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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被脸庞旁边的阳光唤醒,或者唤醒他的是声音?
他小心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眼中看见客厅窗户和蓝色天际,但没听见声音,至少现在还没有。
他在满是烟味的沙发上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离开老人的房间后,返回自己房间,冷静地收拾帆布行李箱,再从后楼梯离开旅馆,搭出租车前往一个绝对没人找得到他的地方,那就是斯蒂格·尼伯克在奥普索乡的老家。看来在他离开之后,没人进过那栋屋子。他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遍厨房和浴室的抽屉,最后终于找到止痛药。他服下四颗药,洗去老人在他手上留下的血迹,然后去地下室看斯蒂格做出决定没。
他做了决定。
哈利回到一楼,脱下衣服挂在浴室晾干,找出一条毯子,躺到沙发上,脑子还来不及胡思乱想就已沉沉睡去。
醒来后他走进厨房,拿了两颗止痛药,用开水吞下。他打开冰箱看了看,里头有很多美食,显然斯蒂格让伊莲娜吃得很好。昨天的反胃感又出现了,他知道自己无法进食,便回到客厅。他昨天已经在客厅看见酒柜,但只是对它敬而远之,径直去沙发上睡觉。
他打开酒柜门,见里头空空如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翻寻口袋,找寻那只廉价戒指,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
刚才他觉得有声音把他吵醒,果然没错。
他走到打开的地下室门前,侧耳倾听。这是爵士乐手乔·扎维努(joezawinul)的乐曲吗?他走下楼梯,来到储藏室门前,朝铁丝网内望去。斯蒂格正慢慢转动,宛如无重力状态下的航天员。哈利心想,难道斯蒂格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可以产生有如螺旋桨般的功用?手机铃声是天气预报乐队的《钯金属》(palladium)这首曲子的四个……不对,是三个音符,听起来宛如来自冥界的电话。哈利从斯蒂格身上拿出手机时就是这么想的:斯蒂格打电话来找我。
哈利看了看屏幕显示的号码,按下接听键,听出镭医院前台接待员的声音:“斯蒂格!哈啰!你在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们到处在找你,斯蒂格。你在哪里?有一个会议你应该来参加,不对,不是一个,是好几个。我们都很担心。马丁去你家找过你,可是你不在。斯蒂格?”
哈利挂上电话,把手机放进自己口袋。他需要这部手机,玛蒂娜的手机在隧道里泡水坏了。
他从厨房搬了张椅子,坐到阳台上,让晨光洒在脸上,拿出那包烟,将愚蠢的黑色香烟放进嘴里点燃。反正就凑合着抽吧。他拨打熟悉的号码。
“我是萝凯。”
“嗨,是我。”
“哈利?我不认得你的号码。”
“我换了一部新手机。”
“哦,听见你的声音真开心,一切都顺利吗?”
“对,”哈利说,听见她愉悦的语气不禁嘴角上扬,“一切都顺利。”
“那里热不热?”
“很热,太阳很大,我正要吃早餐。”
“早餐?那里现在不是大概四点吗?”
“我有时差,”哈利说,“在飞机上睡不着。我在素坤逸路上找了一家很棒的酒店。”
“你不知道我多想再见到你,哈利。”
“我……”
“不,等一等,哈利,我是说真的。我整晚没睡都在想这件事。这个决定绝对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如果它是正确的我们就会发现。而且这也正是它为什么正确,因为我们会自己搞清楚。哦,想想看那时如果我拒绝的话会怎么样,哈利。”
“萝凯……”
“我爱你,哈利。我爱你。听见了吗?你能听见这句话有多么平淡、别扭、多了不起吗?你必须打从心底说出这句话才说得出这种感觉,就跟要穿上大红色洋装的心情一样。我爱你。这样说会不会有点太过火了呢?”
她哈哈大笑。哈利闭上眼睛,感受世界上最美好的阳光亲吻他的肌肤,感觉世界上最悦耳的笑声亲吻他的鼓膜。
“哈利?你还在吗?”
“我在。”
“真奇怪,你听起来很近。”
“嗯,我很快就会离你很近了,亲爱的。”
“再说一次。”
“说什么?”
“亲爱的。”
“亲爱的。”
“嗯……”
哈利觉得自己坐在一样东西上,他的裤子后口袋有个硬物,他把它拿出来。阳光下那只戒指的镀金表面有如真金般灿烂夺目。
“萝凯,”他说,用指尖抚摸戒指上的发黑缺角,“你觉得我们结婚怎么样?”
“哈利,你别闹我。”
“我没闹你。好啦,我知道你难以想象自己嫁给一个香港的收债人。”
“我完全没这么想哦,不然我应该想象自己嫁给谁?”
