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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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儿对窦占龙的话半信半疑,眼瞅着一人一骑走远了,扭回头来盯着门楼子,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到底没看出什么端倪。那上边除了尘土、树叶、砖缝儿里的野草,哪有什么玉鼠?他倒是有过耳闻,没少听老街旧邻念叨,说江湖上有一路憋宝的奇人,凭着眼力过人,四处取宝发财,难不成真有此事?转念一想,且不说真与不真,纵然能发大财,那也是明天了。人活当下,什么也不如当下有口饭吃要紧。王宝儿乞讨多年,早明白这个道理了,眼下还得出城捡秫秸秆儿,否则今天就得挨饿,但是这只癞猫就片刻不敢离身了。他把猫紧紧抱在怀中,摸出身上仅有的五个大子儿,用其中的四个在路上买了俩烧饼当晌午饭。离银子窝不远有家烧饼铺,他家的芝麻烧饼最好吃,用麻酱分层,揪出面剂子,拿起来往芝麻笸箩里一按,单面沾上芝麻,放进炉膛里烤,刚出炉的还挺烫,外表焦脆、内里绵香。油纸包好了拎在手里,兜里的五个大子儿这就去了四个,留下一大枚揣在怀中,想等回来时路过河边再给癞猫买点儿臭鱼烂虾。也是合该出事,一路走到南门口,正撞见摆摊算卦的崔老道。
崔老道日子过得比王宝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连几天没开张了,饿得前心贴后背,脑袋发蒙,脚底下打晃,站都站不稳了,捡了两块砖头垫屁股,坐在卦摊后边两眼发直,盯着往来的行人,看谁都像蒸饼,恨不得咬上两口。他瞧见王宝儿身上穿得又脏又破,怀中抱着一只蔫了吧唧的癞猫,心说:这不是买卖,赚不出钱来。书中代言,崔老道并非以貌取人,单看穿着打扮没准儿也能看走眼,因为那个年代仍是大清国的天下,万一有个微服私访的老大人,故意穿得破衣拉撒的呢?所以江湖上有一套相人的方法,比如有这么一句话叫“闻履知进退”,不必看来人穿着打扮、五官相貌如何,只听此人脚步声,大致上就知道是什么来头。真有根基的贵人,走起路来一步是一步,步眼沉稳。王宝儿可不然,脚底下“噔噔噔噔噔噔”,乱如麻,快如砸。崔老道一听便知,这是为了吃饭赶去奔命的人,可又一瞧,王宝儿手里拎了个油纸包,不用问准是吃的。崔老道饿得眼珠子都蓝了,心说:我也别挑了,蚂蚱再小也是肉,赶上什么是什么吧!他念及此处,勉强站起身来,叫住了王宝儿说:“无量天尊,财主爷留步,贫道我有良言相告。”
王宝儿只是个半大孩子,不知江湖上的钢口,心下莫名其妙,问崔老道:“道长,您叫我?我怎么成财主爷了?”
崔老道见王宝儿让他叫住了,这生意就做成了一多半,当即耍开舌头说:“小兄弟,贫道既然这么叫你,定然有个因由。你看你这面相,龙眉虎目有精神,天高地厚家中肥,你不是财主谁是财主?当下窘困不过一时,来日富贵不可限量!”这几句话按江湖调侃来说叫使上了“拴马桩”,也就是用拴马桩把人的腿脚拴住,甭想再走了。
江湖所传相面算卦的诀窍,无不是简明扼要的大白话,练的就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学三四个月就能上地做买卖。崔老道是老江湖,熟知人情世故,只要你敢搭话,他就有本事让你掏钱。换了平时,王宝儿未必会上当,他一个捡秫秸秆儿的穷孩子,没饿死就不错了,还指望当财主?不过窦占龙刚许给他一件大富贵,正不知道是真是假,听崔老道这么一说,不由得信了几分,对崔老道说道:“我从小到大连一顿饱饭也没吃过,您倒说说看,我如何发财?”
