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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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作态,倒显得她是施恩图报之辈,王氏心中暗自恼恨,却不好说什么,手上加劲,稳稳扶住柳氏的身子。不叫她有所动作,口中道:“大嫂快别这样,这……”她本欲将陈庭松如何有恩与他们,他们又会怎样报答云云的话说将一番,话到嘴边却觉得腻歪……这些话她在人前已不知说了多少遍,说得自己都开始厌烦起来。停了半晌,只憋出句,“这本是我应当的。”
柳氏抹了抹眼角:“只是我还有件事情,不得不劳烦弟妹……”
王氏一愣,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虽不情愿,也只得道:“大嫂但说无妨。”
“我们绮姐儿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成日里就写写画画的,一颗心也只扑子这上头,原也倒罢了。如今姑娘大了,总要学些针线女红、管家之道的。”她盈盈望着王氏,“我想请弟妹平日理事时把绮姐儿带在身边,指教指教她,另外,我想从外头请个针线师父,仔细教导姑娘们的针线,银子我来出,只是要劳烦二弟妹打听个好些的师父,请家来,到时也叫怡姐儿与她姐姐一道上课。”
王氏闻言顿了顿,随即笑道:“这值当个什么事,明儿起叫绮姐儿来我这里吃早饭,再随我一道处理府中事务,至于针线师父……”
“请师父的事情倒不用急,”陈庭峰接过王氏话头,道,“不日便要进京了,还是等到了京里,安顿好一切,再找好师父教导绮姐儿与怡姐儿。这几日便罢了,请了人来,不多久又遣走,于人于己都是麻烦。”
三年孝期一过,陈庭峰回京本是板上钉钉之请,然因一直未有明言提及此事,王、柳二人其实多有忐忑。柳氏今日相求王氏,其实心中根本不信王氏会尽力教导自家女儿,那请针线师父的话,更只是为了试探陈庭峰。只因若不日即将回京,陈庭峰就不会叫她们这个时候请师父,若当真请了,便只能说明,他们将被长期留在湖州。
柳氏闻听此言忍不住喜动颜色:“是这样!不知二叔定了启程的日子没有?要是定下了,该知会一声华哥儿,好叫他媳妇儿早早收拾院子,不然一家子去,可要乱了阵脚。”
陈庭峰点头:“原定了下月初六我先动身,此番回京,任命上定是要走动走动的,本打算由我先进京打点,待差事有了着落,再接你们过去,这样也不必着急忙慌地收拾。”说到此处,他雨声一顿,随即又道,“只不过,方才我收到华哥儿的信……”
“华哥儿来信了,”王氏乍听见儿子的消息,不禁面露喜色,竟打断了陈庭峰话头,嗔怪地对他道,“您也真是的,华哥儿来信,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他身子可好?学业可有进益?先生有没有提起春闱下场的事?”连珠炮似的竟一时停不下嘴来,可见儿子在她心中的分量之重。
陈庭峰深深望了妻子一眼,道:“今日方收到的,”这便算是对没有知会王氏的解释了,又道,“先生叫他今年先下场试一试,亲身感受一番,胜过整日在家中闭门造车。”
王氏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喃喃道:“只盼一次便能得中才好。”
陈庭峰微微一哂:“你道进士这样好考么,岂不闻范进中举?”
“可华哥儿十八岁时就已经中了举……”
“是啊,咱们华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柳氏笑道,“十八岁的举人整个大齐能找出几个来?再说了,他今年才二十二,这回不中三年后也只二十五岁,二十五岁的进士,大齐又能找出几个来?”
“这孩子天资是不错,只是科考一路下来太过顺利,难免有些自视过高,这却不是好事。正该受些挫折磋磨,否则,我怕将来在官场吃更大苦头。”
话题便一直围绕在官场、科考以及陈庭峰的任命上头,所有人都似乎忘了他刚才的未尽之言。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面上看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
婧怡一进屋子,便解下披风塞到碧瑶手里,直直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方才舒了口气道:“总算回来了,爹爹讲了一晚上的科举经,什么哪年出了个怎样刁钻的策论题,又有个什么人答了怎样一篇惊才绝艳的文章,什么之乎者也呜呼哀哉,我瞧娘的眼皮子直打架,大伯母困得几乎要溜下桌了!爹爹也可怜见的,成日里面对我们这些妇孺,他纵有鸿鹄之志,偏只得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奴婢见大姑娘听得很是上心呢,不时还点头附和,”碧瑶悻悻地,“想是她得了姑娘这么好的珊瑚手串,乐得精神都好了,只怕今儿晚上也要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非也非也,”婧怡笑道,“大姐是个才女,虽说她只会琴棋书画,不会八股文章,但才女的气派总要作作的,哪能和我们这些只识几个字的睁眼瞎似的一听书就瞌睡?这可与我的珊瑚手串没半分相干。”