“不知道,如果是嫁给一个以前当过警官、现在在警察学院教命案调查的普通人呢?”
“我好像不认识这种人。”
“搞不好你以后会认识这种人,他会带给你很多惊喜,不可思议的事总是会发生。”
“是你自己老是说人是不会改变的。”
“那如果现在我说人是可以改变的,有证据显示这件事是有可能发生的呢?”
“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
“这样说好了,假设我是对的,人可以改变,那么把过去全都抛在脑后是可能的。”
“你是说你可以把萦绕着你的那些鬼魂全都放下吗?”
“那你会怎么回答?”
“回答什么?”
“回答我提出结婚的假设性问题。”
“你这是在求婚吗?假设性的?在电话上?”
“你有点过度解读我意思了,我只是坐在阳光下跟一个很迷人的女人聊天而已。”
“我要挂电话了!”
萝凯挂上电话,哈利瘫坐在餐椅上,闭上眼睛,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阳光暖洋洋的,疼痛消失了。再过十四小时他就能见到她。他想象着萝凯走到加勒穆恩机场的登机口,竟看见他坐在椅子上等她时,脸上所露出的惊讶表情。想象奥斯陆在飞机底下越缩越小时,她脸庞的模样。想象她睡着时,头靠在他肩膀上。
他在椅子上动也不动,直到温度骤降,他半睁开眼,原来是云朵一角遮住了阳光。
他又闭上眼睛。
跟着恨意走。
当老人这么说时,哈利以为意思是要他跟随自己的恨意,把老人杀了。但若他是另有所指呢?当时他说这句话是接在哈利问谁杀了古斯托之后,难道这就是答案?难道他的意思是说只要跟着恨意走,就可以找到真凶?如此想来,是有几个可能的嫌疑犯,但谁最有理由痛恨古斯托?伊莲娜当然是其中之一,但古斯托遇害时她被锁在地下室里。
太阳再度露脸,哈利认为自己过度解读了老人的话。任务已经结束,他应该放轻松,再过不久他就得再吃止痛药,也得打电话给汉斯说欧雷克终于脱离险境。
这时他的脑际闪过另一个念头:楚斯是个游手好闲的欧克林警官,不可能拿得到证人保护计划的数据,那么联络人一定另有其人,一个层级更高的人。
等一下,他心想,等一下,老天爷,管他呢,想想航班,想想今晚的航班,想想俄罗斯上空的繁星。
他回到地下室,心想是不是要割断水管把斯蒂格放下来?但随即否决了这个想法,找到寻找已久的撬棒。
黑斯默街九十二号公寓楼下的大门开着,但命案现场那一户的大门已重新贴上封条并被锁上。可能是因为最近有人自首了吧,哈利心想,手一挥把撬棒插进门板和门框之间。
屋里似乎每样东西都在原位,长条形的晨光横亘在客厅地上,宛如钢琴键盘。
他把小帆布行李箱放在墙边,在一张床垫上坐下,检查机票是否放在大衣内袋,看了看表。距离航班起飞还有十三小时。
他环目四顾,闭上眼睛,想象当时的情况。
一名男子头戴全罩式头套,不发一语,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出声就会被认出来。
男子来这里找古斯托,他什么东西都没拿,只夺走古斯托的性命。显然他满怀恨意。
子弹是9毫米x18毫米的马卡洛夫子弹。凶手用的很可能是马卡洛夫手枪或福特12式手枪。如果敖德萨手枪在奥斯陆很常见的话,那么必要时凶手也会使用这种枪。凶手站在那里开枪,然后离开。
哈利仔细聆听,希望这个房间会透露信息给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教堂钟声响起。
这里已经没有线索可以收集了。
哈利起身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前,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夹杂在教堂钟声之间。他等待下一声钟响结束。又来了,那是个细小的抓搔声。他轻轻往回走了两步,查看整个房间。
它就在门槛边,背对哈利。那是一只褐色老鼠,细长的尾巴闪闪发光,耳朵内侧是嫩粉红色,身上的皮毛有着怪异的白色斑纹。
哈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留下来,屋里有只老鼠又没什么稀奇的。
是白色斑纹的缘故。
那只老鼠看起来像是曾经爬过洗衣粉,或是……
哈利再度环顾客厅。床垫之间有个大烟灰缸。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因此脱去鞋子,趁下次钟声响起时悄悄越过客厅,拿起烟灰缸,静静站立不动。老鼠距离他一米半,依然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在心里计算时间。钟声响起,他向前一跃,伸长手臂。老鼠反应太慢,没能躲过从天上罩下的陶瓷烟灰缸。哈利听见它发出吱吱叫声,在里头前后冲撞。他推着烟灰缸越过地板来到窗边,拿起那里的一摞杂志压在烟灰缸上,然后开始搜寻。
