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2)
石桂许久没有这样开怀过,想伸手拉拉他的,又不好意思伸手,只看着他笑个不住,又有一肚皮的话要问,问他在燕京如何,怎么会回金陵来的,如今过得怎么样,话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你等着,我进去拿吃的给你。”
“我早就不叫明月啦。”他跟在后头急急一声,眼看着石桂转身进去,冲那个孩子伸伸手:“过来。”那孩子赶紧张开手,知道这是他高兴了,果然把他拎起来揉头揉脸,嘿嘿笑了起来。
他还想着等安定下来就去宋家找她的,没成想竟能在这地方碰见,心里想一回孙师兄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把那孩子抱着满怀,也不管他脏不脏,两个就挨墙根坐着,大的支着腿,小的有样学样,也跟着支起腿。
石桂却开了门引他们进去:“我问我主家了,这儿寻常没人来,你们进来往屋里吃去罢。”引得他们往屋子里去,快手快脚炒了菜出来,刘婆子围着她打听,石桂只是笑:“这是我家乡人,早些年遭了灾,我出来当丫头,他作道士,没成想在这儿竟又遇上了。”
刘婆子咂咂嘴儿,眼见得明月生得俊,竟拿了一段腊肉出来:“这是过年的时候腌的,拿这个炒菜吃罢。”
石桂接过来笑一回,自家摸出钱来,不给刘婆子给了菱角:“烦你去庄头上问问,收只鸡来,请人替我杀了拔放血。”
菱角飞似的跑出了门,刘婆子还来不及吩咐她,人影儿都没了,她再看看石桂,倒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有钱的,不姑娘半个家,少爷还塞钱呢,平日里省得这样儿,竟是装穷。
有鸡有鱼再炒上两个素,端上桌去也很像样了,整只鸡炖得酥烂,里头还下了面条,东西一端出来,香得整个屋子都能闻得见,那孩子还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亮,眼巴巴看着盆儿,石桂给了他一整只鸡腿。
跟着是明月的,问他道:“这个……是谁?”总归不是兄弟,明月的娘再嫁便不知道音讯,又不可能是他的儿子,军卫所里难不成还收这么小的兵。
两个人把一锅面分了,一人分了半只鸡,那孩子就拿在手里头啃,啃得一手是油花,明月人长大了吃相没改,笑起来也还是那个模样,冲着石桂挤挤眼儿:“总归不是我儿子。”
楚地大水,流民许多灾民许多被拐出来卖的也有许多,这个孩子就是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别人倒还能说上几句家乡在何处,偏他说不出来,翻来翻去只有一句话,他是出来找爹的。
问他家里还有谁,半日才答还有娘在,听的人便一声叹,这一船都是孩子,还往哪里找他娘去,他的口音明月一听就说是自个儿的同乡,还被人笑了一回。
明月在金陵就是一口金陵本地话,到了燕京没多少日子,又说起燕京话来,学了半年多,跟当地人再没甚个分别,这会儿说有家乡口音都笑起来。
石桂心头一跳,拿眼去看这个孩子,她走的时候喜子三岁多快四岁,隔了这些年快要十岁了,怎么也不该这么瘦小,却还是吸一口气问明月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哪个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一船孩子都由着官府接收了,只有他,嘴巴死紧,撬不出一句话来,明月可怜他,想着自家也是出来找爹的,他还遭了灾,他娘原来就算待他好,也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给他吃喝,跟他说话,他就跟条尾巴似的怎么也甩不掉了。
等送到官府去的时候,他抱着明月的腿怎么也不肯走,不哭不说话,可就是死活不撒手,吴千户见了便道:“罢了,让他跟着,总是你家乡人,说不准还能替他找一找爹娘。”
各州府失落的小儿这许多,哪还能找得到,都是送到济民所去,有记得家乡的长大了自己去找,记不得的这辈子也就回不去了。
反正也少他这一口吃的,他跟着明月,营里的人都叫他小尾巴,又说是明月的儿子,他们操练,他也跟着一道练,晒了一身黑皮,丁点儿大的也能站一早上,吴千户给他起了名字,明月那会他随口起了个,就叫千里,轮到这个小尾巴,还是随口起一个,叫他水生,反正是从船上救出来的。
明月放下面碗,一口面条吸溜进去,喉咙跟开了个洞似的,嚼也不嚼咽了下去,问道:“怎么?他是你弟弟?”