崔老道心知这已是到嘴的鸭子了,不慌不忙拿出签筒子来,指点王宝儿抽了一支签。抽签算卦叫“奇门卦”,又叫“八岔子”。签筒里装着六十根竹签子,卦摊上摆好九个卦子儿,横竖各三行,每行三个,对应“戊、己、庚、辛、壬、癸、丁、丙、乙”九个字。别人算卦专攻一门,抽签就是抽签,看相就是看相。崔老道不然,艺多不压身,有什么来什么,肚囊也宽绰,没他不会的,对付个小孩子用不上“六爻八卦”,只凭胡说八道就够。崔老道接过来王宝儿的签子看了看,按签子上的字在桌上摆卦,装模作样看了半天,其实是肚子又饿了,得站那儿缓缓,否则非得一头栽倒不可。缓得这么一缓,崔老道皱着眉咽了咽口水,可就说了:“你这个财非同小可,卦辞有云,时来运转当头红,出门遇上好宾朋,想要求财财自有,想要求利利自成……”卦辞确是不错,那么说真该王宝儿走运了?非也!崔老道给谁算卦也是这几句,就是说出门遇上贵人,因此得以转运发财,贵人暗指他崔老道,这是江湖口、生意经。按照以往的套路,算卦的一定会求他指点,他再胡编几句,东南西北随便一指,告诉来人想发财往那边走,这就能要钱了,给那位发到云南去他也不管。那位说,人家要是回来找他打架怎么办?那倒不会,崔老道说出大天来也骗不了几个钱,被骗的人顶多是没寻着财路,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谁有闲工夫回来找他?即便找回来,崔老道照样有一套说辞应对。
王宝儿从来没有闲钱算卦,没经过这样的事情,以为崔老道真有两下子,连他遇上骑黑驴的窦占龙也算出来了,当即拜谢了崔老道,转过身就要走。
崔老道的话茬子够硬,一是敢找人要钱,二是有让人掏钱的手段,一瞧这孩子怎么这么耿直呢?我不要钱他也不给,这可不行,唾沫没有白费的。赶忙绕到王宝儿前面,平伸双臂把他拦下说:“财主爷留步,发财不难,守财不易,你命中注定有这条财路,却须多行好事,留住这一世富贵。”
王宝儿听不懂崔老道言下之意,只说:“道长所言极是,等我发了财,定会修桥补路,多做功德。”
崔老道见王宝儿还不往道儿上走,暗骂这小子长了个点不透的榆木疙瘩脑袋,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他不得不把话说明了:“常言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等你发了财再积德行善,那就来不及了,功德只在眼下。”
王宝儿抓了抓脑袋说:“我身上只有一个大子儿、俩烧饼,如何能够行善?”
崔老道心想:这孩子是没多大油水,可也不能不要:“东西不在多少,我替财主爷送入粥厂道观……”话没说完,他这不争气的肚子先打上鼓了,声若响雷。
王宝儿一向心善,见崔老道饿得站都站不稳了,直似风摆荷叶。这两个烧饼何必送入粥厂道观,斋僧布道也是功德,往前一递手,就把烧饼给了崔老道。
崔老道抓过烧饼,撕开纸包,等不到王宝儿走,就把俩烧饼一口一个扔进肚子,咸淡味儿都没尝出来,可总算是还了阳。他又对王宝儿说:“财主爷,两个烧饼您都舍了,那一个大子儿也甭留着了,贫道替您给祖师爷添点儿香火,定保您财源广进。”
王宝儿赶忙捂住口袋:“那可不行,这一个大子儿还得买臭鱼烂虾喂猫。”崔老道瞧了癞猫一眼,这只猫奇丑无比,从头到尾的癞疮,没一处好毛色,却被王宝儿搂在怀中视若奇珍。他以为这孩子孤苦无依,捡了只癞猫做伴儿,又舍不得那一个大子儿,便说:“财主爷果真心善之人,赶上如此荒颓的世道,人尚且难求一饱,哪有余钱买臭鱼烂虾喂癞猫?若是拿去给祖师爷添香许愿,不知可以护佑多少信善……”
还没等崔老道把话说完,王宝儿就接口道:“道长有所不知,取宝发财全凭此猫。”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崔老道吃的是江湖饭,全凭随机应变的本事,他听王宝儿这么一说,心里头纳上闷儿了:“这个话蹊跷了,什么叫取宝发财全凭此猫?财从何来?”他有心问个究竟,拽住王宝儿的胳膊不让走,可也不明说,东拐西绕一通打听。这也是门学问,按算卦这行的术语来说,叫作“要簧”,说白了就是拿话套话。这里边的手段多了去了,有“水火簧、自来簧、比肩簧、拍簧、诈簧”等等,讲究的是声东击西、抽撤连环,甭管多精明的人,一不留神就会让他绕进去。
王宝儿到底是个孩子,架不住崔老道连蒙带唬,就把骑黑驴的老客找他借猫取宝一事说了。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别看王宝儿叫不出窦占龙的名字,崔老道一听可就明白了,骑黑驴的老客不是旁人,正是憋宝的窦占龙。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提起窦占龙那还了得?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字号,耳朵里早就灌满了,也打过一两次交道。久闻此人广有分身,旁人看不上的破东烂西,在他眼中却可以勾取天灵地宝,这么多年取宝无数,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说他是财神爷降世也不为过。崔老道贪心一起,什么也顾不上了,对王宝儿说:“憋宝的可没一个好东西,只会说大话使小钱,恨不能空手套白狼。我来问你,十字路口的门楼子是给他立的吗?”