“什么珊瑚手串?”一个轻柔的语声传来。主仆二人转目去瞧,只见里屋的帘子一挑,走出个身段窈窕、杏眼桃腮的美貌丫鬟来。
第4章 丫鬟
“什么珊瑚手串?”一个轻柔的雨声传来。
主仆二人转目去瞧,只见里屋的帘子一挑,走出个身段窈窕、杏眼桃腮的美貌丫鬟来,却是婧怡身边另一个贴身丫鬟,碧玉。
陈府早年贫寒,家中并不曾有丫鬟仆从,后来陈庭松行商,陈庭峰有了举人功名,柳、王二人相继进门,陈家渐渐兴旺,方始过起了呼奴使婢的日子。
大齐的世家大族,世传承的除了爵位、权力、财富,还有奴仆……府中的男女奴仆成亲,所生子女亦为奴仆,养到八九岁上就进府伺候主子,自由管事、嬷嬷指点教导为奴之道,待到十三四岁上已十分会伺候人,等到了适混年龄,或许更大些,便由主子做主各自配婚,所生子女又是奴仆。如此这般,周而复始,便是家生的女才、丫鬟了。
这样的家生奴才一向最得主子喜欢,一来,他们最懂主人家心意,行事妥帖。二来,一家老小都在主人家手里,这些奴才往往就是主子身边最忠心的狗。
而如陈府这样的后起之贵,自然不会有家生的奴仆,都是找了可靠的人牙子来,买一些家世清白的奴才进府。
碧玉、碧瑶便是王氏为婧怡从外面买来的丫鬟。碧瑶年纪和婧怡差不多大,性格活泼跳脱,王氏看中她为人机灵,又有带孩子的经验,留了放在婧怡身边。
碧瑶原是农家女,家中兄弟姐妹甚多,年纪虽小,却一直拉扯弟妹的,后来父母为了给长子娶亲,便卖了当时年只八岁的碧瑶,凑齐聘礼娶上了儿媳妇。据说后来这儿媳妇对二位老人十分苛待,儿子畏妻如虎,也不敢多言。彼时碧瑶已是婧怡身边的二等丫鬟,虽是奴籍,但吃穿用度痒痒不差,且有月例银子拿,又岂是她那土里刨食的父母兄嫂能比的?她家里人也曾上门来寻,但碧瑶记恨父母为银钱舍弃她,竟拒而不见,直当自己没了家人,只一心一意伺候婧怡。
碧玉却是婧怡自己选的,入府时已十二岁。她的身份背景与碧瑶差不多,不同的是,碧玉母亲早亡,父亲一人拉扯子女,而她正是家中长姐……碧玉是自卖为奴的,人牙子见她生得貌美,人也乖顺,给了个不错的价钱。原打算挑户大方人家卖去作妾,却不想被小小年纪的婧怡给相中了。当年的小婧怡随母亲一道挑选丫鬟,见十几个女孩子虽都是粗布衣衫,却有几个长得颇为齐整,碧玉便是其中之一。只是这几个优秀些的女孩子或是东张西望,或是偷眼窥视,无不面现惊羡渴望之色,只有碧玉,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十分镇定。但自小细心的婧怡却发现她双拳紧握,鬓角微湿,其实十分紧张。
王氏本不欲留下碧玉,一是年纪大了,恐怕来历不明带坏了婧怡,且伺候不了几年便要嫁人。二是太过貌美,只怕将来要惹起祸端。但耐不过爱女痴缠厮磨,还是并碧瑶一起留了下来。
婧怡后来曾问起当日之事,碧玉坦言确是十分想要被留下,只因她知道人牙子的打算,如果没有被陈府看中,她便要沦为玩物……这是她唯一一次机会。
“你争取唯一一次机会的方法,就是毫无作为吗?”婧怡这样问她。
“也不是的,奴婢进府那日未破晓就偷偷起身,去河边洗了头,换了自己最干净的一身衣裳,仔细疏了头发,剪了指甲。至于到了府里……我听人牙子说,大户人家是最讲规矩的。”
自此,婧怡便知道碧玉虽和碧瑶差不多出身,碧瑶是个一根筋,她却是个聪慧有心计的,且她愿意将自己的心思坦白给婧怡,就是表了忠心。
可见人的心肠,有时候真是天生的。
这些年来,婧怡对身边两个丫鬟十分亲厚。相较之下,与碧瑶更为亲近,出门走动也多带她。但若论倚重,却是碧玉更多一些,婧怡屋里的事,也都交给了她。
转眼六年过去,十四岁的婧怡俨然是标准的名门贵女,而十八岁的碧玉也成了附中丫鬟里的拔尖人物。
言归正传,碧瑶听碧玉问起珊瑚手串来,登时心疼地直抽气:“就是姑娘平日最喜欢的那一串,孝期里不能戴,也常拿出来把玩的。谁知今儿刚戴上,就被大姑娘讹了去!”
碧玉想了想,笑起来,走到临窗的黑漆大案前,在上头的针线笸箩里翻了翻,拿出个丝绒口袋来,打开给碧瑶瞧:“你说的是这个么?”
碧瑶伸过头一看,登时傻了眼,只见巴掌大一个丝绒口袋里,装了大半口袋形状不大规则、个头却极小的红珊瑚珠子,瞧着和婧怡方才给婧绮的那一串上头的并无二致。
碧瑶张口结舌。
“哈哈哈,好你个没见识的丫头!”却听婧怡靠在桌边捧腹笑起来,”你道那是什么,那不过是我绣在鞋面上作点缀用的东西。你还记得我给娘做的那双月白色绣牡丹花的绣鞋么,那牡丹花的花心是不是就缀着这种珊瑚珠子?而且啊,”她拖长了语调,“这是我心甘情愿送给大姐的,可不是她讹去的。”
碧玉接口道:“这袋珊瑚珠子是还在京城时姑娘自金玉坊淘来的,不过是些无用的边角碎料,一袋子也不值几个钱,姑娘叫人在中间穿了孔,平时就绣在鞋面上点缀。后来又穿了个手串子,”顿了顿,微微笑道,“虽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那是姑娘亲手做的,且的确十分新奇漂亮,倒也是个好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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