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棠儿捂住脸,终于大声哭出来,她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去伤害别人。她认为感情的本质基于门当户对,利益交换,似乎又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什么都不懂。心仿若被无形却极钝的刀子割着,或重、或轻、或快、或慢、一刀一刀,永无尽头……
棠儿病了,发起高热,浑身虚到发颤,小翠细心伺候,帮她换下额头上已被体温烘干的帕子。
阿秋进来,笑吟吟道:“四爷来了。”
棠儿微微一怔,忙伸手去拢帷帐,小翠立刻抬手从铜钩上拉下帷帐仔细合拢。玄昱已经进来了,没有贸然靠近她的床榻,只是低声唤了一句:“棠儿。”
沉而稳重的脚步声缓缓停止,棠儿似乎能感受到他迫人的目光近在咫尺,哑着嗓子道:“我患疾不便见客,四爷请回。”
玄昱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语气却故作轻松:“打此刻起,你尽管把我当成肥羊,要钱出钱,要力出力。想要什么就直说,大大方方就好,我一定会尽力让你满意。”
棠儿不知道自己为何感觉委屈,也许还是因为过往对于他的单恋和想象占据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翻身朝里,“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哪儿敢宰四爷,我只想靠自己清清静静过日子。”
当爱情降临,不堤防,不怀疑,展开双臂迎接这份生命赋予的神迹才是正确的事。玄昱的声调不大,缓而柔和:“你可以试着接受,我心中一直念着你。”
棠儿细想数次交集,从不认为自己的姿色曾打动过他半分,心中一片无奈凄凉,“四爷这话的意思我懂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玄昱说:“我想看看你。”
陶罐中的药煎开了,浓重的药香味弥散在屋内。
终于,她没有拒绝,于是,有一只骨结修长的手绾起帷帐。
明亮的光刺入眼帘,棠儿不由眯起眼睛,抬一手遮挡光线。玄昱穿一身白衣,胡须剃得极干净,瞳仁明澈,精神又温柔。
棠儿眉心微蹙,突然有种错觉,仿若看见了他眸子里的情意。
她憔悴苍白,发乱糟糟散在肩头,整个人似瘦了一圈连双颊都凹陷下去,玄昱精刮细算的理智被彻底碾压,眸子里尽数怜惜。
棠儿细细一想,轻声问:“四爷方才说的还算数么?”
还好,一切没那么糟糕。玄昱将娇小的她收拢在怀中,报着虔诚的,或许不该出现的,深刻又内疚的心情。
“只要你一句话,金凤姐很快就能回来对吗?”棠儿有信心,相信他在江宁待不了太久。
玄昱的心有些复杂,是的,他永远知道用什么方法能以最高效率达到目的,而棠儿窝在一个看似宽阔的怀中却感觉不到安全,眼底只剩无尽无边的茫然。
之后,玄昱又来过一次,出手大方并不清场,只如普通客人那般随意。棠儿不愿应付却强撑着打起精神,脂粉在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极力让自己看起来美一些,惹人怜爱一些。
避无可避,她的虚情假意还是用在了自己这里。每和她的目光触在一起,不论是茫然的,还是发怔的,或者走神的,玄昱相信她感受不到这样美妙的心动之感,他没有调转视线,因为他无法不去迷恋这双清澈澄明的眼睛。
第14章 意不尽 (14)
终于放榜,常敬霆三场连捷,从万余考生中脱颖而出,高中头榜头名。常世良大喜过望,在春风得意楼宴请主考及其他贵宾,席中叫了多个局,撇开听雨轩都是当红倌人。
酒气衣香,燕语莺声,姑娘们眉目递情,抱琵琶和弦一齐唱起开篇。
常敬霆闷不做声,不刻便喝得满面醺醺,常世良担心出事,命姑娘们上前代酒。常敬霆的诗流传秦淮,因有一首写的是美人更是红楼女子,姑娘们拜读后皆心生倾慕,殷勤满满地围过去。
常敬霆醉了,忽然看见心上人,热泪从眼眶中直溢出来,一把抱住她,“我原谅你了,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羡慕夹着嫉妒的目光纷纷投来,这位美娇娘千欢万喜,根本没听清常敬霆在说什么,羞得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清早,大门外爆竹连天,妈妈早已准备火盆让金凤姐跨过来去去霉运。大家纷纷上前问好,金凤姐忍不住大倒苦水,絮絮叨叨,每句开头必是脏话,把她的相好县丞老爷骂得畜生不如。
金凤姐似乎猜到了什么,就上两回来的神秘金主对棠儿大加盘问:“丫头,那位四爷是不是太子?”
棠儿不便透露玄昱身份,以头疼搪塞过去。等金凤姐离开,知忆伸手探上棠儿的额头,略一犹豫,小声说:“昨晚,小水仙的客摆四双台,常敬霆来了,带的是林云娘,听说就这几日,他在邀月阁花下几万银子。这样豪气的客就跳槽了,若被金凤姐知道也许要骂,你先想想怎么应付。”
闻言,棠儿嫉妒不已,目中雾气凝聚,视线模糊,“银缸斜背解鸣挡,小语偷声贺玉郎,从此不知兰寡贵,夜来新惹桂枝香。金榜有名,美人在怀,他自该春风得意,我才不消担心,抬脚走人就是。”
晌午的阳光透窗而入,地面晃晃明亮。知忆面露忧色,端起药碗给她,“瞧着常敬霆对你百依百顺,这才几天就另投他怀,原也是个耐不住半分寂寞的人。”
棠儿蹙眉喝完药,情绪得到缓冲,平静地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天涯路远,各自安好。”
知忆接过药碗顺手搁下,温言劝慰道:“再难受也要顾着身体,人都是这样,到了自己这里就看不清了。”
天近黄昏,院里传出呜呜痛哭声。自杜若被张超拐走,跟着是小蝶嫁人,再是月娥也有人赎身,金凤姐一直在张罗,要添新人。两个小女娃是孪生姐妹,年约十一二岁,似懂非懂,吓得埋头嚎哭,惹得金凤姐一阵不耐心烦。
妈妈笑着拿零嘴来哄,无奈两人吓傻了,哭得越发凄惨。这么小还不知道反抗,金凤姐也就不打了,看着哭哭啼啼的两人竟动了恻隐之心,叹息一声进到正厅。
棠儿从小翠口中得知此事,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找金凤姐谈判道:“出个价,我家缺两个丫鬟。”
金凤姐定神看了她片刻,把眼皮一翻,懒懒地说:“这世道就这样,你能救几个?”
棠儿只感胸膛内异常难受,一如当年被妈妈用鞭子抽打,坚定地说:“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世道,能改的只有自己,过去的我无能为力,而现在,我要尽力而为。”
金凤姐打鼻孔里“嗤”了一声,没好气道:“十万!”
棠儿把一双眼睛仔细打量她,意态闲闲道:“你能拿到多少?”
金凤姐气得一下坐直,板起脸孔道:“我说丫头,我刚从大狱出来心里够烦了,你别跟我唱反调行不行?”
棠儿的神色宁和自若,“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老了,谁会愿意经常买点东西去看看你,陪你说几句贴心话?”
金凤姐被她说得心虚,重新靠回软榻,“人市上的小丫头要买多少有多少,打明日起我天天去逛,看你有多少银子跟我抬杠。”
棠儿不再多言,长裙一曳,翩然的身影已经出了门外。金凤姐知道她脾气倔,认定的事一定会去做,跟着去到院里只找她要了四百两银子。
上了马车,两个小女娃跪在棠儿腿前哇哇大哭,不住恳求道:“求姐姐大发慈悲,放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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