王宝儿摇头道:“不是,那是一座荒宅的门楼子。”
崔老道又问:“门楼子上的玉鼠是他养的吗?”
王宝儿说:“憋宝的告诉我,玉鼠乃天上灵气入地为宝。”
崔老道说:“我再问你,灵猫是不是他捡来的?”
王宝儿又摇了摇头,这只癞猫是自己从小捡来的。崔老道一拍大腿说:“对啊,灵猫、玉鼠、门楼子没一件是他的,凭什么吐口唾沫粘家雀分你一半的富贵?依贫道所见,你既得了灵猫,玉鼠就该是你的,与旁人何干?”
王宝儿让崔老道一问二问连三问,问了个哑口无言,有道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王宝儿本来耳朵根子就软,孤苦伶仃一个小孩子,不识文不断字,没什么主见,此时让崔老道一撺掇,心说:对呀,憋宝的一不出钱二不出力,凭什么分走一半好处?
崔老道见王宝儿站在当场苶呆呆发愣,就知道有门儿,于是接着说:“并非贫道多事,只因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骑驴憋宝的名叫窦占龙,此人腰缠万贯,富可敌国,金胳膊、银大腿、翡翠的脑袋,却来诓一个涉世未深的半大孩子,贫道岂能袖手旁观?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咱们今夜晚间去抓玉鼠,有贫道在旁护持,可保万无一失。得了宝我分文不取、毫厘不要,只替祖师爷讨几个香火钱便可。”
几句话说得王宝儿心中一动,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和那骑黑驴的老客约定了,食言而肥可不够意思,便问崔老道这该怎么办。崔老道眼珠子一转:“这个宝理应是你的,正所谓让理不让人。帮理不帮亲。咱冲着理说话,与那骑黑驴的何干?再者说了,你若真过意不去,大不了等有钱了,再买匹高头大马送给他,让他回家配骡子去。”
王宝儿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而且崔老道可比骑黑驴的面善、心眼儿又好,说的话句句中听,赶紧一揖到地:“事成之后,我王宝儿绝不会亏待道长。”
崔老道暗暗得意:怪不得一大早上起来眼皮子就跳,原来让我遇上了这等好事,借窦占龙之法取宝发财,一不出钱二不出力,这才叫真正的坐享其成。当下和王宝儿说定了,天黑之后在银子窝路口碰头,死约会,不见不散。
当天半夜,一长一短两条黑影蹿至银子窝路口。前边是王宝儿,怀中抱着那只癞猫,后边一瘸一拐的是崔老道,身背宝剑,手持拂尘,既然来护法,架势可得摆足了。两人如同做贼的,蹑手蹑脚贴着墙根儿走,只恐被人瞅见。因为那个年头没有穷人说理的地方,万一让人撞破此事,往官面儿上一报,县太老爷准得把玉鼠收了去,献到皇上驾前,升官发财换纱帽,谁管一个算卦的瘸老道和一个捡秫秸秆儿的穷孩子的死活?
二人偷偷摸摸来到门楼子下边,崔老道让王宝儿将癞猫放到地上,躲在暗处窥觑。月光下边细看,王宝儿的猫长得真叫一个寒碜,又瘦又小,身长不过一尺,毛色说白不白、说黄不黄,全身的癞疮,从来也不会叫,而且还懒,往门楼子下边一趴,动都懒得动。不过崔老道心知肚明,窦占龙目识百宝,绝不会看走眼,此猫必有异处。
夜近子时,天上月明星稀,四周围除了王宝儿和崔老道一个人也没有。门楼子上忽然白光一闪,二人揉了揉眼定睛观瞧,但见一只巴掌大小的耗子,全身通透如玉,腹中肝花五脏悉数可见,瞪着两只碧绿的小眼珠儿,正在门楼子的檐顶上望月,真乃世间难得的异宝。崔老道和王宝儿看得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
正当此时,王宝儿的猫叫了一声,循声望去,癞猫身上的癞疮纷纷脱落,掉了一层皮似的,哪还是之前的癞猫,鼻尖和四爪雪白,通体皆黑,双眼在月光下直泛金光,正所谓“四足踏雪不为奇,踏雪寻梅世所稀”!没等二人回过神来,踏雪寻梅金丝猫已飞身蹿上了门楼子。上边那只玉鼠着实吃了一惊,吓得从檐顶上掉了下来,落地摔了一个四分五裂。再看门楼子上的踏雪寻梅金丝猫,没捉到玉鼠,望了望天上的明月,竟不回顾,一路蹿房越脊而去,转眼不见了踪迹。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等崔老道和王宝儿明白过来,不但黑猫跑了,摔碎的玉鼠也已不见。二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均是作声不得。
一场竹篮打水,王宝儿还没回过味儿来,憋宝的窦占龙就到了。原来他回去之后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自己不守在门楼子底下不放心,因此半夜骑上黑驴来到银子窝。他见崔老道和王宝儿在门楼子下边发呆,立时有不祥之感,翻身下驴奔将过来,一把薅住王宝儿的脖领子,问道:“你这大半夜跑这儿来干什么?”王宝儿不知如何理会,伸手一指崔老道:“是崔道长让我来的……”窦占龙抬头一看门楼子上空空如也,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崔老道,才知是这个扫帚星作梗。他用力把王宝儿推了个四仰八叉,咬牙切齿地对崔老道说:“玉鼠可不是这么个拿法,非要等到明天月圆之际,让它吸够了天精地华,还得提前铺好猩红毡,四周撒上五谷杂粮,那时再让灵猫出来。玉鼠受到惊吓,掉下来是活的最好,哪怕不是活的,落在毡子上至少是囫囵个儿的,那也是无价之宝。如今倒好,摔了个四分五裂遁入土中,等闲放过了一场大富贵!”
