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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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晨,东街桥头上早支棱起了棚子,摆三两小桌,放一壶热茶,那说书人敲着手里的竹板,跟着后头锣鼓二胡的节奏咿咿呀呀唱了一段,把路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他手里醒木一拍,不疾不徐地就开了口。

“诸位老爷夫人大家好啊,有这么个事儿,前几天有人到处传我老张头的闲话,说我就会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什么桃园三结义关公耍大刀,猪八戒背媳妇儿林妹妹要葬花,又老又腻,活该我挣不到钱!这话我老张头可不依,赶巧我老婆娘家二大爷他儿媳妇家住在八角弄堂,跟我婆娘说了这么个事儿,今日摆给老爷夫人,大家一起说道说道。……”

说书的老张头是东街卖艺圈子的门面,讲故事诙谐幽默,跌宕起伏,几乎场场都能博个满堂彩。

这日他换了风格,说起那幼女草儿,也是言语舒徐,娓娓道来,让人只驻足一会儿便入了迷。

“……那刘三被赌场打手抓住,正惶惶奄奄之际,却听那赌场老板道:‘刘三,你家不还有个黄花大闺女吗?’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刘三立刻就想到了家里那个拖油瓶继女来。这草儿前半生惶惑坎坷,眼看又将被继父卖进赌场,正是:生于泥淖难自挣,命如贱草谁堪怜!这刘三究竟能否得手,草儿之后又该何去何从,且听下回分解。”

又听“啪”的一声,醒木一收,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听书的路人才恍然回神,从草儿的故事里回转过来,一时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眼见老张头停了话,都纷纷急了,要他接着说后续。那老张头美滋滋地掂掂刚收上来的铜板,面对众人的指责两手一摊:“可不是我故意吊老爷夫人们的胃口,实在是这故事不是我写的,人原作也就只同我说到这段,诸位要听后续,我可无能为力啰!”

有人连忙追问:“那是谁写的?”

老张头往那边的书摊一指:“最新一期的《华国青年》,那个叫竹文的大家所作。”

有那等好奇得猫抓痒痒的,一听这话,立刻就往书摊上买了一本,这一带十的,那书摊上竟也热闹起来。

东街书摊老板很是疑惑,今日这《沪报》竟不紧俏了,反倒是《华国青年》,一个上午就卖脱了销,实在是奇也怪哉!

第140章 被牺牲的原配(13)

同样的情景还在沪城许多地方上演。卖艺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把《草儿青青》改编成各种各样的段子故事,传遍了沪城的大街小巷。

幼女草儿也由此得以进入人们的视野,又得知这故事不是编纂,乃真实经历,又引来多少眼泪唏嘘。

《华国青年》一时脱销,书摊老板来向印刷社说要加印,还让印刷社把下期杂志多印一些,免得供不应求。庄彦书闻知消息,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们辛苦经营的杂志终于被人注意到了,可这些关注度都是靠《草儿青青》带起来的,许多买书的人只是为了看故事,他们杂志传递的主流思想依然被埋没。可以想见,等《草儿青青》连载结束,他们势必又会被打回原形。

草儿的故事随着说书人的口,在沪城老百姓中很是掀起了一波热度,但知情人都晓得这热度只是昙花一现。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边评书说得正热,最新刊印的《沪报》和《浦江杂志》上,又同时登出了一篇文章。

文学大家周秉文所作,《评<草儿青青>》。

“近日闲来翻书,读到《草儿青青》一文,颇有所感,特来与诸君探讨。

“此文中的女主角与旁底颇有不同,不是什么小姐太太,乃是一个不足十岁底幼女。……

“有人便要说了,你把儿童底生活说得这样惨,难道我们底警务司和福利院都是摆设吗?这些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为何政府不对他们进行妥善安置?为解答这个问题,在此鄙人特援引赵诚先生统计数据,权作参考。截止去年,沪城有所立档底儿童慈善机构共计132所,其广者可纳孩童数百名,余者不过二三十人而已,而沪城穷苦人家出身底儿童又何止千万!……

“诸君,儿童是国家底未来,让他们沦落至此,实吾辈之大大失职。吾近来辗转反侧,寤寐思之,忧之,悔之,然终不得解决之法,故作此文,望各界同仁共思良策。”

此文在《沪报》和《浦江杂志》上一经刊发,在沪城学界便如巨石入水,激起波涛一片。

草儿青青?那是啥?

