都不让见,这也太绝情了吧!二金也很吃惊,刚要发话,又被普空摆手给制止了。
普空又给禅池递了眼色。
母子之情,血浓于水,禅池无奈,念了一声佛号,叹道:“前世今生,似已注定,国破家亡,不必多问!”
“听你师叔的,没错。你要见你父亲,一定要小心!”
普空不给曹继武思索和伤心的时间,顺着禅池的话语提醒他。紧接着普空又提醒道:“以你父之秉性,为师怀疑他乃诈降,假如真是这样,不管是清军还是明军,都不会善罢甘休。你若去找他,一定要小心!”
“为什么会是这样?”
金日乐实在忍不住,没等普空摆手,就脱口而出。
普空摇头叹道:“你们也见识过明军,他们把剃了头的,不分良莠全都要杀,这也是百姓痛恨他们的原因。”
金月生闻言,老大不解:“清军杀有毛的,明军杀无毛的。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扯犊子,根本就不存在世道!”金日乐嚷嚷道,“这世道就看谁更狠。清军更狠,百姓就是无毛的,明军更狠,百姓就是有毛的。如果百姓比清军和明军都更狠,那这世道就是他们的。”
二金一阵愤慨,然而至于有毛无毛的问题,曹继武并不关心。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曹文恭的安危:“那我爹岂不是处于危险之地!”
普空叹了口气,感慨道:“如今天下,何处不险?他必定也有难言之隐。所以,为师劝你,还是不见为好。”
“不行,父亲处于危难之时,作为儿子,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曹继武态度甚是坚定,理由也很正常。
禅池征询普空的意见:“师兄,我看就让他去吧。三娘有咱们照看,不必担心。继武去见了曹施主,当面详谈,也了却他的一番疑虑。”
曹继武闻言,眼巴巴地望着普空。
既然禅池把话说出来了,普空也不好再拒绝,他伸出一只满是沧桑的大手,亲切地摸了摸曹继武的头,语气很无奈:“好吧,是福是祸,就由天决定吧!”
曹继武大喜,忙不迭地行礼致谢。
普空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告诫道:“你和你爹,是两个时代的人,凡事不可强求!”
曹继武连连点头,三兄弟齐向普空行礼。
“不必多礼。”普空挥了挥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赶快去吧!”
三兄弟闻言,依依不舍。普空和禅池连连摆手,三兄弟最终还是转身而去。
……
没有了普空的约束管教,三兄弟一下子自由了。这一下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再也没有人拿着木棍敲腚锤子了。
最初的依依离别之情,慢慢变成了一路打打闹闹,三兄弟不知不觉中,下了九华山。
山下的世界,要比山上好玩多了。绿油油的稻田,错落有致。茂密繁盛的荷田,星罗棋布。江南田园风光,无限旖旎。三兄弟赶蜻蜓,捉蛤蟆,下田逮鱼虾,玩得爆嗨。
时至中午,三兄弟挤在桑树下,褡裢里掏出干粮充饥。
金月生顶了一片荷叶,正要躺下来休息,忽然想起曹继武此行的目的地,于是抬头问道:“师兄,你知道柳溪镇吗?”
“听人说过,具体不大清楚。”
普空说柳溪镇在安庆府,金日乐忽然察觉到,现在可是池州府,于是嚷嚷道:“大师兄,安庆府和池州府那个好?”
九华山周围,方圆上千里的范围内,数安庆府,池州府和徽州府最为有名。尤其是安庆,号称‘吴楚分疆第一州,万里大江此封喉’。此地是川渝,荆湘与江左水路之要冲,商贾云集,历代乃兵家必争之地。
听了曹继武一番简短的叙述,金日乐欣喜地叫道:“那里一定很好玩!”
“你就知道玩!”金月生敲了他脑壳,回头提醒道,“如师兄所说,那里现在,必然有多方势力在纠缠,形式错综复杂。咱们可得小心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不知我爹具体在哪一方。此行凶险,到了渡口,你们去南京,我去安庆。”
“啊,大师兄你是什么意思?”
“师兄你说哪里话,咱们是兄弟,你只身陷入险境,我们俩岂能无动于衷?”
“是啊是啊,我们怎么能抛下大师兄不管呢?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曹继武叹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早晚要分的,去安庆见了我爹,到时我再去南京找你们。”
“不行不行,师兄,我们一定要跟你去,咱们一起习武那么多年,怎能让你一人去冒险?”
“是啊,师兄说的对,难道大师兄有其他什么顾虑?”
金日乐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金月生觉得奇怪。他低头想了想,忽然笑道:“师兄是不是怕我俩的身份,令尊如果知道了,会尴尬难为情?”
“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万一我爹,逼着我加入明军,怎么办?如果是这样,你们俩跟过去,岂不是让我为难?”
曹继武两手一摊,直言不讳,二金默默无言。
金日乐闷闷不乐,踢飞了一块石头解气。忽然他想起普空的话语,于是抬头疑惑道:“师父不会说谎吧?或许他根本没见过令尊。”
“师父说的是真的。师父虽然戏谑,但以师父的秉性,父母之言,他绝不会乱传的。况且师父身为明军旧将,对清国可谓是苦大仇深,怎么可能会让自已的徒弟,去加入清军呢?所以我能感受到,他老人家的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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