石桂不能确定,隔了五年快六年了,她脑子里的秋娘石头喜子,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喜子才丁点儿大,因着蝗灾没吃喝,瘦的跟豆芽菜一样,从小就乖巧的很,知道石桂带他不容易,从不哭闹的,细细软软的叫姐姐,那阵悲意她原来就是强忍住的,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眼圈一红竟淌下泪来。
看她哭了,那孩子越发不敢过来,明月摸了半天身上没有干净的绢子能给她擦一擦,想去拍的她的肩吧,原来也还罢了,这会儿怎么也不敢上手,挠挠头,坐下来一拍腿儿:“过来,我给你擦脸。”
水生乖乖趿着鞋子过来了,湿帕子一上脸,擦了脸擦了脖子,兰溪村的人都生得白,水生晒成了个黑皮,石桂伸手要抓他的手,他往明月怀里一缩,瞪了眼儿不识得她。
明月无法,原来谁也没仔细问过他,这会儿只得好声好气的问:“你娘叫什么?你可有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被你们识破了
心情不美丽
吴千户并没有什么文艺细胞,所以就是这么个名字啦,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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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姐姐
明月一问,石桂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不错眼的盯着水生,洗干净后这个孩子也生得眉清目秀,只脸上身上黑的跟炭一样,人又瘦又小,石桂努力从他身上找出一点喜子的影子来,伸手想要摸摸她,那孩子却忽然生气,眼睛恶狠狠的瞪住石桂。
明月一巴掌拍了他的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一面揉了他的脑袋一面跟石桂解释道:“营里人把他惯坏了。”摸摸脑袋又捏捏他的耳朵,水生半点也不躲,由着他捏了,还低头去啃鸡架子。
水生不似明月,明月打小就在道观里讨生活,嘴甜脚勤快,师傅师兄才能多看你一眼。水生跟着他的时候大概看着只有丁点大,问他又说不明白,拐出来都不知道多少日子,船上有的是灾民有的是良民,分饼子吃的时候,他先不敢争,分到手里啃得满嘴都是饼屑,一看就知道是逃灾出来的。
营里都是汉子,哪个也不会同个小鬼争食,他却依旧还是顿顿吃不饱的模样,明月把自家那份给了他,旁的时候他这样也还罢了,对着石桂,明月便拍他一下:“给你吃鸡,你还瞪人?”
水生立时软下去,也不梗着脖子了,手上还抓着鸡,把头摇的跟博浪鼓似的,一字一顿时:“没有姐姐!”
他都说了没姐姐,石桂本也觉着他像喜子的地方并不多,看他一回,眼睛里含了泪,转过脸去,这一个是运道好的,也不知道秋娘喜子往哪儿去了。
明月急得直挠脸,长了个子性子却没变,搓了手又想安慰她,又说不出口,走的地方多了,看的多听的多,有些事不必问明白就知道如何,楚地大水,连燕京都听说了,睿王还调了粮草送过去接济,也依旧还是有许多买卖人口的。
楚地多美人,燕京城的胡同里那一阵儿便说有楚地来的新鲜货,这些个兵丁一旬也有两天假,明月跟着的几位哥哥,就少有没往里头踏足的,他到了半生不熟的年纪,打量他的人也多起来,原来跟着去行院都是吃些细点心在外头等着,年纪大了反不敢进门。
石桂提着的心没落地,又跟着揪起来,轻轻叹息一声,强笑道:“你们吃罢,还要不要添点面。”拐卖出来的那许多,怎么会这样巧就是她弟弟,出去打了一盆水来,好给他们洗脸擦手用。
小孩儿才刚瞪了她,可她也不恼,给他添面还给他擦手擦脸,他自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垂了头鼓着嘴儿不言语,明月好容易又见着石桂,还想着要好好说说话的,叫水生一茬,实在张不开嘴了。
两个都有许多话不曾说,一时半刻也说不完,明月拖着小尾巴,也没法子絮叨那些,觉着有些丢份,这孩子就认他一个,丢又丢不开,石桂绞了帕子递过来,他伸手接了胡乱抹一把脸:“这几日不得闲,得亏着不必进城去找你了,等忙过这一段儿,我再来找你。”
石桂耳朵听着他的,眼睛却还盯着水生,自家也知道魔症了,他都说了家里没姐姐,真个是喜子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呢,秋娘日日念叨,喜子便不记得有她了,也知道家里是有姐姐的。
明月摸摸鼻子,心里骂一句臭小子,又有些疑心石桂是不是不好意思看他,顶着他那么一张脸,走街上哪个不多看一眼,偏偏石桂没拿他当一回事,咳嗽一声清清喉咙:“下回我来给你带桂花鸭吃。”
知道离得这样近,告辞起来也痛快,以他的脚程,一时三刻就到了,住得这样近,甚事都不急在一时了,领着水生就要走,刘婆子立在外头眉花眼笑的,还想问问这后生订没订亲,又看看石桂,没张开嘴,一路送出去。
哪知道明月人都走到门边了,回身问了刘婆子:“借问大娘一声,你们这儿可造不造酱腌不腌菜?霜降之后腌菜吃口最好。”
刘婆子大喜过望,她打了半天主意,最要紧的还是生意,兵营里头人多,要的菜也多,若是只往她家里要菜,几个酱缸都不够的,那还不赚大发了,搓了手连声道:“有有,怎么没有,你要吃甚?酱瓜茄子笋脯萝卜胡瓜,要丁要片要什么都有的。”
明月笑一声:“那敢情好,等那头收拾好了总要收罗,吃了妈妈一条腊肉,可不饶你的生意。”才刚还喊大娘,几句话就成了妈妈,石桂看着他便想笑,明月却冲她挤挤眼睛。
他还不知道石桂是怎么从宋家到了这里的,可她既说里头有主家的,那就还是丫头,不知是不是被转卖了,又在找弟弟,必是大水的时候家里人离散了,往后他常来常往,总要寻个由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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