窦占龙越说越气,点指崔老道的鼻子怒骂:“仨鼻子眼儿多出一口气的玩意儿,天雷击顶、五马分尸的牛鼻子老道,干出这等没皮没脸没王法的勾当,你拿什么赔我的玉鼠?”
崔老道以前见过窦占龙,只不过没什么交情。他心知自己理亏,却仍嘴硬,来了个亏理不亏嘴,将手中拂尘一摆,慢条斯理地说道:“玉鼠乃天灵地宝,怎么就成你的了?你招呼它,它跟你走吗?我放了它这叫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窦占龙怒不可遏,两只眼几乎冒出火来:“呸!少说风凉话,不是你起了贪念,擅取此宝,玉鼠怎会遁去?你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长没长发财的脑袋?凭什么打天灵地宝的主意?”
崔老道面子上不恼,依然强词夺理:“贫道怕你因财失德,遭了报应天地不容,故此放走玉鼠。”
窦占龙见崔老道不仅嘴硬,还一脸的大义凛然,当真可恨透顶,气得他额头上绷起三条无情筋,止不住越骂越难听,调门儿一声高似一声。
崔老道却反其道而行之,凭着脸皮厚,摇头晃脑,不紧不慢,这可比什么都气人。他也看出来了,他越不着急,窦占龙就越是暴跳如雷。你有千言万语,我有一定之规,以不变应万变,随你怎么骂,我就是不生气,你能奈我何?
窦占龙让崔老道气得脸红脖子粗,手脚直打哆嗦,本来心里就窝火,又遇上个蒸不熟煮不烂的二皮脸,加之他这气性也忒大了点儿,一时急火攻心,忽觉眼前发黑,嗓子眼儿发甜,咽一下没咽下去,咽两下没咽下去,“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扑倒在地,居然让崔老道活活气死了!王宝儿坐在地上不敢近前,崔老道俯身探了探鼻息,窦占龙魂魄出窍,已然死绝,搬来三清三境三宝天尊也活转不得了。
崔老道眼见出了人命官司,这他可打不起,尤其是那个年月,老百姓常说“衙门口儿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打的不是官司是银子,何况他还不占理。这要是被官面儿上拿住,又没钱上下打点,免不了先打后问,不用四十大板、八十大板,三板打下去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吓得有烧饼也没嘴吃了,直抖搂手,转头对旁边吓蒙了的王宝儿说:“你瞧见了,他是暴毙而亡,我一个手指头也没动他。方才贫道掐指一算,玉鼠虽好,却不是你王宝儿之财,你也不可强求,等到该你发财之时,贫道再来相助,青山不倒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拖着瘸腿,一颠一颠地逃了。
王宝儿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一个人在原地发呆,心说:癞猫没了,玉鼠碎了,窦占龙死了,崔老道跑了,我怎么办?亏得他从小讨饭见惯了人情世故,脑子也灵,前思后想琢磨出一个主意。天还没亮,他就跑去找地保,说自己一大早出去捡秫秸秆儿,见到路口死了个人。地保跟王宝儿出来,见到门楼子底下的尸首,让他在这儿看好了,死尸不离寸地,自己赶紧前去报官。按说这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那个年头兵荒马乱,天津城中的“倒卧”太多了。窦占龙又是外来的,在本地一无亲二无故,等了几日也没有苦主鸣冤。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官府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来抬埋队的人,用草席子卷了尸首扔到乱葬坑,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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