他找遍屋内的抽屉和柜子,但一丝线索也没发现。
他拿起地上的碎呢地毯,拉出一缕纤维,在一端绑个绳圈,然后移开杂志,稍微抬起烟灰缸,把手伸进去,准备好迎接之后发生的事。就在他感觉到老鼠的牙齿咬入他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位置时,他翻开烟灰缸,用另一只手抓住老鼠,再沾起它身上的白色粉末。老鼠吱吱叫个不停。他用舌头舔了舔粉末,尝起来有苦味和熟透的木瓜味。是小提琴。这附近有藏毒处。
哈利把绳圈套进老鼠尾巴,牢牢绑在根部,再把它放回地上。老鼠冲了出去,绳线也从哈利手中飞出。它要回家。
哈利跟着老鼠进入厨房,老鼠冲进油腻腻的炉台后方。他抬起笨重的老式炉台,让重量落在后方的两个轮子上,往前一拉,露出墙边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绳线跑进洞里,露出尾端,不再移动。
哈利把刚才被咬的那只手伸进洞里,摸索墙内的结构,感觉左右两侧都有隔热棉材,又摸了摸洞的上方,但什么也没摸到。里头的隔热材料已被挖空。哈利把绳线末端绑在炉台脚上,去浴室拆下镜子。镜子上沾有唾液和痰液。他对准水槽边缘,砸破镜子,挑了一块合适的大碎片,然后走进卧室,拿起墙边的台灯,回到厨房,把镜子破片放入洞内,再把台灯插头插进炉台旁边的插座,朝镜子破片照去,对着墙壁找到正确角度。他要找的东西映入眼帘。
藏毒处。
那是个布包,挂在距离地面半米的钩子上。
他必须把手伸进洞内又屈起手臂,才能够到布包,但洞口太小,不可能办到。哈利努力思索,藏毒的主人要用什么工具才够得到布包?他搜查过屋里所有的抽屉和柜子,这时他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看过的东西。
铁丝。
他回到客厅。他和贝雅特第一次来这套公寓时,就看见客厅床垫下突出一根弯成九十度角的铁丝,唯有那根硬铁丝的主人知道它有什么功用。哈利把铁丝插进洞里,利用弯折的末端勾下布包。
布包很重,和他预料的一样重,必须硬拉才能拉出洞口。
布包挂得很高,老鼠够不到,但还是在底端咬出一个小洞。哈利摇摇布包,几许粉末掉了出来,这就是老鼠身上沾有白粉的原因。他打开布包,拿出三小包小提琴,每包容量可能是零点二五克。布包里没有全套吸毒器具,只有一根汤匙,匙柄是弯的,还有一支用过的针筒,一根橡胶管,以及别的什么东西。
那玩意放在布包底部。
哈利用抹布拿起来,以免留下指纹。
那是什么毋庸置疑,因为它的外形厚实怪异,几乎称得上滑稽,犹如喷火战机乐队的同名专辑封面图案。那是一把敖德萨手枪。哈利闻了闻枪身。子弹击发之后,手枪若未及时清理上油,火药味会在上头残留好几个月。这把枪不久之前才击发过。他查看弹匣,里头有十八发子弹,少了两发。他心下再无怀疑。
这就是凶枪。
哈利走进主街的玩具店。距离航班起飞还有十二小时。
店里有两种指纹工具可供选择,哈利选了比较贵的那种,里头有放大镜、led灯、软刷子、三色指纹粉、采集指纹的胶带,以及一本簿子,用来收集家人的指纹。
“买给我儿子的。”结账时哈利说。
女店员露出职业笑容。
哈利步行返回黑斯默街,立刻开始工作,用小得不像话的led灯寻找指纹,拿起一个迷你小罐洒出指纹粉。软刷也很小,哈利觉得自己活像是《格列佛游记》里的巨人。
枪柄上有几枚指纹。
针筒活塞的侧边有一枚清楚的指纹,可能是大拇指的,上头还有许多黑点,虽然什么都有可能,但哈利猜测那应该是残留的火药。他把所有指纹都采集到胶带上,开始比对。显然握过手枪的人也拿过针筒。哈利查看床垫附近的墙壁和地板,找到很多指纹,但都跟手枪上的不符。
他打开帆布行李箱和内侧置物袋,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餐桌上,打开led灯。
他看了看表。还有十一小时。时间还多着呢。
下午两点,汉斯·克里斯蒂安·西蒙森走进施罗德酒馆,看起来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哈利坐在窗边角落他习惯坐的那个位子上。
汉斯坐了下来。
“好喝吗?”他问道,朝哈利面前那壶咖啡点了点头。
哈利摇了摇头。
“谢谢你来。”
“不用,星期六不用上班,又没什么事好做。怎么了?”
