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2 / 2)
陈氏从不干涉魏无邪朝政上的任何决定,当即点头应下,“你放心,就算不为了你们父子几个,我也要为孙子孙女的将来打算,原本落下的交际总要捡起来。六皇子妃那里,认真说来还曾在东郊有过交集,虽说当时闹得不太愉快……我只拿她当皇妃敬着、当晚辈交往就是。”
魏无邪眸色微暗,默然一瞬语气似纵容似无奈,“也罢,人和人之间的眼缘有时胜过一切,你不必勉强自己。”
陈氏眉眼柔和,颔首道:“明忠媳妇带着孩子们一块去任上,明忠的行装我是不用操心了。倒是你此去西域,哪些需要增减的还是列出张单子来才好置办……”
老夫妻俩商量着走出祠堂,正见魏无邪的长随迎头而来,“老爷!三公子刚从宫中递出来的消息,早朝时刘大家上奏不成,不知是有意主和还是不满老爷外任,一时叫皇上撅回去了,难保不会再找机会发难,三公子让小的提醒您一声。”
魏无邪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刘乾那老滑头精得很,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蠢事。你让明义少操闲心,我和他大哥二哥的事儿不用他分心多管,让他安心在禁军当好差。”
长随调头而去。
陈氏佯作不满,“安安是小滑头,刘大家是老滑头,我看不论亲疏内外,谁在你眼里都是滑头。”
魏无邪老眼倏忽锃亮,捋着美须哈哈大笑。
刘乾也捋着长须哈哈大笑,“午门掉几颗新鲜脑袋,金銮殿缺了列班的罪官,就吓得满殿朝臣不敢说话,竟连皇上的眼色也不会看了!皇上圣心已定,我就是老糊涂了,也不会违逆圣意置喙战事,掐着这个节骨眼再参魏无邪!”
一早跑来刘家蹲守的念驸马挑眉不语。
座下是铺着软垫的石凳,手下是摆着棋盘的石桌,一壶清茶徐徐升腾着细袅热气。
刘乾撩袍落座,笑完他人笑自己,“原以为你暗我明,即为扳倒飞鱼卫出力,又为铲除朝中奸佞从旁助力,甚至为六皇子定下安安推波助澜,却原来你我不是下棋之人,而是和旁人一般,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
他们谋的是家族前程,皇上和魏无邪谋的却是家国江山。
格局一小一大,一局原来已身在另一局之中。
刘乾欣慰而慨叹,更多的是激赏,“我忝居帝师,竟没能看透皇上不甘只做守成之君,更有不惧孝名有瑕也要夺回先帝所让失地的雄心壮志。”
手中棋子随话音落下,宽袖中不曾递交的奏本吧嗒掉落,秋风吹开内页,竟也是雪白一片只字未写。
念驸马心中了然,抬手拂开奏本,紧跟着落下一子,“您何必妄自菲薄?皇上有枭雄之心,您亦是廉颇未老。否则岂会顺应圣心,带头不给主和派出声的机会,又岂会佯装因新任的吏部尚书职而退让?”
“算你眼明心亮,说话勉强能听。”刘乾只有感叹没有伤怀,似笑非笑道:“当年皇上命我出仕入阁,又让靖国公领军机处,怕是早等着应今天的景儿呢。文有我和余首辅互为牵制,武有靖国公稳坐头把交椅,这朝中政务、京中防卫也就十拿九稳了。”
攘外先安内,本是题中之义,“魏无邪这奸臣做得丁点不亏。所有能预见的阻碍一朝釜底抽薪,皇上耳根清静了,朝堂也清静了。要说皇上是温水煮青蛙,其中隐忍和魄力却也说得上破釜沉舟。”
“要攻西域,必然要取道川蜀。”念驸马垂眼看棋局,沉吟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魏明忠这川蜀同知用处就大了。再有魏明诚在四川清吏司盘算赋税,加上罪官那批充入国库的家财,皇上这仗不缺人不缺钱,确实算得上万事俱备。”
刘乾抬眼看念驸马,胡须底下一声冷哼,“你都能在这儿纸上谈兵,想来皇上不光是利用魏无邪,而是真有心重用魏无邪。所谓将功赎罪,恐怕真是看中魏无邪文治之外的才能。”
念驸马同样心中激荡,闻言却不干了,“魏大都护是钦点状元,我也曾是钦点探花,叔父未免太小看我。”
刘乾冷哼更重,“我哪里小看你?你要不是探花,我能同意安和嫁你?”
