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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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子慕一整衣袖正欲行下跪礼,却见玄昱以指压唇,立刻明白太子此行不便张扬。棠儿眼波盈盈,上前行个万福,“见过四爷。”

妈妈并不知晓玄昱身份,热情笑道:“我们听雨轩的菜做得比外头好,两位爷先用,我下去安排加菜。”

玄昱看一眼尚子慕,“你父亲那关难过,回府只说是我邀你。”

此言一出,尚子慕心中霍然开朗,压低声音,感激地说:“多谢四爷周全。”

看来自己这招隔山请佛并不高明,他一眼就能看穿,棠儿将心一宽,扶袖执银箸夹菜到尚子慕碗中。相视一笑,尚子慕眼中陡然生光,只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玄昱衣装华贵,拈起箸,语气分外自然平和:“你也一起吃。”

棠儿帮他们斟酒,娇慵地笑道:“各行有规矩,都得遵着礼数,我不饿。”

身量纤弱的她,胸膛内藏着一颗坚韧的心,更竖着一道自认为牢固的墙,玄昱不再多言,自顾用菜。

回想以往,尚子慕这才明白,红楼姑娘们看似风光,席间却不能动筷子。他眼眶发红,如鲠在喉,将银箸搁在筷架上,对玄昱辞别后大步离去。

棠儿立刻出门相送,这样的雨夜,不知哪位豪客为心仪之人燃放了漫天烟花,灿烂的光束瞬间点亮夜空,火花升起,一霎间绽放,最后黯然沉寂。

凭栏远眺,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何善于逃避苦难,暗夜对于人们最大的奖赏永远藏在光明中,如同绚烂的烟火,热情奔放,希望和美好至心底永生不灭。

传出几声春雷,雨越下越大,敲打瓦片,乱扫轩窗。

棠儿默默回头,发间的金钗映着烛光滟滟生辉,屋内一时安静,雨声和着楼下传来的琵琶乐声,靡靡入耳。

玄昱已经漱口洗手,“尚子慕方正敦厚,恐意志不坚,你这是要拉尚誉下水,他不会让你如愿。”

棠儿当然没想这么长远,心中一慌,“四爷这话奇怪,我听不懂。”

她的喜怒哀乐不知何时系上了玄昱的心头,正如莲花生在佛的手心那样自然,他收敛笑容,“你的聪慧不亚于美貌,一向都是利用姿色达到目的?”

棠儿再次生出抵触之意,抬手把玩腕上的金镶红蓝宝石镯子,神色自若地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物尽其用,能用得上这副姿色皮囊也算我的本事。尚子慕足足惦记了我两年,若他真属无用之辈,我正好趁此回断去他的念想。”

玄昱接过小翠递来的茶碗,淡淡道:“尚子慕对你完全出自真心实意,你有没有想过情债难还?”

“真心实意?”棠儿思潮起伏,浅笑中仿若带着冰雪凛寒,“他有一妻三妾,通房丫鬟就不说了,我们这行最懂吊人胃口,没几万银子哪能轻易让人称心如愿。若玩真心自另当别论,只等着哪天银子给足或耐心耗尽,我定尽了本事,好生伺候他几晚就算回报了。”

玄昱的情绪被搅动,神色变得凝重,“棠儿,你无需再为玄沣做事。”

澎湃叠嶂的过往涌上脑海,棠儿突然难过,心中满是恨意,凌厉的目光仿若想在他身上划出两道剑痕,“玄昱,不要装出关心我的样子,我多希望这辈子听见,却从未遇见过你。”

她的话如同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在玄昱心中划开一道深痕,他眼中依旧保持着无波无浪的平静,可心底至深处却涌出言不尽的绞痛。

他冷静得可怕,几乎令人寻不出缺点,完美得令人嫉妒,这场狼藉不堪的人生,能说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吗?报复的心理在棠儿胸膛内疯狂滋长,盘绕。

这个无比尊贵骄傲的人应该沾沾这人间烟火,庸俗媚气!棠儿突然踮脚,重重覆上他的唇,像是吃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贪心而急切。

毫不设防,玄昱的心狠狠一颤,理智从脑中一闪而过,闭目,温柔又怜惜地回应。骤然由主动变为被动,棠儿愣怔住了,短暂迷失后将他推开,一瞬间,脸红得艳如朱砂。

玄昱的目光极是温和,轩朗的面容被烛光染上一层暖色,不能明白她为何还能表现出这般羞涩。

原来这个立于苍穹之上的太子与普通人并无不同,棠儿终于透过气,大步走到门边打起珠帘,“不送四爷。”

玄昱皱眉,面色已改,不咸不淡地端详她一遍,“你刚吻了我,态度就这样?”

棠儿脸颊的热度几乎要燃烧起来,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冷冷回:“对,就这态度!”

珠帘在棠儿的手腕下轻晃,玄昱在她面前止步,一瞬间,思绪陡然凝滞,仿佛不能被触及。

嫣红的润色缓缓至棠儿脸颊散开,余下薄淡适中的浅红,她低着眼睫,心如急鼓擂动,暗暗为方才的冲动言行追悔不已。

白川见主子出来,快步跟上去趋肃待命。

玄昱意在敲山震虎,白川的人监视着听雨轩,只等有人行动,看看是否能简单缴获玄沣要转移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明确示意道:“立刻采取行动。”

雨声哗哗,似有什么力量在不断呐喊,声嘶力竭,随着情绪平复又听不见了。棠儿在长廊下站立片刻,目光落在账房处,控制不住好奇大步下楼。

轻扣铜把手,账房先生打开门,一脸不解地问:“姑娘走错了吧?”

棠儿径直进屋,只见连排几号帐台上全是账本,靠墙码着三个大木箱。信手翻开,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着官员档案,何人何年月日因何故被处分,转调何处,通过何人门路起复,现在何处任职。

棠儿思潮起伏,惶惑琢磨,再翻开另外一本,官员名不同,依旧是此类详细条陈。

账房先生面如土色,忙揭开箱盖将账本往里收,厉声道:“姑娘赶紧出去,不许泄露半个字,否则要惹大麻烦!”

棠儿怔仲不安,一颗心陡然下坠直似落不到底。考功档案乃朝廷密件,没有皇权特旨无人敢调看,再想起每年三节的暗里孝敬,她已经明白,玄沣正是用这些东西要挟有污点的官员。

山雨欲来风满楼,金凤姐的事难道真是凑巧吗?棠儿越想越觉不对,立刻去寻青鸢。

不到一刻时间,数百穿油衣油靴的官兵将听雨轩重重包围,尚子誉的人见这阵势哪敢说话,立刻让到一边。

官兵以剿白莲教徒为名,将客人和姑娘们赶到正厅,一列人直捣账房砸锁撬门,翻箱倒柜开始搜查。这些人涌进姑娘们的房间串门细搜,不忘将梳妆台和妆奁里的金银饰物往口袋里塞。

待官兵上到二楼,棠儿站在门口,凛然道:“我配合搜查,但谁敢抢我的东西,我定有本事追究责任。”

白川大步上前,拱手道:“我等例行公事,得罪了!”

棠儿的唇角缓缓勾起,“我认识你,你让太子亲自过来。”

风携着雨水袭上脸庞,阵阵凉意令尚子慕的思绪变得清晰,顺着长廊回到正厅,只见父亲坐在太师椅上,铁青着那张本就严肃的脸。

一阵冷风扑进屋内,灯烛摇曳,窗纸鼓起又凹下,墙上的字画簌簌响动,气氛霎时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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