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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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升拽了拽容与的衣袖,“先生,这群人气量不怎么样,不如咱们去请那位先生一起吃吧,满场里只是他还顺眼些。”见容与没有立时作答,又低首闷声道,“我觉得这人比那些夸夸其谈的狂生都好嘛。”

容与暗笑,知道林升是对李松阳等人批评内侍的话不满,那年轻学子不随声附和,才让他心生好感。其实不跟着痛斥辱骂,不代表就持有反对意见。当然这话容与没说,是为不忍打击林升的积极性。

渐渐地堂内气氛渐趋安静,众人各自喝酒用饭,不再如刚才那样谈笑喧哗。

林升引那位学子来时,容与起身相迎,见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有一股阔朗豁达之气,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彼此见礼,坐定后,那人略微打量了容与一下,大约是想判断一下他是否为春闱赴试举子。

容与意会,主动给他解惑,“在下并非应试举子。还未请教先生尊讳?”

“在下山西阳城阎继。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鄙姓林,单名一个容字。”没有报真名,自然也是不想招惹无谓的麻烦。

阎继点点头,老实不客气的狼吞虎咽起来,容与不便打扰,只等他放下筷子才笑问,“恕林某唐突,先生适才似乎得罪了江南举子们,就不怕日后同朝为官会生嫌隙么?”

阎继抹了抹嘴,满不在乎,“做人但求问心无愧,前怕狼后怕虎的也就不要入仕了。我是看不惯他们故作清流,谈些惊世之语互相吹捧。”说到这儿,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拱手道,“阎继多谢林爷今日款待,一饭之恩,终生不忘,来日定当酬谢报答。”

“先生太客气了。”容与含笑摆手,自然转过话题,“先生方才说江南举子们常来这里,据我所知,此处一餐花费不菲,看来江南富裕,竟是人人皆出手阔绰了?”

阎继摇手,撇嘴道,“他们家中如何,我不晓得。但大多数都是因江南贡士庄资助费给的多,江南各行省对培养人才历来重视,各州府从儒学学粮中发给每个赴京的举人三百两,足够一年的生活费了,何况还有各人从家中带的银钱。提起这个,阎某惭愧啊,山西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贡士庄,能够好好负担起赴试学子所需费用。”

容与蹙眉,“贡士庄不是有朝廷拨款么?虽各省多寡不同,但也是取决于参试,和最终得中进士人数比例而定,不该相差过于悬殊吧?”

“林爷有所不知,贡士庄名为朝廷拨款,实则朝廷那点钱却是杯水车薪,如今早就是各地府衙自己在经营,这经营的好坏就取决于一省财政和地方乡绅的支持程度。像江南繁华,仕子文人云集,很多世家除了培养自家子弟,也乐意培养本乡本省的学子,有这些大户资助,自然更不愁花费了。”他顿了一下,重重的叹了口气,“其实山西也不缺富户,只是俗话说老西儿舍命不舍财,越舍不得就越寒酸,越寒酸就越让人少了应试的兴趣,读书风气自然不会盛,这和江南一带的学风昌盛倒成了相反的比照。”

容与点点头,对这番话很赞同,“希望贵省再多些先生这样坚定读书致仕的人,能不畏寒窗辛苦,不惧赴考之路艰辛。”

阎继面有愧色,“若不是遇到林爷,我此刻也只能冷酒就小菜了。其实今日来此,原也不是为吃,确是想在下场前看看文公当年留下的匾书,顺带凭吊,刚才出言驳斥,不过是意气罢了。”

大喇喇笑过,他起手道,“林爷可否告贵府所在,待应试之后,少不得上门叨扰,以酬林爷款待情谊。”

容与想了一下,含笑道,“先生还是太客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林某是本地人,所以还是我来找先生吧,待得先生金榜题名时,我自会前去恭贺,不过届时先生所居驿馆的门槛,怕是要被人踏平了。”

阎继凝目看了他一刻,但见他一身石青色衣衫,看着虽朴素,用料却极考究,年纪颇小,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脸庞白皙清俊,眉眼舒展干净,尤其那一对眸子,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心下猜想,京师多贵胄,这林姓少年人多半是哪个世家公子哥,也未可知。

于是淡淡颔首,“林爷既不愿意告知,我便不问了。端看您这般品貌,必然出自名门。适才多有举止无礼之处,还望林爷海涵。”

容与点头一笑,二人各自饮酒,其后相谈起各地有哪些兴盛书院,哪里的名师口碑最好,不再纠结身份这个话题。

第18章 迁居

容与赶在傍晚前回到了宫中,即便特意绕路,给沈徽带了京城最火的糕点铺子出品的精致点心,也还是没能换来他一个好脸色。

沈徽嫌他在外游荡的时间太长,“撒出去就不知道回来,心都跑野了,既这么着,朕索性派你出去巡海防,让你去福建广东,走的远远的不是更衬你意?”