竹文?沪城文圈还有这么号人?

初看这篇文章,不少人都是一脸懵逼。

周秉文现任沪城大学文学院院长,是公认的大家名家,他不仅是沪城的门面,在全华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知多少人以能上他的课为荣,以得到他只言片语的鼓励为幸。他所写的文章,都是再三刊印,书局卖的都分精装版和平装版,多少人一买就买好几套,专门用来珍藏。

若把这时候的文圈比作娱乐圈,那周秉文就是超一线大明星,庄彦书一类就是跑龙套的十八线。

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现在,这样的大家竟然主动为一篇名不见经传的文章背书,这实在不能不叫人惊掉眼球。可震惊过后,大家却从这篇文评中咂摸出了那么几分意味,这篇《草儿青青》似乎颇有独到之处。

那便少不得要买来看上一看了。

周秉文的这篇文章为《华国青年》的销量带来了一波新高|潮。原本的印刷厂竟承接不下这个单子,庄彦书不得不临时找了另外的印刷厂加印。

当然,整件事情的讨论焦点还是聚集在唐沅的那篇文章上。时下不怎么流行白话文,旧式读书人的风气依然在文圈盛行,不少人仍以诗词歌赋为文学正统,而将体裁视为末流,尤以白话为劣。

可这篇《草儿青青》却正好借助了白话文擅描写的优势,将幼女草儿的每一丝情绪经历都描述得细腻生动,很让人产生共情,每遇跌宕之处,更是让人不忍卒读。

最重要的是,它是以真实人物为依托。这样一来,它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从一篇文笔剧情上佳的故事,变成了一篇揭露社会黑暗的辛辣之作。

实有所感也好,附庸风雅也罢,一时之间,《草儿青青》的评文纷至沓来,更有不少人以华国儿童现状为论题,从各个角度对这一社会问题进行剖析,集众家之长,倒真的总结出了不少改善之法。

当然,也有一些走旁门左道的记者,拼命地想去挖掘主人公草儿更多的信息。八角弄堂里一时热闹无比,但无论怎么打探,除了刘三入狱、草儿被人带走外,竟再也得不到更多有效信息。草儿去了哪里、现在何处等等问题,他们竟找不出蛛丝马迹,连警务司的人也讳莫如深,不敢多谈。

这一由一篇文章带起的学界探讨热,被后来的史家看作近代儿童问题正式被主流关注的始源,《草儿青青》一文,也作为先锋者被载入一代代教科书。当然,这是后话。

随着《草儿青青》一文的大范围传播,“竹文”这个笔名也开始频繁地被人提起。虽然这位作者在此前一直名不见经传,但其文笔之老练、眼光之毒辣实在让人拍案叫绝。多数人并不相信这是一位文坛新人,只觉得是某位名家化名所作。

沪城里,各种猜测讨论尘嚣日上,当事人唐沅却整日躲在别墅养花侍草,深藏功与名。

而《草儿青青》带来的后续影响,远不止于此。

沪城政府,市长办公处。

廖元诚看着最新一期的沪报,头版就是燕京大学一位教授围绕儿童问题写的文章。不用说,这又是那篇《草儿青青》的功劳,这才短短几天,竟连燕京学界都惊动了去。

他默然半晌,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市长,您找我?”

廖元诚把报纸放下:“你去联系宜新的负责人,告诉他,他们之前提出的福利院改善方案通过了,希望他们能派人接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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