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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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司马越可是熟悉极了,连忙唤人送来酒水,他也不验丹,就此服了下去。药一入肚,一股热气随即升起。司马越只觉神清目明,精神一震,连脸上都泛起了淡淡红晕。这药,似乎比寒食散还要醇厚,亦没有那种苦涩之感。简直犹如仙丹!

老道一敛袍服,站了起来:“还请太尉行丹。”

这是要让他下去走动,帮助消化药力。司马越也站了起来,胸中翻起的热浪,让他忍不住想要长啸快行。哈哈一笑,他道:“三里外有一太清湖,不如在湖上用饭吧。”

说着,他也不顾在座诸宾客,与老道一起下榻。主人都要行丹,其他人又怎么赖着不动,大家纷纷起身,跟随着司马越向湖边移动。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梁峰的面色变得煞白。极深,极用力的吸了两口气,他才缓缓起身,穿上鞋履,跟在了大队之后。

第193章 磋磨

出了亭台, 没有随处可见的冰盆凉扇, 就算有绿荫遮挡, 气温也升了几度。然而梁峰只觉得四肢冰凉,连身体都开始瑟瑟发抖。

那股潜藏在体内,让人疯狂的渴意又涌了上来。只是一个吞服丹丸的动作, 就勾起了阴魂不散的心瘾,催促他向着已经戒断的东西屈膝。这不是意识可以控制的,梁峰却没有就此臣服。在合拢的衣袖中,他的两手紧紧抓握在一起,力道足以捏出深深淤痕, 就像同自己角力。

旁人的谈笑声, 风过密林的沙沙声, 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声响,全都抛在了脑后。梁峰木然的走着, 步速不快不慢, 每一步, 都似走在刀尖之上。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唇瓣变的惨白,可是他依旧没有停下,就这么执拗的跟上了队伍。

从凉亭走到湖边,三里多路程,只花了不到一刻钟。司马越疾行如奔,走得满身是汗。那股催人亢奋的燥意渐渐消散,变成了让人酩酊如醉的舒畅。在侍女的搀扶下,他登上了停在岸边的楼船。

这船也是特制的,在这个小小人工湖中,显的过大了一些。然而湖中微澜根本无法撼动浮船,山间水汽氤氲,凉意沁人心脾。

被汗水浸透的衣衫逐渐变冷,正好符合服散之后的寒衣、寒卧。也不更衣,司马越敞怀箕踞,不顾仪态的坐了下来,又令老道和那些跟随的陪客一同上船。乐声再次响起,饭食也流水一般的摆上了席面。

服散之后是需要大量进食的,而且只能吃寒食。司马越也不顾别人喜好,吩咐摆上的都是美味冷食,足够他饕餮享用。

狼吞虎咽吃掉了几碟,司马越这才从舒了口气,感觉今日所服丹药实在灵验。不过当场赏赐有些失了身份,看来还是要建道观奉养这位仙师才行。

目光随意一扫,他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那个孤冷身影。不知是不是自己慢待的缘故,侍从只给梁子熙分了个末席,桌上的餐点也不算丰盛。那人只是呆坐席间,似乎没怎么动箸,面色白的惊人。

司马越放下手中酒盏,开口道:“梁太守怎么用的如此少?可是酒菜不合口味?”

梁峰像是呆了一下,才慢慢放下筷子,拱手回道:“下官体虚,用不得太多。”

这话,倒不像是撒谎。看着那人瑟瑟微颤,唇白眼青的样子,司马越才反应过来。难不成是刚刚那段路,让他累出了毛病?这身体,着实弱的可以。

又想到刚刚老道的判词,司马越唇边笑意更浓:“梁君体弱,还当好好将养才行。对了,听闻你手下有不少羯胡,可有此事?”

“是有。”梁峰低低喘了口气,才让声音稳定下来,“胡人桀骜,若是放纵,终成祸患,不如收用之。”

司马越灵光一闪:“这可是你祖上梁公传下的法子?”

梁峰的先祖乃是曹魏名臣梁习,而梁习一生最大的功绩,便是治理并州,让州内匈奴、鲜卑尽数归服朝廷。也正因此,他被曹魏两代帝王重用,得了天下第一能臣的美誉。若是这梁子熙学了当初先祖的能耐,岂不对症并州乱局?

梁峰垂眸道:“正是家祖所传。”

司马越哈哈一笑:“果真是能臣之后……”

说着,司马越的视线在梁峰身上绕了一遭。这样一个病的半死不活,又着实有才能的人,似乎真的可用?劳心劳力几年,说不定不用自己动手,他就先死在榻上了。届时再把整顿好的并州收拢在手,岂不一举两得?

话锋一转,司马越板起了面孔:“只是上党这两年来,赋税实在不足。又有传言,乐平国受到兵马袭扰,可有此事?”