言外之意,探花看脸,他老人家相当高看念驸马一张好脸。
念驸马怒摔棋子,誓要和刘乾争个口舌长短。
二人私下正经不过三秒,远处候命的小厮却一脸正色,近前报道:“宫里传出的消息,皇上召见了礼部尚书和宗人令。”
刘乾和念驸马眼神一碰,想法和陈喜神同步:皇上又想干嘛?
第273章 平地炸雷
刘乾挥退小厮,看向念驸马老眼微闪,“毅郡王妻族乃老牌武勋,权势地位虽比不上靖国公府,仍靠着老泰山的旧日声望,一直在兵部观政没挪过地儿。珥郡王空有清雅才名,这么多年政绩实在平平。
和珥郡王同样才名在外的尚郡王,妻族宛平吴氏说破天不过是皇上家奴,生母静嫔出身宫婢,莫说助力,不拖后腿已是好的了。四皇子出宫建府已有月余,先生子后乔迁,乐平郡王爵的金册却迟迟未到手。”
此时说起诸皇子,显然意有所指。
“魏大都护赔上半生官途为皇上驱使,可谓不择手段的狠人。当年有朝臣提议立储,因皇上乃正统继位,魏大都护就提了一嘴六皇子,如今想来未必是无的放矢。”念驸马拈着棋子,落手迟疑,语气也迟疑,“转头却亲椒房殿。三年来更没少提携指点四皇子。
眼下魏家势力渗透川蜀,连任川蜀大都督的却是姜大老爷。虽是姜贵妃求来的体面,何尝不是皇上有意提拔姜家?姜大都督无才无能,届时还不是任由魏大都护指哪打哪?魏家父子仨若能将功赎罪,就少不了姜大都督的功劳。”
四皇子差在出身,母族妻族势力却不差。
“身为皇子,母族妻族不容忽视,更要看底下跟的是什么人。”刘乾一手捋胡须,一手点棋盘,“姜家盘踞川蜀多年,可以说皇上有意提拔,也可以说皇上早有心为战事布局。姜家好不好用,还在两说。但论起政绩,六皇子远胜四皇子。”
扳倒飞鱼卫的是楚延卿,铲除朝中奸佞的是楚延卿。
两桩大案无不震动朝野。
没有皇上默许,就没有楚延卿施展的余地。
即便皇上曾斥责楚延卿心狠手辣,仍不妨碍愿意实干的官吏向楚延卿靠拢。
刘乾一脸高深莫测,指尖白子重重落下,“棋差一招,局面尚未落定。皇上扫清障碍,为的是稳定朝政。朝中不敢妄议魏无邪是非,民间又如何?光稳定朝政不够,还得稳定民心。”
国立储君,民心所向。
念驸马一瞬晃神,手中黑子随后落下,“不如我和您打个赌?赌四皇子的乐平郡王爵更上一层,还是六皇子这唯一的成年光头皇子能脱颖而出?”
身为楚延卿的岳父,他自然押楚延卿。
刘乾吹胡子瞪眼不上当,“你赌赢了,就是念刘两家赢。我赌赢了,就是念刘两家押错注,我傻了才跟你赌!”
他表示赌局不成立,老眼一翻瞥见已分输赢的棋盘,胡子顿时吹得更高了,“念栩琨!你又在老子眼皮底下偷换棋子!”
念驸马使坏使得轻车熟路,不等刘乾踹过来就飞快跑走,经过小厮身边不忘温润一笑,“秋高气燥,回头记得给叔父换一壶菊花茶败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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