容与品咂着他的语气,居然察觉出一点亦嗔怪亦逗弄的意味,这个发现令他很是无语,拿不准沈徽是真取笑还是真生气,只好低下头不吭声。

“连句讨朕喜欢的话都不会说,你是怎么当上掌印的?要不是朕宠着,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沈徽好像真在生气,神色愈发流露出不耐烦。

容与匆忙检讨了一下自己,确实不大会说漂亮话,只能老实表态,“皇上,臣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这么晚回来。”

沈徽似乎没留意“以后”两个字,横了他一眼,又指着案子上小山高的奏疏,命令道,“朕今儿眼睛乏了,你念给朕听。”

倏忽想起了李松阳那番话,容与开始觉得不妥,“皇上,臣不该看奏疏,也不该知道内阁们的决策。”

沈徽更加不耐烦,“什么叫该不该,朕说的就是该!你又不是没看过,看一个也是看,看一百个也是看,五十步笑百步。”

早知这样,当时就该一眼都不看!可那是他命令自己做的事,容与心道,那时节委实也不大可能拒绝。

争不过去,只好一本一本念给他听,沈徽听完之后,有时沉默一会才接过去批示,有时会当即拿过去写上朱批,有时还会嫌大臣们啰嗦,只让他择其要删其繁的念出来。

整个过程里容与还要去给他煮茶倒茶,服侍他净手用茶点,又要更换熏香,殿里伺候的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忙前忙后下来,等全部奏疏批完花费的时间,倒比沈徽自己看还要长些。

容与一面收拾那些折子,一面试图用这个结果来劝他,下次不要再这么做,沈徽却好像知道容与要说什么,示意他住口,只道,“今儿有什么好玩的?看见几个省的学子了?”

容与将今日见闻大致讲了讲,尤其是李松阳和阎继两个人的风致性情,重点说了各省自己经营贡士院的状况,而对李松阳针砭内侍的那段则略过不提。

“真是好的越好,糟的越糟。国家财政有限,还得靠各省自筹。山西人不能光念着经商,官场上讲究乡情,人少的省份就吃亏,这个道理还得让他们自己明白才好。”

沈徽说完,起身预备回寝殿,容与忙跟上去,听他漫不经心道,“明儿吩咐造办处,把养心殿外头的院子重新收拾了,按你如今住的规制来,弄好之后你就搬进去住。”

容与一怔,乾清门外那几间小值房历来是给上夜的内侍暂时休息用的,沈徽竟要自己以后长居那里,应该是为了更方便传唤,可宫里从前并没有这样的规矩。

“以后每日给朕读折子,住的近便,省得来回折腾。”他坐在内殿榻上,宫人在殿中燃了乌沉香,味道清幽内敛,散发着木质芬芳,令人心底不自觉漾起一片沉静。“读了半日奏疏,朕问你,有什么感受?”

容与此刻心无杂念,正可以理清脑中的思路,斟酌着道,“首辅大人位高权重,在朝中一言九鼎。虽则内阁只有票拟权,但官员似乎都在视首辅心意行事,纵有不同意见,也会被他压制下去。”

他忽然想到刚才的奏本里还夹杂着一封算不上题本的信笺,正是秦若臻请旨明日进宫来看望沈徽,他不知道沈徽是否同意了,正欲问,想了想还是忍住没开口。

沈徽按着眉心,沉吟一刻,方挥手道,“你且去吧。明日秦氏进宫,你在西华门上迎她,日后她也算是你的主子,用心服侍好。”

原来还是要见的,容与躬身领命,却行着退了出来。

次日巳时,容与已在西华门等候秦府车驾,秦若臻下了车,容与上前向她行礼问安,她略微侧身避过,脸上淡淡道,“林掌印客气,我如今并无品级,却不便受你的礼。”

不知这话里是否有对沈徽的不满,虽然婚期订在一年以后,但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总有一天容与需按大礼来参拜她,所以还是恭敬欠身,服侍她上了御赐肩舆,按规矩扶舆走在她身侧。

隔着珠帘,秦若臻的声音清扬柔婉,“掌印年轻有为,深得皇上信赖,我在宫外也听到过的。日后我进宫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掌印多提点。”

容与忙道不敢,告诉她称呼他的名字即可。脑子里不禁蹦出那日李松阳的话,想着自己已是这般有名气了,看来伴在君王侧想不让人瞩目也是桩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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