梁峰脑中已经嗡嗡乱成一片,但是他的死死咬住了牙关,支撑着仅剩的清明:“流民太多,又要支撑大军后路,上党亦无多少余粮,下官多次禀明朝廷,只盼减免赋税。至于乐平国,乃是清缴匪患,由温泰真接任县令……”

他顿了一顿,缓缓俯下了身去:“上党地危,下官呕心沥血,只为保壶关陉道,守王都平安。一片赤诚,还请太尉明察。”

这一拜,可是实实在在的稽首正拜,长跪不起。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单薄脊背,司马越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得意之情。他是重名士,甚至对那些呵斥过他,放诞不经的家伙也以礼相待。但是那些出身卑微的狂士,终归只能在他府中为僚为属,并不能出任官职。在他心中,能够任官,尤其是这种州郡二千石高位的,仍旧只有上品出身的阀阅子弟。

而那些身家稍有不足的,也要对他唯命是从,忠心耿耿才是。至于什么气节、才干,永远都只是摆在面上好看的东西。

因此,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这个跪求来的实在。

捻须微笑,司马越轻飘飘道:“子熙何必如此?上党之功,孤是看在眼里的。那些钱粮的事情,自可允了,无需忧虑。只是并州兵危,还当派些朝中人马,驻守才是。”

这是什么意思?失去了以往敏锐的观察力,梁峰木然直起身形,不知如何作答。见对方面上恍惚,司马越也不解释,摇头叹道:“子熙怎地汗出如浆,可要唤医者?”

梁峰这才觉出,自己脸上身上已经净是汗水,他抬袖轻轻在面上一拭:“天气炎热,下官不堪暑气……”

“既然如此,便早些歇息吧。来人,送梁太守出苑。”都病成这副模样了,司马越又怎会耐烦他留在这里碍眼?

面对这“体贴”的逐客令,梁峰垂下了眼帘,再次谢过。才缓缓起身,随着侍者向来路走去。看着那有些摇晃的身形,司马越哂笑一声,看来王夷甫的主意不差,这并州,倒是可以依计施为。

只是短短走了下神,他就笑着转头,对身边诸人说道:“今日既得仙长光临,自要谈玄说法。来人,取觞来。”

这是要曲水流觞。下面陪客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只想讨主人欢心。一旁老道也悠然抚须,没了那个碍眼的佛子,他就能大大方方占据东海王身边要位。就像当年成都王身旁的仙长一般,享尽荣华。

所有人,都把那个离去的身影抛在了脑后,再一次投入了欢宴之中。

梁峰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显明苑的。当一脚深一脚来到牛车旁时,青梅惊呼出声:“郎主,你面色怎地如此差?”

梁峰一言不发,登上了牛车,青梅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回城。要尽快寻到姜医生,为郎主诊治才行!

然而牛车只行出了几里,梁峰突然低喝一声:“停车!”

吓了一跳,但是车夫也是部曲出身,反应极快,立刻让牛车靠边停下。也不等车驾停稳,梁峰便冲出了车厢,跌跌撞撞前行几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些冰冷的佳肴,变成了酸臭粘液,冲出了喉腔。这是晕车?不,梁峰只觉得恶心透顶。为了刚刚那场宴席,为了跪下稽首的自己。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要对那愚蠢透顶的司马族裔屈膝?还有那让人难以忍受的心瘾。浑身的不适,似乎都凝在了一起,让梁峰恨不得把肝胆都吐个干净!

青梅吓坏了,呜咽着拍打着梁峰的背脊,想让自家郎主能够稍稍舒服一点。然而这微不可查的抚慰,又有什么用处?吐了个干净之后,梁峰并没有回身上车,甚至没有接过绿竹递来的清水漱口,就这么满嘴苦涩,摇摇晃晃向一旁的林中走去。

他要去的是哪里?梁峰其实也不清楚。脑中的混沌彻底被催发了出来,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里不是北京,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地方。他的爱车停在哪里?庆功宴应该摆上了,这次老爷子是不是又会派人来削他?

脚下一绊,他扶住了身旁的树干,长长的袍袖垂在了眼前。梁峰有些困惑的伸出手,扯了扯袖口。然而还没弄清为何穿着这个,一阵低低的琴声随风飘来。

就像被吸引了一般,梁峰向着林中更深处走去。穿过了一片阔叶桐树林,一个小小的石台出现在面前。光洁大石上,坐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满面皱纹,看不出多大年纪,只剩垂暮老态。他的衣衫都是麻织,前襟也未合拢,露出了干瘪的胸腹,脚旁,还放着一个倾倒的酒壶,也不知是不是喝了个干净。在他胸前,还抱着一把乐器,长颈腹圆,是柄弦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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