“欧雷克可以回家了。”
律师的脸亮了起来:“这表示……?”
“那些可能伤害欧雷克的人都已经走了。”
“走了?”
“对。他在很远的地方吗?”
“没有,距离市区二十分钟车程,在尼德塔街。你说他们走了是什么意思?”
哈利端起咖啡杯:“你确定你想知道吗,汉斯?”
汉斯看着哈利:“这表示你侦破这件案子了吗?”
哈利没有回答。
汉斯倾身向前:“你知道是谁杀了古斯托对不对?”
“嗯。”
“怎么知道的?”
“我做了些指纹比对。”
“那是谁……”
“这不重要。我今天离开,所以我想跟欧雷克道别。”
汉斯微微一笑。那是个痛苦的微笑,但仍算是个微笑:“你是说在你跟萝凯离开之前?”
哈利转动咖啡杯:“她跟你说了?”
“我们一起吃过午餐,我答应照顾欧雷克几天。我猜你会从香港派人来接他。不过我是不是误会了,我以为你已经在曼谷了。”
“我有事耽搁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她还说了别的事,她说你跟她求婚。”
“哦?”
“当然是用你的方式求婚。”
“这个嘛……”
“她还说她想过了。”
哈利扬起一只手,表示不想再听下去。
“结果是‘不好’,哈利。”
哈利呼出一口气:“很好。”
“所以她说她不是‘想’的,而是‘感觉’的。”
“汉斯……”
“结果答案是‘好’,哈利。”
“听我说,汉斯……”
“你听见了吗?她想嫁给你,哈利,你这个幸运的大浑蛋。”汉斯脸上放出喜悦般的光彩,但哈利知道那其实是绝望的光芒,“她说她想跟你长相厮守。”他的喉结上下跳动,声音在假音和嘶哑声之间交替,“她说她跟你在一起,一定少不了会有糟糕透顶、简直是灾难的时候,会有马马虎虎、还过得去的时候,还会有棒得不得了的时候。”
哈利知道汉斯一字不漏地转述萝凯的话,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因为她说的字字句句都烙印在他心里。
“你有多爱她?”哈利问道。
“我……”
“你爱她爱到愿意在她的下半辈子照顾她和欧雷克吗?”
“什么?”
“回答我。”
“当然愿意,可是……”
“发誓。”
“哈利。”
“我要你发誓。”
“我……我发誓。可是这又不能改变什么。”
哈利露出苦笑:“你说得对,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不能改变,永远都不会改变。妈的,河水总是会顺着相同的路线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会懂的,”哈利说,“她也会懂的。”
“可是……可是你们彼此相爱啊。她说得很明白,你是她一生的挚爱,哈利。”
“她也是我一生的挚爱,过去是,未来也都会是。”
汉斯看着哈利,脸上夹杂着困惑和类似同情的表情:“就算这样,你还是不要她?”
“这个世界上我最想要的就是她,可是我不确定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如果我离开的话,你要记得你发过的誓。”
汉斯哼了一声:“你会不会说得太夸张了一点,哈利?我都不知道她要不要我呢。”
“那就想办法让她要你,”颈部的剧痛让哈利有点呼吸困难,“你可以保证你会做到这点吗?”
汉斯点了点头:“我会尽力一试。”
哈利迟疑片刻,伸出了手。
两人握手。
“你是好人,汉斯,我把你储存为h,”哈利拿起手机,“你取代了哈福森。”
“谁?”
“只是个以前的同事,我很想再见他一面。我得走了。”
“你现在要去干吗?”
“去见杀害古斯托的凶手。”
哈利站了起来,转身朝柜台旁的莉塔比了个致意的手势,莉塔也挥了挥手。
哈利走出酒馆,迈开大步从马路上的车辆之间穿过,他眼睛后方仿佛发生爆炸,喉咙感觉像要撕裂开来;走到多弗列街时,胆汁开始上涌。他在宁静街道的墙边弯下腰,呕出先前莉塔端上的培根、蛋和咖啡,再直起身子,朝黑斯默街走去。
反正呢,最后要做出这个决定很简单。
我坐在肮脏的床垫上,拨打电话,感觉我那颗惊慌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既希望他会接起电话,又希望他不会。
我正要挂断时,他接了起来。养兄的声音冷漠而又清楚地传来。
“我是斯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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